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 錢家人全部沒得到安寧, 早上起來, 大家都有了淡淡的黑眼圈。
錢建勤剛起,頂著雞窩頭,不停的打哈欠。
他對錢奶奶道:“娘,待會你和我哥說一聲, 讓他告訴社員們晚上注意一點,免得家裡被偷了都不知道。”
錢奶奶點頭, 又接話說:“還有公社裡的牛, 羊, 兔子和豬,也一定要看好了。”
這些都是公社的重要財產, 要是被人偷了, 那損失就大了。
越想錢奶奶越覺得嚴重, 也不耽擱,對錢建勤說了一聲“我去找你大哥,”就出門了。
而錢建軍, 聽到居然有賊, 也是高度重視, 準備晚上安排幾個人, 在重要的地方巡邏。
就像他娘說的,公社的財產是絕不能有失的,特彆是黃牛,少一頭, 對公社都是重大的損失。
不過,小偷是招娣弄出來的,所以很明顯,錢建軍他們注定要白費力氣,白費功夫了。
至於招娣,晚上睡了一覺,早上起來,她第一時間,就跑去灶房裡偷了點火柴和紅薯土豆。
偷完了,招娣背著背簍就往外跑,至於她要做什麼,很明顯,就是為了燒土豆紅薯吃。
在空間這段時間,因為沒準備好,空間裡隻有一些苞米和一條蛇。
沒有火,這段時間,招娣一直都是靠著生吃嫩苞米活著,現在光想到苞米生澀的味道,招娣都想吐了。
所以她迫切的想吃點熟的東西,什麼都可以。
當然,李家的情況,也就隻有紅薯土豆招娣能弄到,其它的,想都彆想。
隨便找個沒人去的小山包,招娣撿柴燒火,吃了幾個烤土豆和紅薯之後,她才感覺活了過來。
此時,招娣才感覺全身黏糊糊的,她就去河邊洗手洗臉。
不過,到河邊,看見自己的倒影時,招娣總覺得自己好像長大了一點。
不過,因為她平時很少注意自己,所以,很快她就以為自己搞錯了。
不過,彆的不說,又白了絕對是真的。
現在招娣,估計已經和錢寶珠差不多白了。
白的這麼快,招娣有點頭疼,但她想到自己前麵已經白過一次,現在大家就是再看到了,應該也會見多不怪了吧!
反正,一而再再而三,大家應該會習慣了,覺得沒什麼了吧!
招娣自我安慰,可她再一次變白,不得不說,更讓大家害怕了。
也就是宏揚公社的社員們比較淳樸,不去告招娣,不然她早遭殃了。
正當大家覺得,今天最大的事情,就是招娣變白的事情時,所有人都沒想到,工作組居然來了。
工作組,又被稱為蹲點乾部。
他們是縣城各部門的普通乾部職工,個個根正苗紅,而且本人政治表現過硬,就被抽調選派到農村去蹲點。
他們由大隊安排住在農民家裡、在老農民家裡吃,白天帶隊勞動,晚上還要給農民上政治課,是真正的與農民“同吃、同住、同勞動”,也被農民稱為老師。
聽起來是不是很好,然而,對老農民來說,工作組的蹲點老師,其實就是麻煩。
住不用說了,錢建軍家裡有房子,他就直接把這兩位老師安排住他家了。
來的這兩位,一位姓王,一位姓張,社員們就叫他們王老師張老師。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王老師張老師突然來到陌生的公社,自然也要做些事情,才能顯出他們的能耐來。
這不,王老師和張老師乾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社員們急著下地的時候,把大家集合起來,叫大家開始唱語錄歌,還要跳忠字舞。
語錄歌不用說,這年頭基本人手一本紅bao書,錢建軍也特意教大家背過,因此不難。
可忠字舞,就難為人了。
老農民成天不是下地乾活就是回家睡覺,身體僵硬的和木頭差不多了,這突然要他們蹦蹦跳跳,這不是多找事嘛!
然而,如今宏揚公社,兩個老師才是老大。
這不,發現公社的社員沒有一個會跳忠字舞,張老師就當著社員們的麵,嚴厲批評錢建軍了。
“錢隊長,忠字舞,那是用來表現對領導對國家的忠心的,可你們公社居然沒有一個社員會,你這是想對領導,對國家不忠城嗎?”
此時,天空陰雲密布,涼風習習,明明該是涼快的時候,可聽到張老師的訓斥,錢建軍卻嚇的汗滴一顆顆往地麵滾。
他慌忙解釋,“張老師,我們對領導,對國家的忠心日月可鑒,至於不會,那不是我們公社根本沒這方麵的能人,沒人教嘛!因此這才需要張老師王老師你們出馬,教教我們這些蠢人。”
錢建軍把自己放在很低微的位置,捧著張老師,他總算是滿意了。
“這樣,也的確情有可原,不過,前麵不懂也就算了,以後,你們必須每天抽時間學,要儘快學會。”
學舞蹈可不容易,錢建軍隻能又硬著頭皮說:“但社員們起早貪黑的上工,沒時間學啊!”
“錢隊長?”張老師厲聲,“我看你的思想覺悟真的有問題,對領導們表忠心的大事,難不成在你眼裡還比不上種地嗎?”
錢建軍:……
嗬嗬嗬!對領導表忠心,能讓他們這些老農民填飽肚子嗎?不能。
再一個,錢建軍也時常去縣裡聽收音機,明明主/席都說以實業為重,結果縣裡的人陽奉陰違,整天吃飽了沒事乾,不是整這樣就是弄那樣,是一群真正的小人。
可惜,自己這個小小的公社隊長,根本拿他們沒辦法。
於是,被吼過之後,錢建軍隻能擦著汗水說,“那中午學吧!”
集合開會的社員們聽到錢建軍的話,非常不樂意,他們辛苦一個早上,隻有趁中午多休息休息,下午才有力氣乾活。
結果,現在不僅不能休息,還要去跳什麼舞,這不是折磨人嘛!
不過,看大隊長都認慫,老農民們膽小,也隻能跟著慫了。
這還沒完,說完了忠字舞的事,王老師還接著說,“還有,咱們如今的日子好了,但絕不能忘了以前的苦日子,以後,咱們要跟緊政策,每天晚上開一場憶苦思甜大會。”
說完了這些,張王兩個老師叫大家唱一場語錄歌,才準許大家下地。
沒了社員,王老師又對錢建軍說:“錢隊長,你安排一個人,多挖點草根樹皮,煮成湯,晚上好讓社員們記起以前的苦日子。”
錢建軍:什麼鬼_
講真,也就是大旱三年那次,宏揚公社的社員才吃草根樹皮,如今,公社裡就是再苦的家庭,挖野菜都還要挑著嫩的挖。
結果現在反而要特意吃草根樹皮,這是什麼操作?
錢建軍簡直要氣死,可是,上麵交待了,一切以這兩個腦殼有毛病的老師的要求為主。
因此,心裡就是有再大的不滿,錢建軍也隻能憋憋屈屈的應了。
說是讓張老師和王老師跟著老農民乾活,但兩人顯然是老油條了,下地隨便裝模作樣的挖兩鋤頭,就開始搞事了。
張老師和王老師,兩人一人一邊,順手逮著一個看不順眼的社員就問,“主/席語錄裡,世上無難事的下一句是什麼?”
當時,被問到的社員正在努力挖地,揮灑汗水,張老師突然問這種問題,直接把社員整懵了,根本沒反應過來。
張老師就借題發揮,罵這位社員,“你是蠢豬嗎?這麼點內容都背不下來,主/席的話,必須時刻牢記在心,這樣才能表現出我們對主席思想的無限崇拜,無限忠誠,知不知道?這是第一次,再有下一次,直接扣你的工分。”
說完了,張老師高挺著胸膛,準備再教訓其他社員幾句,好讓社員們怕他,這樣以後他才好管教。
不過,他話還沒說,人突然就被他剛罵的社員,直接提走脖子處的衣服,拎著離開地麵。
這位社員還一臉凶狠的說,“你特麼罵誰蠢豬?找抽啊?”
社員的情緒很激動,口水都直接噴張老師臉上了。
他先是呆了一秒,才大喊,“錢隊長,錢隊長,快管管你的社員。”
娘的,他當時都挑著一個小個子罵,想著這種人應該是軟柿子,好捏,誰想到居然這麼倒黴,剛好挑到一個暴脾氣的了,真是晦氣。
社員聽到張老師喊錢建軍了,理智終於占了上風,然後他一下就把張老師摔地上,說:“這次就饒過你了,下次再敢罵老子,頭都給你打開花你信不信?”
信,當然信了,他現在屁股已經要開花了。
不過,最關鍵的,還是麵子都丟儘了。
張老師恨恨的瞪了社員一眼,又想到社員的力氣,才暫時沒說什麼。
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這種文弱書生,不和莽夫計較,但他立馬就會讓這個莽夫好看。
製不住沒文化的社員,他還製不住錢建軍嗎?隻要錢建軍想要保住他屁股底下的位置,就必須聽他的。
想到又可以把錢建軍訓的狗血淋頭,張老師才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
不過,張老師抬頭,等等,錢建軍去哪裡了?剛才不是還在嗎?
錢建軍:當他傻啊!遇上這種情況,他當然是開溜了。
“該死的,”張老師從地上爬起來,四處都沒看到錢建軍,要不是為了自己的形象,他簡直要罵人了。
不該在的時候在,該在的時候不在,錢建軍這個老狐狸,是故意的吧!
可是,張老師的威信,還真比不過錢建軍,沒有錢建軍在,他根本拿社員們沒辦法,最後,他乾脆灰溜溜去挖地去了。
王老師也差不多,有張老師這個前車之鑒,原本想殺雞儆猴的他也萎了。
他可不想像張老師這麼丟人,要是被愚昧的農民打了,那也太丟臉了。
兩人總算是安生了,其他社員雖然沒說話,但起碼心情愉快了好多。
不過,這點愉快之情,在下工之後,就全都消失不見了。
原本到下工的時候,大家最想做的,就是回家洗個涼水澡,吃頓熱乎乎的飯菜,再躺在床上休息,簡直不要太舒服。
然而,今天卻不同了,
還沒到下工,終於被逮到的錢建軍就被張王兩個老師逼著,挨個通知社員,“今天下工之後,大家回家拿個碗,就來壩場集合,咱們要開憶苦思甜大會。”
當時就有一個社員問,“隊長,飯都不讓吃,沒力氣啊!”
有錢建軍在,張老師立馬又抖起來了,他大怒,“不過是一頓不吃而已,紅jun長征兩萬五千裡時,有多少英雄三天都吃不上一頓的,這才多少時間,你們就把英雄們受過的苦全忘了,這應當嗎?”
社員們:嗬嗬,紅jun那是沒吃的,要是有的話,誰想餓肚子?
不過,如今這兩個老師說的就是道理,社員們還真不敢反駁他們的話,不然一頂不記得苦的大帽子蓋下來,大家都吃不了兜著走。
因此,即使心裡恨的咬牙,社員們還是忍了。
下工之後,大家拖著疲憊的身軀,精神也是懨懨的。
大家回家各自拿著碗,聽著密集的集合鐘聲,又隻能不甘不願的去壩場。
不過,到了這裡時,社員們都驚呆了。
他們剛才還疑惑,為什麼要拿個碗來,現在看到張一枚用柴火駕著鐵鍋燒一鍋完全看不出來的湯,就明白了。
當時就有社員問,“這是什麼?今天不會要咱們吃這個吧?”
張一枚攪著鍋,一頭大汗,她抽空回答,“這是兩個老師要求煮的草根樹皮湯,待會肯定是要吃的,不然費大力氣煮來乾嘛?”
草根樹皮,聽到這話的社員,當時就想哭了,如今就是豬都不吃草根樹皮了,怎麼他們當人的,居然混的比豬還慘了。
錢奶奶在社員中聽了,也非常不爽,他們這些老人,什麼都吃過,吃點草根樹皮湯不要緊。
可是,她的寶珠小乖乖,從小就被她精挑細養,粗糲一點的苞米麵紅薯乾錢奶奶都沒讓錢寶珠吃多少,如今卻要她吃難以下咽的草根樹皮湯。
好過分,錢奶奶想想就心痛。
不過,她也知道來的這兩個老師的能耐,不想讓大兒子為難,就彎著腰,悄悄在錢寶珠耳邊說:“寶珠,待會兒你做做樣子,把草根湯在嘴皮子邊停一下,彆喝進肚子裡,知道不?”
錢寶珠乖乖點頭,即使隔的遠,她都聞到大伯娘煮的的湯,有一股煮豬食的酸味,一定不好吃,她才不找罪受。
見社員們來的差不多了,擔心有人偷偷沒來,張老師還用公社裡的花名冊,挨個叫人。
“等會我叫到誰,誰就應一聲,要是不應的,就當沒來,是要扣工分的,你們可記好了。”
張老師話落,就有社員小聲開罵了。
“隨隨便便就扣工分,扣你媽的頭。”
“兩個黑心鬼,早晚遭雷劈。”
“狗日的龜兒子,敢扣老子工分,小心後麵打爆你們倆的狗頭。”
總之,經過一係列拉仇恨的操作,張王兩個老師,現在就成了宏揚公社社員們第一討厭的人。
社員們站的遠,又說的小聲,張老師沒聽清楚,然後,他清清嗓子,就開始叫名字了。
“王二狗。”
“到。“
“張喜。”
“到。”
“王涪(pei)”沒人應。
張老師抬頭,又問了一遍,“王涪來了沒?”
錢建軍:“張老師,王涪是誰?我們公社沒這個人啊?”
張老師將花名冊遞給錢建軍,“你自己看,這不是嗎?”
錢建軍瞄了一眼,恍然大悟說:“哦,這是王涪(fu)。”
“到。”
感情是張老師認錯字了,怪不得沒有社員應。
不過,不是當老師的人嗎?怎麼一個字都認錯了。
好些社員“咕咕咕咕”低聲笑了起來,有的身體都控製不住,不停的抖。
丟了這麼大的臉,張老師也有點尷尬。
不過,他臉皮非常厚,也就是臉紅脖子粗,隨後又像沒事人一樣,繼續點名。
差不多二十分鐘,張老師才點齊了,沒有一個社員缺席。
找不到發作的地方,張老師又叫社員們趕緊排隊,喝草根湯,
不得不說,今天的草根湯,真的很難喝,不僅沒有一滴油不說,連一滴鹽都沒有,又苦又澀的。
隻要喝過的人,那眉頭都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
張老師終於覺得到了自己找回場子的時候了,隻要看見一個社員表情不好,他就大怒道:“愁什麼愁,要笑懂不懂,當初紅jun們想吃這麼一頓都是奢侈,你們有的吃還不滿意,真是如今的好日子過多了,不知足。”
身為老紅軍的錢爺爺:這個政策我實在搞不懂,我就默默看著,不說話算了。
這年頭,居然是笑是哭都沒自由,這日子還有什麼過法?
社員們真想哭了,可惜不能。
吃過了苦頭,輪到王老師說話了,“怎麼樣?現在你們知道當初有多苦了吧?再想想咱們如今的日子,多麼的好,這都是咱們敬愛的主/席為咱們帶來了,所以,咱們一定要擁護主/席,一切朝主/席的想法看齊。”
張老師:“鼓掌!”
主/席在老百姓的心裡,那就是最好的領導,因此,遵循主/席的思想,社員們還是認可的,就很給麵子,不停的鼓掌。
終於有熱切的反應,張王兩個老師滿意了。
想到今天是第一次,還是不要做的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