是夜。
日頭西沉,繁星漸升。
暗紅色的衣袍在空中急速掠過,給黛色霜青的暖煙閣染上了一抹豔色。
奚淮落地後尚未站穩,啾啾便從他的手裡飛了出去。
他心中一驚,生怕把池牧遙的本命靈獸弄丟了,在萬寶鈴內尋找東西打算再次抓住它。
誰知啾啾飛了一圈之後不但沒走,反而回到了他的身邊,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身體一晃一晃的,似乎還在獨自快活著。
一點也沒有被綁架了的自覺。
趁著池牧遙在參加加試,奚淮打算好好研究一下啾啾,看看它身上會不會有虺龍焰的痕跡。
池牧遙能把虺龍焰隱藏得那麼徹底,這點實在太可疑了。
他有點無奈,用食指碰了碰啾啾脖頸上的羽毛,問道:“你主人挺聰明的,你怎麼傻乎乎的?”
啾啾能夠感知人的情緒,知道這不是一句好話,便轉過身去不理他了,卻也沒離開他的肩膀。
他帶著啾啾回到屋子裡,進去後便問道:“查到沒有?”
宗斯辰快速翻閱著從暖煙閣偷來的書,同時回答:“暖煙閣的書廢話太多,全是理論解釋,都沒有一句實用的話。”
鬆未樾也拿著一本書,看書的速度就沒法和宗斯辰比了,一邊看一邊嘟囔:“這說的都是什麼啊……怎麼連個圖都沒有?”
宗斯辰乾脆丟了手裡的那本書,說道:“關於靈寵的記載實在太少,也是我們都不太願意耗費時間跟靈寵打好關係的緣故,想要破除這隻鳥身上的隱藏禁製,怕是隻能去禦寵派問他們門人了。”
奚淮覺得他的想法很扯,坐下之後沉著臉問道:“我帶著他們弟子的本命靈獸去他們的門派,讓他們破除這隻鳥身上的禁製?”
宗斯辰走到了奚淮的麵前,俯下身看啾啾,愁眉苦臉的:“怎麼才能探查它的靈力呢?靈獸有太多種,每種靈獸都有各自的不同之處。書中記載諸多,卻不見有人用黃鸝鳥做本命靈獸的,怕是撰寫者也不會想到有人會這麼做……當真是無從下手啊。”
奚淮側頭看了看啾啾,說道:“我隻是想要看看它體內有沒有虺龍焰。”
“知道知道,這不是有禁製嗎?”
其實奚淮在池牧遙房間過夜時,已經悄悄地試探過啾啾了。
他放出消音的法器後,趁著池牧遙睡覺偷偷放出了啾啾,想要探查啾啾體內的靈力。
他還當探查靈寵的靈力和探查人的靈力是一樣的方法,結果發現他的靈力注入啾啾的額頭後,隻導致啾啾肥碩的肚子一蕩,再無其他的反應。
靈獸和人類不同,尤其是這種和人類契約過的本命靈獸,都有主人設置的特殊禁製。
鬆未樾也跟著放下書來盯著啾啾看,疑惑得不行:“這麼一隻黃鸝鳥,拿它做本命靈獸是怎麼想的?它有攻擊能力嗎?打架的時候讓它去啄對方嗎?”
宗斯辰認真回憶:“從未見過池牧遙用過它,每次它仿佛都在……放哨。沒錯,是在放哨。”
奚淮又問:“一點都沒查到嗎?”
“也查到了一些,要麼是主人發布命令讓它解除禁製,要麼是它進入戰鬥狀態後自願解除禁製好使用靈力。”
三個人對著一隻鳥陷入焦灼狀態。
鬆未樾懶得動腦子,直接取出夕照來,說道:“我揍它一頓吧,它被揍了回擊的話不就破除禁製了?”
奚淮當即抬手護住了啾啾:“不可,如果它真的隻是一隻普通的黃鸝鳥呢?豈不是被你打死了。”
鬆未樾拎著錘子幾乎崩潰:“那怎麼辦?!池牧遙那個小師姐也不是善茬,和你都敢動刀,她把師弟的本命靈獸弄丟了,肯定會去找禹衍書,之後鬨得滿門派找一隻鳥,結果鳥在我們這裡?我們怎麼說?覺得它肥想把它烤了?”
這時受到侮辱的啾啾突然張開翅膀“啾”了一聲,接著飛了起來。
三個人抬頭看著啾啾滿屋子飛,不敢下重手怕傷著它,畢竟他們都是資質極佳的修者,隨便一下攻擊都夠這隻鳥受的。
於是他們不動用靈力,隻用手或者網類法器捕捉。
彆看啾啾身材肥碩,動作卻十分敏捷,三個人縱著輕身術都抓不到它,它還瞄準鬆未樾,在鬆未樾頭頂拉了屎。
鬆未樾到底是卿澤宗一宮之主的兒子,還是有所防備的,在頭頂布下了結界。
但是看著那泡屎在自己頭頂的屏障上散開也非常惡心……
宗斯辰看笑了,說道:“哈哈哈,它還是有大招的,我們小瞧它了。”
鬆未樾趕緊蹦開老遠,動作利索得像一隻猴,最後蹲在一邊的桌麵上,腳底還踩著一本書。低頭看了看,多少覺得這般踩著對書不太尊重,又把書扯了出來。
雖然看不懂,但是也是知識。
他拿起書拍了拍上麵的灰塵,接著說道:“這個池牧遙也是有意思,進了禦寵派,沒怎麼修煉就算了,本命靈獸還是一隻黃鸝鳥,沒上進心到這份上的也是少見。”
奚淮垂著眼眸回答:“人各有誌,他隻是喜歡其他的生活方式吧。”
宗斯辰點頭,跟著分析:“所以,他喜歡的生活方式跟你完全不同,明知道你在尋他卻不承認,是不是也有這方麵的原因?被你尋到注定要經曆很多,卿澤宗的日子從來都不太平,他如果到了你身邊也會跟著經曆這些,而這些不是他想要的,於是乾脆不認,這樣還能回避。”
現在他們倆也算是看明白了,奚淮就算找到阿九了,也不會懲罰他或者殺了他,不然沒必要保護阿九的同時還保護了彆人。
瞧著奚淮的狀態就知道,奚淮心中喜歡上了阿九,隻是一直沒說而已。
現在幫奚淮分析這些,也是在分析二人的未來。
鬆未樾聽笑了,說道:“你還真覺得池牧遙就是阿九了?少宗主就是覺得他長得好看,非得讓他是阿九,不然哪能偽裝得這麼麵麵俱到的?我看我們還找什麼阿九呢,真正的阿九看到少宗主整日去勾搭小美人,自然不願意出來。”
“可是……”宗斯辰有些猶豫,“在陣中有阿九,上次遇到嫻悅老尼姑的時候也有阿九,兩次都在的,且條件符合的不過數人。我漸漸也懷疑阿九是池牧遙了,難不成還能是席子赫?”
奚淮聽著他們兩個人的分析,臉色鐵青。
一直沒有確定答案,他的心中總是不踏實。
一顆心就像碧波中搖擺的浮萍,無所依靠,忽上忽下。
他的目光一直跟著啾啾,發現啾啾飛了一圈之後又落回到了他的肩膀上,並且在他的肩膀上跳躍著跟鬆未樾示威。
膽子還挺肥。
鬆未樾氣得直接
站了起來:“它在氣我,它怎麼那麼自信?”
宗斯辰也覺得有意思,笑道:“它知道少宗主護著它,說起來,它還真挺喜歡少宗主的。”
奚淮讓啾啾落在他的手上,再次試探性地注入靈力,依舊無法探知。
之後能想到的法器和方法都用了,依舊一無所獲。
三個人都有些頹然,最終隻能放棄,鬆未樾歎氣:“看來此路不通。”
奚淮隻能再將啾啾送回去。
他並未將啾啾送到伊淺晞那裡去,而是送到了池牧遙居住的房屋裡,將門窗都關上,省得它飛走了。
過了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伊淺晞推門進入池牧遙的房間,看到啾啾落在屏風上,歪著頭看著她這才安心。
她當即走過去將啾啾召喚過來,捧著啾啾罵道:“你怎麼自己飛回來了?我都要找瘋了,嗷啊啊!”
為了讓啾啾和自己的紅狐透透氣,不至於整日裡在靈寵袋裡憋著,伊淺晞特意去了後山。結果啾啾突然失蹤,她急得要瘋了,
她滿暖煙閣地找,生怕發生啾啾被人當成練習火彈術的靶子,被人擊中了之類的事情。
她第一個找的自然是禹衍書,禹衍書又召集了幾個弟子幫忙,一群人到處尋找。
伊淺晞實在沒辦法了,來了池牧遙的房間,發現啾啾在這裡終於放下心來,捧著啾啾便開始放聲大哭,哭聲震天響。
禹衍書站在她身邊有些尷尬,伸手想勸,卻又收回手來。
他不擅長做這種事情,隻能發出傳音符給幫忙的弟子,告訴他們啾啾找到了,接著看向四周,說道:“窗門緊閉,啾啾應該飛不進來,是有人將他送進來的。”
轉移話題是有效果的,伊淺晞立即問:“它真的是被人擄走的?”
“看來是的,之後又給送了回來。”
“卿澤宗的人做的?”
“不知道。”
伊淺晞終於擦了擦眼淚,氣得跺腳:“登徒子,死斷袖,看我師弟長得好看就動歪心思!”
“池師弟考試這幾日你照顧好啾啾,我會一直盯著他們幾個的。”禹衍書說完指了指啾啾,“它有受傷嗎?”
伊淺晞查看了一番後,眉毛微動,接著回答:“沒有。”
“那就好,我先走了。”禹衍書不想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太久,趕緊走了。
等禹衍書離開後,伊淺晞才再次查看了啾啾體內的禁製,接著再次加固。
如此看來,啾啾真的是被人擄走的了……
*
池牧遙坐在鳳凰亭內,晃著腳,看著其他的修者忙碌。
對比他們的焦躁,他的冷靜反而有些格格不入。
此處的鳳凰亭是三座亭子相互連在一起,中間亭子較高,簷角翹起優美的弧,兩側的亭子如同展開的翅膀。
他坐在六邊形的主亭內,清風徐徐,帶來一陣草木清香。
試煉之地的九九琉璃塔,每一層都有諸多法陣。參加考試的修者需要在每層進入三個法陣,三個法陣皆通過方可上升一層。
考試已經進行了一天,池牧遙堅持到了第三層,進來後看到明韶洛等人便覺得眼前一黑。
終究沒能躲過。
其實從見到木仁起,他便預料到了自己誤打誤撞地還是進入了規律裡,會和明韶洛等人遇到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不過,明韶洛對於能在第三層看到池牧遙顯然非常震驚,不然也不會表情不受控製地盯著池牧遙看了許久。
待準備就緒後,明韶洛成了領導者,開始帶領所有修者共同破陣。
到了第三層後,法陣就要複雜許多,這一處法陣便是這樣。人像是置身於真實的景象之中,草木有香氣,涼亭可以坐,風裡還夾雜著涼意。
霧還未散,涼亭前有一片青草在風裡慢慢地搖,柳枝拂過河岸花,青石布青苔。
一方天地,彆有風情。
隻是這陣太過迷惑人,霧氣是乾擾,會讓人分辨不清方向。
人們在陣中周旋,走了許久都沒有到儘頭,恍惚間仿佛又回了原處,但此處又與之前有所不同。
迷陣,困人的法陣,如若不找到陣眼,怕是會一直在陣中徘徊,永遠出不去。
這個陣太平靜了,平靜到他們無從下手,甚至看不出哪裡可以是陣眼。
池牧遙看著他們忙碌覺得有些無聊。
這種陣他熟,他們合歡宗最擅長用幻術,這陣中便蘊含了幻術。
他隻需要大致看一眼,便可以看到破綻,卻不想搶了明韶洛的風頭,還不想跟著他們一起奔走。
不過他坐在這裡等待時竟然也感到了一絲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