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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渺渺很早就知道, 岱域的人並不是話本傳奇裡的反派, 單純的心狠手辣, 為惡而惡,他們也是人, 擁有一些算得上“美好”的品質。

比如死在她手下的屍魔。一個真正的魔頭沒心沒肺,才不會管一界的死活, 哪裡會願意千裡迢迢趕來十四洲,隱忍百年籌謀大計?與其相比,看似萬事不管, 隻顧自己逍遙長生的玄真,才是個徹頭徹尾的冷血之人。

再者, 她和江離亭多少也算相識已久。一個人不可能演戲演上數百年, 還無一破綻, 以三分真做七分真,才是偽裝之道。換言之,“江離”表露出來的性格是“江離亭”的一部分。

而江離是個好人,隻要情況允許,總是願意幫扯一把其他人。

揣著良心做壞事,良心當然會痛。江離亭的痛苦和求死,合情合理, 但他的至親至愛都在岱域,為了所愛的人謀劃,同樣合乎本性。

在兩個截然相反又微妙同歸的念頭下,他最可能的選擇便是:竭力謀劃, 以死謝罪。

死亡既可能是計劃的終點,也可能是其中一環。考慮到他最後並沒有顧及迷心花,顯然是後者的可能性更高。

死亡本無意義,但元嬰的屍首不是。

在金陽江一戰裡,魅姬曾說過,元嬰的屍身是大補之物。她原本就打著利用完煙霞真君,便將其肉身喂了封靈魚的算盤,那麼,江離亭或許有同樣的想法。

屍身化灰,隻是形態毀滅,其蘊含的能量,也許還藏在其中。

任無為說骨灰失蹤了,便是最好的證明。

“師父,迷心花可能還有漏網之魚。”殷渺渺提醒道,“你再好好找一找,要是發現了……”

她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地低語片刻。

任無為道:“行,師父懂了。你們九重塔那邊完事沒?”

“結束了。”殷渺渺用特彆平淡的語氣說,“我得了點機緣,也惹上了□□煩,一時半會兒的回不來。”

任無為摁住額頭,竟然一點都不意外。他問:“那你師兄呢?”

殷渺渺:“……不知道。”

上次和葉舟聊著聊著跑題了,忘記問雲瀲去了哪裡。坑爹的是“心月之網”下,竟然看不到他。

真過分,《易水劍》都能看到呢,《坐忘訣》居然不成,差評。

任無為也沒太在意,隨口道:“十有八-九在找你,行吧,還有什麼事兒沒有?沒事我找迷心花去。”

“好,改日再聯絡。”殷渺渺十分乾脆地切斷了聯絡。

而後,她一個念頭,意識返回心靈島。

島上燈火通明,燈龍盤旋在樹上,照亮每一個角落。逃離的黑霧依舊不見分毫蹤跡,仿佛當初的逃散隻是一場錯覺。

殷渺渺舉棋不定。

她現在對身體的掌控度已恢複八成,隻消留心一些,不會再輕易靈魂出竅,恢複日常行動亦無不可。但內心深處,她始終忌憚著那不知流竄在何處的黑霧,怕恢複行動後心神在外,後院起火。

可是,黑霧的藏匿之法十分高明,她找了那麼久也沒找到蛛絲馬跡,總不能一直這麼捉迷藏下去吧?得想個辦法才是。

少頃,有了主意。

她慢慢睜開了眼睛。

和前幾次試驗一樣,她眼中的世界發生了一丟丟的變化,像是套了一個渾然天成的濾鏡:場景依舊是原來的場景,沒多什麼也沒少什麼,但給她的感覺卻和從前全然不同。

她說不出來變化在何處,好似畫作吹去了浮塵,鏡頭抹除了臟汙,視野變得更清晰……不,是更真實了。

一開始,她對這樣的異常十分警惕,唯恐是黑霧造成了什麼汙染,扭曲了她的認知。但後來查探了眼睛後,卻發現了一抹熟悉的氣息。

溫暖又和煦,熾熱又強大。

是當初太陽亮起時給她的感覺。

故而她後知後覺回憶起來,當初凝視星空的時候,她也直視了太陽。

這種過於真實的視覺,很難說是機緣還是災劫。

殷渺渺考慮過抽離這抹氣息,但想及不知所蹤的黑霧,擔憂僅憑自己的力量無法徹底驅除,還是認為不妨暫且留下,興許今後另有用處。

隻是,太陽本質上亦是恒星,和她仰望過的星辰並沒有什麼區彆……那麼,它的庇佑究竟是因為什麼呢?不過是無心之舉,無所謂善惡,僅是湊巧,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道的意誌?

無解。

殷渺渺暗暗苦笑,九重塔一行,她解開了很多疑惑,又多了更多的疑問。

大概登仙之途與探索宇宙的真相,某種意義上來說是重疊的。升仙要慢慢來,冒險當亦然。

不想了。

她坐起身來,環視周圍。

如今的環境她也查探過多次,次次雷同:無光的黑暗環境,除了水就是水,且在不斷地流動著。而她則躺在水中,被靈力層包裹著,小周天不斷運行,代替呼吸提供能量。

身體略有些傷勢,乃是九重塔與人鬥法時留下的,皆不致命。從頭發絲到腳趾甲,沒有一絲一毫的異常,看不出黑霧曾經造成過什麼損失。

但她不敢大意,再度檢查了一遍,每一根細微的經脈都不放過。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