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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天光舉起了劍,卻沒有貿然出手。

雙方對峙講究的是一個氣勢, 動了手也就露了底, 正中對方下懷。而且也無動手的必要, 來的隻是個魔傀,不是本尊。

所以,他一動不動,屏氣凝神, 隻以氣勢針鋒相對。

但素來所向披靡的易水劍域, 卻沒能讓萬影魔君變了神色。他好整以暇地看著慕天光, 嘴角噙著淺笑:“看來你對我的禮物沒什麼興趣,也罷,不速之客,總歸是很難討人喜歡, 我姑且退讓一步好了。”

“你要說什麼?”慕天光將問題改動了幾個字, 也算是退了半步。

真正執掌生殺大權的人, 從來不會在意皮毛小事。萬影魔君便是如此, 毫不介意他的失禮,反而很有興趣地問:“知道我手下的人是怎麼來的嗎?”

慕天光寒冰似的麵容終於變了。萬影魔君為何會受命攻打北洲, 消息靈通點的修士都知道,無外乎是臥榻之側不容他人鼾睡。若是他是為與魔帝爭鬥, 想和道修談合作, 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了。

可萬影魔君顯然不屑於在這件事上尋找幫援,而是說起了另一件更叫人在意的事。

慕天光思忖片刻,收回了劍。他知道自己的弱點在哪裡, 少說少錯,省得打聽消息不成,反被試探出了深淺。

“給我出主意的人,應該不難猜。”萬影魔君看起來頗有興致,慢悠悠地接著話茬,閒適得好似在後花園裡喝茶談天。

可天色已然轉暗,夜風蕭瑟,無端一股肅殺。

慕天光搭了個台階:“天煞。”

萬影魔君很滿意,這就是他來找慕天光而不是更聰明的昭天的緣由所在了。“這個人有點古怪。”他如是說。

以他的地位,原本無須對下麵的魔君怎麼在意。爭來爭去,死一個上來一個,是魔修的日常狀態,優勝劣汰這個詞他們總結不出來,但其本質早就融入每個魔修的骨血。

因此,天煞偷襲方無極,霸占無常山,乃至用狂血丹收攏人心,他都沒放心上。很多樹木看著枝繁葉茂,實則虛張聲勢,甚至過多的分枝還會爭奪主乾的養分,反而長不高、活不久。

稍加側目,是他拉攏劫命、千嬌,反超半魔的生死山之後。畢竟算是排到了他身後,再不把人放在眼裡也未免狂妄。

可這一看就看出了些許問題:天煞身上有太多矛盾之處了。

萬影魔君很清楚,道修也好,魔修也罷,都逃不了人性二字,許多特質都是共通的。

資質高的修士不會太在意外物,最看重修為和境界,一心衝著長生大道而去。歸元門的長陽道君就是如此,這老東西早年死了好些血脈,因而對僅留下來的曾孫女十分重視,可再寶貝也越不過自己的修為去。

說去難聽點的,為了進階修為,血親後裔也不是不能犧牲。

但略遜一籌的修士則不同。

他們很清楚,自己登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到達某個臨界點後便再難寸進。因而一旦身居高位,就會特彆眷戀權勢財富,恨不得把所有的好東西都聚集在自己手裡,用資源堆出一個未來。

甭管是道修還是魔修,目前掌權的修士裡,十個裡麵有七八個是這種家夥。

再次的修士就不值一提了,無非是用儘手段往上爬的人,成功失敗皆有。無論怎麼樣,最後也隻是替人看門的狗,難成大事。

在萬影魔君看來,天煞的實力不俗,不輸於方無極,權名可做一時之用,卻絕不會是最終目標。

天煞進言要奪取十四洲不難理解,可舉薦劫命和千嬌,甚至放任**和蝕日搶到了柳洲的首戰,便透著十足的詭異。

魔洲是什麼地方?不進則退!所有的好處,第一口吃進去的人才有資格把邊角料丟出去喂狗。

劫命和千嬌奪下了陌洲,實力反超,還會聽他號令?必然反咬一口。

天煞先前的種種行為表明,他不是一個蠢人,那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甚至不惜提前安排屍魔過去打前鋒,又將唾手可得的好處拱手讓人?

答案不言而喻。

他有彆的目的,更高的利益。

於魔修而言,魔君之上的更高利益,隻有魔帝。但萬影魔君否決了這個可能,天煞的劍不是指著魔帝去的。

想明白這一點,再回過頭去梳理他的行為,萬影魔君便發現了一件驚人的事。天煞劍鋒所指之處,是魔洲,或者說,整個魔修。

無常山憑借狂血丹收攏諸多手下,可狂血丹真的是好東西嗎?不可否認,生死攸關之際,磕一粒丹藥能漲一個小境界,就有很大概率反敗為勝,保下性命,相比而言,事後掉落一個小境界,經脈暗傷算不得什麼。

但如今魔修已嗑藥成風,不是到關鍵時候再服下,而是時不時就要來一顆。導致許多魔修對自己的實力評估過高,時間一久,魔修的整體實力還會下降。

要不是他主張攻打道修,萬影魔君都要以為天煞是道修派來的臥底了!

挑撥道魔關係,削弱魔修實力,這不明擺著衝著十四洲來的嗎?

“他向我示好,告訴了我個絕妙的法子,說能打你們個措手不及。我還道他自吹自擂,沒想到所言非虛。”萬影魔君拉家常似的說著,眼中卻閃過冷意。天煞還真是把所有人都當傻子了。

慕天光沒接話。

他也不蠢,萬影魔君說歸說,還不是這麼打了?就算有試試真假的意思,也隻有兩分,剩下的八分都是對道修的惡意。

敵人的話,誰信誰傻X。

月出東山,天地一片昏暗。

白葦渡地處荒郊,周遭無任何仙城,便也難見燈火。後方的群山裡傳來似有若無的狼嚎,頭頂響起蝙蝠成群結隊飛過的聲音。

“所以呢?”良久,慕天光這般問。

萬影魔君笑了:“強敵在側,這仗打得也不是滋味。”

慕天光十分淡定:“那你退兵。”

“騎虎難下,退無可退啊。”萬影魔君佯裝無奈。

慕天光麵無表情。

彆說沒應承,哪怕對方點頭同意退兵,他也一個字不會相信——萬影魔君怎麼會為了大義放棄個人的利益?義薄雲天的人不是沒有,就是在修真界都活不久。同時,他也不會認為萬影魔君特地走這一趟,隻不過拿他玩笑。

這番話透露出來一個信號:打還是要打的,各為各的利益,可鬥爭之餘,並非沒有合作的可能。

與魔修合作,擱在過去,慕天光想都不會想。道魔不兩立,他不會接受道修與魔修同流合汙。然而,也不知是否易水劍的心境影響甚多,喜惡的情緒在他心底早已淡得看不見,未曾掀起丁點兒波浪。

所以他不答,也不怫然拒絕。

萬影魔君心知目的至少達成了一半,順手補了一刀狠的:“陌洲千裡之遙,我不便過去,替我問候那個小丫頭。”

話音未落,身影已沒入無處不在的黑影中,難覓半分蹤跡。

夜風清寒,吹拂白發。

慕天光閉了閉眼睛,按下了聯絡她的念頭。她可以聯係他,他不可以。刻意溫存如舊,她不會信,隻說正事,太過冷淡,又恐她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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