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冰山下的往事100、冰山下的往事(1 / 2)

遠處的灌木叢後麵,那雙暴戾的眼睛眨了眨, 不耐煩地掏出手機, 遮住雨, 發了條短信。

“一大早有個男人來上墳,看上去穿得很好。然後就是你家的沈木輕和一個男的,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又有個小年輕來了,一起站在那邊。”

很快, 短信回複了:“拍張照片傳我。”

男人小心翼翼從灌木叢裡找了個縫隙,沒開閃光燈, 拍了一張發過去。

摩天高樓的辦公室裡,吳靜安猛地站起來, 看著陰暗色調下的墓園。

沈木輕沒有叫他,卻自己去了墓園, 這沒關係, 可是伍鴻那個小子怎麼也在?

他們倆的旁邊, 那個少年……雖然隔得遠,光線又差, 可是吳靜安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那挺拔身姿、無瑕側顏, 不是那個成焰又是誰?……

沈木輕上次說的對,這個人就像是陰魂不散,像是一個來討債的!

“你注意接著盯,有什麼消息及時通知我。還有,繼續看還有什麼人來!”他惡狠狠地按下發送鍵。

站起身, 他望著大玻璃窗外陰沉壓抑的天空。

沒錢的時候,看什麼都兩眼冒綠光,現在好像沒那麼饑渴了,但是一想到失去這些得之不易的東西,還是會覺得無論如何都不甘。

就好像站在這幾十層的高樓上,往天空看,原來和十幾歲時站在村口的歪脖子樹下看,也沒有什麼區彆。

但是叫他再回去村口看天,他寧可死!

……

墓園裡,成焰彎下腰,撿起掉在地上的傘,撐在伍鴻頭上。

“我是陳岩老師的學生,他生前待我很好。”他竭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我和他一起喝酒時,他常常說你們以前的事。”

伍鴻呆呆地看著他,眼睛通紅:“……”

“那晚上的事,和你沒關係。”成焰站著,雨水順著他形狀姣好的眉峰往下滴,“他本來就酒量好,又是隊長。換了任何一個人,那晚上也是他去。你千萬……”

他澀然道:“千萬彆多想。明白嗎?”

伍鴻忽然蹲下了身子,無聲地開始流淚,終於,那哭泣變成了號啕大哭,在風雨中,在安靜的墓園一角飄蕩。

沈木輕在一邊,身影僵直,一言!言不發。

他死死地盯著麵前安慰著伍鴻的少年,眼前一陣天旋地轉的模糊。

就像是又看到了那個人,看到他每次摟著年少的伍鴻的樣子。

扭頭看去,幾尺之外的墓碑上,亡去故友的笑意明朗溫柔,眉目中,卻有那麼一絲絲極難發覺的少年恣意。

從沒有後悔過,也不曾在彆人需要他的時候退縮。

……

三個人不知道在那墓碑前站了多久,一直到伍鴻終於慢慢平靜下來。

成焰盯著墓碑上的銘文,目光落在了最下麵的落款上。

“愛過你的歌迷們”。果然,像那個貼吧裡的置頂帖上說的那樣,是某位過去的歌迷幫他置辦了後事,雖然沒有什麼風光大葬,可也安詳體麵,棲身在這種幽靜的地方。

他淡淡地笑了笑,扭頭看著伍鴻和沈木輕,低聲道:“你們也不用太難過,看,他也不是真的……被所有人都忘記了。”

畢竟也有過去聽過他的歌的人,多年後還記得。

三個人沉默著轉身,向著來時的青石階行去。

走到一個分岔路口前,成焰站定了。

他默默地看著伍鴻,忽然伸出手去,輕輕地抱了一下他。

“好好開超市,好好帶孩子。”鬆開懷抱的時候,他眼圈微紅,笑著,“陳岩老師一定看到你的全家福了,你活得好,他才會高興。”

……

雨勢小了,天邊的陰沉雲朵變得疏淺了,墓園裡,不時有前來吊唁的人擦肩而過。

一個女人從他們身邊低著頭走過,身形瘦削,步履艱難。

三個男人都沒有注意她,但是他們這樣站在道路邊,身形氣質俱佳,路過的人都會忍不住向他們望上一望。

那女人臉色蠟黃,目光呆滯地一瞥,忽然,就有點愣住了。

她困惑地睜著眼睛,看著沈木輕戴著墨鏡的臉。

沈木輕也注意到了她,微微皺了眉,不動聲色地往邊上移了移身子。

就算帶上這麼大的墨鏡,在這種地方也會遇見能認出他的歌迷,真是叫人煩不勝煩。

那女人卻依舊目不轉睛,眼光直勾勾的,有那麼一瞬,她身子晃了晃,似乎想靠近沈木輕,可是忽然,她又硬生生刹住了腳步。

!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猶豫,迅速地,那猶豫又變成了忌憚。

轉過身,她匆匆低下頭,四下辨認了一下方向,向著陳岩的墓碑那邊倉皇走去。

沈木輕看見了她眼中的那絲驚恐,正在納悶,身邊成焰已經轉過了頭,看向了他。

他順著沈木輕的目光看去,正看到那個女人微顯踉蹌的背影,沒有在意。

沈木輕也將疑惑的目光收了回來,兩個人目光一接,相對無言。

成焰心裡歎了口氣,輕聲開口:“沈老師,歌曲的事,就這麼過去吧。”

沈木輕的理智終於從恍惚中回來了些,他冷冷地盯著成焰,心裡的羞辱和憤怒翻湧上來:“你偷到了不屬於你的東西,當然想過去。”

成焰笑了笑,不欲再解釋什麼:“假如過去有什麼冒犯的,也是不得已。”

他指了指遠處那個孤零零的墓碑:“他在那邊,想來也不想看到我們這樣水火不容。”

沈木輕的臉色,終於變了。他沒再說話,而是冷笑一聲,看向伍鴻:“我們走。”

可是,他身邊的成焰,卻似乎神色有點奇怪。

他剛剛指向墓碑時,目光自然而然地也望向了那邊,正看到那個女人的背影腳步蹣跚,停在了那裡。

隔得遠,有有綿密的雨幕遮擋,那女人的背影似乎是陌生的,可是一眼看去,卻有什麼在成焰眼前忽然閃了閃,像是一道閃電,劃過了陰鬱的天空。

……

墓碑背後的灌木叢裡,一直盯著的那雙小眼睛,忽然睜大了。

他死死看著墓碑前女人的側臉,身子因為震驚而有點發抖。

摸出手機,他急促地發了一條短信:“那個女的真的來了!”

放下手機,他悄悄地貓起身子,四下看了看。

墓園這邊偏居一隅,沒有攝像頭,有一排排的鬆柏擋著,遠處祭奠的人離得很遠。

站起了身,他悄無聲息地用雨衣把臉遮擋住,向女人身後走去。

那女人站在那裡,身影消瘦得像是脫了形,一動不動。

她身後,男人陰沉的腳步越來越近,長袖的雨衣下,一道隱約的寒光露了出來,映著雨絲。

還差幾步就能靠近,他的目光死死盯緊了前麵,悄悄抽出了那閃著寒光的銳利刀!子。

就在這時,他們的身後,卻忽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那腳步就像是鼓點,聲聲入耳,轉眼之間就到了他們身後。

那個男人的刀已經快要拔出了衣袖,忽然聽見這腳步,身子就是微微一震。

一個身影急速地和他擦肩而過,衝向了前麵的那個女人,猛地抓住了她的肩膀!

“你……你是?”

那個男人大吃一驚,手裡的刀猛地收了回去。低低地垂下頭,趕緊半側著臉,快步向另一邊走去。

成焰緊緊地抓住了那個女人,一把將她轉了過來。一眼看見這女人的瞬間,他的腦子就“嗡”了一聲。

十個月前,在星二台的樓梯口,抓住他的那個女人!

雖然隻有那麼短短幾分鐘時間,可是瀕死時的記憶是如此深刻,以至於在他的夢裡反複出現。

這個女人憔悴木然的臉,和他記憶中比起來又蒼老了些,帶著明顯的瀕臨腐壞的氣息,可是眉目卻沒有大的變化。

“你……你,是你?”他心情激動,聲音打著顫。

女人猝然被抓,長久的驚怕猛然爆發,令得她尖叫一聲,開始拚命掙紮:“啊啊啊……放開我,不要殺我!”

她重病在身,雖然拚儘力氣尖叫,聲音依舊極小,根本不能驚動什麼人,也完全掙不脫成焰的手。

成焰又急又心疼,慌忙鬆了她的肩,握住了她的手腕:“你彆怕,彆怕,我是……”

嘴唇動了動,他終究還是不敢亂說,這可是墓園,可是清明,隨便一句,怕是能把這個女人徹底嚇瘋。

他指了指幾步之外的墓碑,聲音放得柔和:“我是他的好朋友,也是他的學生……看到有人來祭拜他,我很激動。”

女人的掙紮終於小了點,她發著抖,蠟黃的臉上混著雨水,驚疑不定地看著成焰。

眼前的少年太過俊秀,目光也純良溫柔,叫人完全害怕不起來。

成焰強忍住心中瘋狂的跳動,撿起掉在地上的傘,撐在了她的頭頂:“這裡太冷,你跟我去個暖和的地方,好不好?我保證,絕不會傷害你。”

灌木叢後,男人望著被成焰摟著帶走的女人,手中的刀握緊了,又緩緩鬆開。

他眉峰裡那顆小痣急速地跳了跳,陰沉眸子往四周望了望,!,終於沒敢跟上去。

大白天的,縱然這裡人跡少點,可是遠處還是有著彆人在祭奠。

這裡畢竟不是十個月前空無一人的午夜樓梯。

……

墓園外,等在車裡的孔佳豫一眼望見外麵,就愣住了。

他急匆匆跳下車,舉著傘迎過去:“小成,這是?”

成焰身邊這個病懨懨的陌生女人是誰?從墓園子裡出來的,簡直像是個活生生的女鬼!

小成怎麼這樣幫她撐著傘,搞得自己整個身子都濕了,這春寒料峭的,回去生病感冒了可怎麼辦?

成焰沒有立刻回應他,蒼白臉上有種少見的奇異神情,眸子裡又黑又沉。

“孔哥,開車幫我找一家繁華地段的咖啡廳。”他轉頭看向那女人,看出了她的驚懼,低聲詢問,“我們去人多的地方,你不用怕。”

女人的眼睛在成焰和孔佳豫臉上轉了轉,默不作聲。

成焰親自幫她開了車門,將手機遞給她:“你假如不相信我,可以現在先報個警,說清楚我們的車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