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從來不讓他留宿嗎?”
她笑了:“同床異夢,為難的還是我自己,何苦來哉,圖他好看?”
雲瀲想了想,躺到她身邊:“那我陪師妹吧,睡吧。”
“這樣好。”她調整了姿勢,依偎到他懷裡,“我很久沒有和彆人一起睡了,怕想起不開心的事。”
和慕天光同床共枕了幾十年,她的身體早已熟悉了他的存在,因此分開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有他依舊睡在身邊的錯覺。
不止一次,半夢半醒間醒來,她會下意識地叫他的名字。
卻無人應答。
但雲瀲她也是熟悉的,他們相依為命那麼多年,有他在,時光就倒流回了蒼霧林,一切都還在原點,什麼都沒有變。
她很快睡著了。
*
稱心是風月場裡的魁首,揣摩人心、曲意奉承是安身立命的看家本事。他到白露峰不過三天,四個侍婢就把知道的事無巨細全說了。
鳳霖是最後知道的那一個,還是侍女們覺得他和自己同來鏡洲,應該抱團取暖的份上才告訴他的。
“主人新帶回來一個男人呢,說是鼎樓裡的。”
鼎樓?他下意識地嫌惡,然而下一秒,侍女擔憂又同情的話驚醒了他:“鳳君啊,你要對主人多上點心呢。”
鳳霖倏地明白過來,不管這個新來的男人是什麼身份,對自己而言就是個巨大的威脅,她的時間和精力就那麼多,一個吃了肉,另一個隻能喝湯。他是不在乎那個女人到底愛誰的,可是,一旦失去寵愛,她還會對自己有求必應嗎?
不會。那麼,要學鳳凰台的那些人媚寵嗎?他的第一反應是深深的抗拒,而後變成了濃濃的無力。
他發現自己選了一條身不由己的道路——不是不可以回頭,隻是遇到困難就換一條路走,不過永遠重複著過去的路程,永遠走不到目的地。
既然做出了決定,就必須硬著頭皮往前走。
你已經做了這麼久,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呢?想要複仇,當然要付出代價。鳳霖告誡自己,下定了決心。
但……決心好下,事情不好做。
他對討好女人的事毫無經驗。尚是王孫公子的時候,鏡洲的貴女喜歡他的不知幾何,然而他自己生得好看,性子又驕傲,哪裡看得上她們。
跟她們野合,指不定是誰吃虧呢。
書到用時方恨少,鳳霖苦思冥想無果,隻好絞儘腦汁地回憶鳳凰台的男寵們的行事作風。
然而,事情卻與他想的大有不同。
殷渺渺壓根沒有讓稱心承寵的意思。她把他叫去,說:“你這樣的人,囿於床榻可惜了。”
稱心已經見過鳳霖了(他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對方的美貌令他立即清楚自己不是對手,都做好了失寵終老的準備,這會兒聽了她的話,不憂反喜:“願為仙子效犬馬之勞。”
“我這兒有許多瑣碎的事,需要一個人替我處理周轉。”殷渺渺在翠石峰悶了幾天,情緒緩過來了,笑盈盈地說,“你願意嗎?”
“承蒙仙子不棄,萬死不辭。”
殷渺渺彎起了唇角。實習生雖然好用,但人家是正經修士,回頭就要繼續修煉,四個侍婢穿衣梳洗的手藝一流,其他方麵一竅不通,鳳霖……算了不提也罷。
她愁沒有秘書很久了,這會兒送來一個稱心,還真是稱心如意了。
“你的名字。”她沉吟了會兒,笑道,“想用就用,想改就改。”
稱心無懈可擊的神情中透出一點黯然和惆悵:“我早就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已經習慣了。”
“那就繼續用吧。”她道,“過去成就了現在。”
稱心愣了愣,然後真心實意地笑了起來:“您說的是。”
“開始乾活吧。”她像過去一樣培養新上任的秘書,“我需要你把所有東西都整理好,記住我所有的日程安排……”
稱心聚精會神地聽著,將每一個字都記在心裡,但他很快發現,她說的工作裡不包括上-床。
殷渺渺看出了他的疑問,說道:“我喜歡公是公,私是私,而不是混為一談。你如果想要做我的鼎爐,那麼剛才說的事就與你無乾了。”
停了一停,微微笑:“選擇的權力在你手上。”
是選擇做熟悉的鼎爐,和旁人爭奪寵愛,還是選擇換一條路走,實現另一種人生價值呢?稱心靜默了一瞬,對她道:“我希望做您的侍從。”
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人是容易厭倦的,隻有成為了真正有價值的人,才不會被輕易舍棄。
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得更好。
“你是個聰明人。”殷渺渺想起鳳霖,由衷為他感到可惜,但又能夠理解他的選擇,一個背負著仇恨的人,自我已經不在人生的第一位了。
未來,他會變成什麼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