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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衡坐在書桌前展開信箋想要寫信, 他的字雖然比不得那些書法家,但是也不難看。他的字就像是他的人一樣,活潑中帶著一點灑脫。
玄禦披散著頭發進來的時候看到杜衡正提著筆若有所思:“要給你的師兄寫信了嗎?”
杜衡笑著放下了筆:“是啊, 本來前幾天就該寫的,也覺得自己想好了開頭。可是磨磨唧唧的還是拖到了今天,今天一定要把信寫完了。”
杜衡覺得自己不是什麼懶惰的人, 做菜的時候再麻煩他都願意去試一試。他也沒有所謂的社交恐懼症, 從小家裡就開私房菜館,來來往往的客人一波接一波, 杜衡小時候就因為長得可愛嘴巴甜被很多客人喜歡。
自從來到修真界,他也算經曆了一些事情遇到了一些人。他一直沒忘記藥王穀的師兄們對他的幫助,要是沒有他們, 杜衡早就死在言不悔的手中了。
可是要讓他係統的將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他遇到了什麼人, 現在在哪裡一一說給雲中鶴聽, 他又覺得怪不好意思的。但是要是很敷衍很客套, 又覺得對不住雲中鶴他們一路上的護送和幫助。
原主和雲中鶴的關係很好,杜衡糾結了一會兒後還是提起了筆。
玄禦走過去自然的幫杜衡磨起了墨, 寬大的袍子穿在玄禦的身上被他穿出了一種世外高人的感覺。杜衡盯著玄禦的磨墨的手看了一會兒,他再次問道:“玄禦, 你說我這封信要是寄回藥王穀,會給你們帶來麻煩嗎?”
雲中鶴和他分開的時候說過,藥王穀的修士修為太低護不住杜衡。杜衡體內還有幻天珠, 他到東極山的事情肯定瞞不住, 修真界想要幻天珠的人太多了。若是杜衡真的將他的地址寫出來, 會不會給玄禦他們帶來麻煩?
杜衡從不曾對玄禦說過幻天珠的事情, 村子裡麵的大家又都是與世無爭樂嗬嗬的性子, 若是人修打破了這裡的寧靜,他會後悔的。
哪怕玄禦再三對他保證說村子很安全,人修想要翻越東極山很困難,但是杜衡還是很擔憂。
玄禦柔聲道:“不會帶來麻煩,你放心大膽的寄,若是出了什麼岔子,我來擔著就是。”
杜衡感激的笑了,他鼓足了勇氣提筆在紙上寫下了開頭:
雲師兄:
我已經平安到達東極山以東的妖族領地,我遇到了很好的妖修,他們給了我容身之處,我與他們相處融洽。我現在居住在靈溪鎮治下一棵樹村,村子裡麵的人待我很好,請放心。
雲師兄的修為可恢複了?抱歉因為我讓大家受苦了。若是將來還有相見之日,杜衡必定會好好的報答雲師兄和宗門的庇護之恩。
最後祝師兄新年快樂!心想事成!
杜衡上。
等杜衡寫完了之後,他提著紙看了好幾遍。好像寫的不是很滿意,杜衡又開始糾結了:“是不是寫的太敷衍太隨便了?”
玄禦淡定的說道:“我覺得寫的很好。”
像是怕杜衡反悔,玄禦飛快的從杜衡的儲物袋中掏出了白玉小鳥。他在袖中摸了摸,摸出了一粒亮晶晶的靈石。他將靈石遞到了小鳥的口邊,小鳥一口就將靈石吞了下去。動作之快杜衡都沒看清具體的動作。
小鳥吞下了靈石之後在書桌上蹦蹦跳跳,細細爪子在紙上劃出了沙沙的聲響。它抬頭看著杜衡,兩隻黑豆一樣的眼睛像是在催促杜衡快點把信件給它。
杜衡將信給折好,他有些不確定的問玄禦:“是這樣折嗎?折好了之後就能給小鳥了嗎?”
玄禦點頭:“對,你遞到小鳥身邊,小鳥就能找到你要寄信的人了。”
杜衡驚歎不已:“真的假的?它又沒見過雲中鶴,怎麼能認出誰是雲中鶴呢?”
杜衡覺得手中一輕,定睛一看,小鳥已經一口吞了他的信。吞下了信後小鳥沒有飛走,它蹲在了杜衡麵前乖順的低著頭。
杜衡不解的問玄禦:“然後呢?小鳥現在是在做什麼呢?”
玄禦道:“它在等你說地址,可以的話你能給一點雲中鶴的氣息就更好了。”
杜衡有些犯難了:“藥王穀我倒是知道,但是雲中鶴的氣息,我沒辦法給。”他有原身的記憶,藥王穀並不是什麼隱世不出的宗門,位置還挺好找的。
玄禦道:“沒有也沒事,你閉上眼睛,想一想雲中鶴的樣子。”
杜衡閉上了眼睛,腦海中出現了雲中鶴的臉。他覺得眉心處有點涼意,有什麼像是侵入了他的腦子。他猛地睜開眼睛,就見玄禦手中有一點靈光。
玄禦輕點靈光在小鳥的腦門上,他口中說道:“東極山以西,藥王穀,雲中鶴。去吧。”
小鳥細細的啾了一聲,它拍拍翅膀飛身而起。它在房中盤旋了兩圈,玄禦開了窗戶,小鳥一頭紮入了風雪中沒了蹤跡。
杜衡咋舌:“沒了?這就走了?它能飛過東極山嗎?”
他有些後悔了:“早知道我等風雪停了再寫信,外頭狂風暴雪的,小鳥不會被風雪打壞吧?”
玄禦安慰道:“彆擔心,它會平安將信箋送到雲中鶴手中,運氣好的話,他還會將雲中鶴的回信帶回來。”
杜衡將信將疑,一個靈石就能讓傀儡小鳥飛越千山萬水?這年頭傀儡不好當啊。
大概是睡前寫了信,夢中杜衡覺得自己化成了小鳥。他穿過了風雪,飛越了東極山,飛到了廣闊的人修世界,看到了萬家燈火,聽到了爆竹聲聲。他從崇山峻嶺上空略過,身體輕盈得就像是一隻小鳥。
杜衡縮在玄禦的懷中嘴角掛著輕鬆的笑意,玄禦伸手摸了摸杜衡的眼角眉梢,然後在他的眉心處深深一吻:“睡吧。”
第二天一覺醒來,雪小了很多,但是依然沒停。院中的積雪足有兩尺厚。積雪中有好幾條不規則的通道,一看就是小餛飩拱出來的路。
杜衡老家很少下大雪,他長這麼大記憶中隻有一兩次看到深雪的經曆。
一大早他在鍋中煮了豆腐湯蒸上了三丁包,然後就跑到了院中去堆雪人去了。誰說的?下雪天最好玩的不是雪,而是看到雪的南方人。說的就是杜衡這種沒見識的。
杜衡用一團巴掌大的雪團就滾出了一個直徑有一尺的圓滾滾的雪球。他將雪球滾在了石磨的旁邊,他要在這裡做一個大大的雪人。
玄禦竟然也陪著他瘋,玄禦滾的雪球比他滾的還要大還要圓,杜衡都不好意思把這個不標準的雪球放到玄禦那個大雪球上做腦袋。
玄禦接過杜衡手裡的小雪球,他笑道:“做好這個就去吃早飯,彆貪玩。”
杜衡嗯嗯的點著頭,他從左看右看:“我要去找兩個圓形的東西來做雪人的眼睛。”
玄禦在手中摸了摸,他摸出了兩個黑色的圓形東西,往雪球上對稱的一摁就成了兩個眼睛。杜衡定睛看了看:“這是……棋子?”
玄禦淡定的說道:“從鳳歸的棋盒裡麵拿的。”
杜衡:……玄禦真不怕鳳歸追著他打啊,真厲害。
經過杜衡和玄禦聯手,院中出現了一個圍著圍巾帶著帽子拿著掃把的大雪人,看著憨態可掬的挺可愛的。
鳳歸他們踏雪而來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了這個雪人。
鳳歸:“這啥?真醜。”
景楠啃著三丁包:“就靈溪鎮上那些孩子都不屑做的雪人唄,一看就是杜衡做的。哦,對了,上麵的眼睛是你的棋子。”
鳳歸:“給我摳下來,弄丟了我和你們沒完。”
玄禦瞅了瞅這兩人語氣加重了:“挑三揀四廢話真多。”
鳳歸揣著手說著違心的說道:“仔細一看挺有童趣的,做的不錯。”
今天就是除夕了,杜衡喝著豆腐湯問玄禦道:“我們要不要在門口掛上紅燈籠?還有春聯什麼的也要貼的吧?”
玄禦道:“行,我等下做幾個燈籠,用紅紙糊上就行了。春聯是什麼?”
杜衡解釋道:“就是一些吉利的話,寫的對賬又工整,寫在紅紙上貼在門上塗個喜慶。比如:爆竹聲聲辭舊歲什麼的……”
景楠擦擦嘴:“這不就是普通人的那一套嗎?好像挺好玩的,要不等下寫一寫唄。”
鳳歸點頭:“嗯,讓笑笑寫,正好看看他的書法有沒有進步。”
早飯過後鳳歸卷著一疊朱紅色的紙進了廚房,他將紙撲在了餐桌上,紅豔豔的一片看著特彆喜慶。隻是這紙張純紅,上麵沒有彆的花紋。
杜衡摸了摸紅紙:“這紙一看就是好紙啊,要是上麵有些花紋就好了。畫上錦鯉金元寶什麼的,又好看又喜慶。”
鳳歸想了想後對玄禦說道:“我之前就在懷疑,杜衡他沒有審美。”
吐槽歸吐槽,鳳歸竟然真的在紅紙上勾勒著底圖,細細看去,一株株造型華麗的牡丹芍藥躍然紙上。鳳歸用的是金色的顏料描繪的圖案,畫上去之後又霸氣又端莊。
景楠在旁邊嘰嘰咕咕的笑:“等下讓我來畫錦鯉,金元寶就讓杜衡自己來畫。”
鳳歸嗤了一聲:“他敢在上麵畫金元寶,我就用金元寶把他給活埋了。”
竟然妄圖在他的畫紙上畫這種俗物,鳳歸想想就生氣。
杜衡訕訕的摸摸鼻子,他看了看玄禦。玄禦道:“等下給我一張紅紙,我們畫滿金元寶。”
景楠笑的捂住了肚子:“哈哈哈哈,鳳歸要被你們氣死了。”
鳳歸哼了一聲:“鳳臨都沒能把我氣死,何況是玄禦他們?你也太小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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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被放大,鳳歸和景楠他們占據了一個角落,杜衡和玄禦他們占了另一個角落。他們的身前都放著幾張裁剪好的狹長的紅紙,紅紙上方還壓著兩方無暇玉做的紙鎮。
杜衡發現村子裡麵的妖修每一個都深藏不露。就拿鳳歸為例,他不光長得好看,會炒瓜子,還寫的一手好字。鳳歸的字和他本人一樣霸氣又華麗。
又比如景楠,雖然有點懶散,可是他很聰慧。據說他煉製的丹藥在靈溪鎮能賣瘋了,他還會種靈植。他畫的靈植活靈活現,落在紅紙上感覺靈光一閃就能破紙而出了。
再比如玄禦,溫吞寬厚,做事勤勉又認真。誰知道玄禦寫得一手飄逸的行書?杜衡的術法造詣不高,但是一看到玄禦他們的字,他就知道他的字醜的沒臉見人。
甚至他的字連笑笑的字都不如。笑笑一屁股坐在桌子上,他一隻爪子握著筆,一行氣勢磅礴的字就落在了紙上。
杜衡有些詫異,笑笑的字和他的形體完全不像。杜衡嘖嘖稱奇:“笑笑這手字比我們老家那些練了幾十年的書法家的字還要好看呐。”
杜衡話音一落,鳳歸和笑笑就轉頭看向了他。杜衡奇怪的問道:“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嗎?”
鳳歸涼涼的對著笑笑說道:“聽到了沒?練了幾百年了才練到這個程度,你不覺得丟臉嗎?”笑笑握著筆氣的直翻白眼。
杜衡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他一直以為笑笑是一隻長得比較可愛的雞崽子。按照妖修的標準來說,笑笑說不定比他還大。
玄禦對杜衡說道:“笑笑破殼已經八百年了,上次對你說驚鴻的事情的時候,不是告訴過你嗎?”
杜衡都傻眼了,他根本沒注意到這個小細節。他和笑笑四目相對,所以他寵愛了這麼久的萌萌噠的小雞,其實……是個八百歲的孩子嗎?
杜衡眼淚都快飆出來了,鳳歸淡定的說道:“八百歲怎麼了?我們一族三千年才成年,笑笑還是個崽子,很正常。”
鳳歸你的態度不對啊,你剛唾棄了笑笑下一刻就幫著笑笑說話,完全搞不清他到底是愛著笑笑還是討厭他。杜衡怨念的盯著鳳歸,他也想和笑笑一樣對他翻白眼了。
不過接受了笑笑這個設定之後,竟然覺得意外的帶感。長了八百年才長這麼大,杜衡笑道:“對了鳳歸,你們到底是什麼羽族?”
鳳歸疑惑的說道:“上次我不是讓你猜的嗎?你不是說我們是大鵬鳥嗎?”
杜衡遺憾的歎了一口氣:“那時候我以為笑笑剛破殼,我想著剛破殼就有這麼大的小鳥一定是猛禽的後代了吧。這才想到了大鵬鳥。結果笑笑長了八百年才這麼大,我現在不確定了。”
對了,窺探鳳歸種族會不會被鳳歸吞食了?杜衡看了看玄禦,他記得玄禦說過窺探他的種族,要麼就結成道侶,要麼就要被吃掉。希望鳳歸的種族沒這個奇怪的規矩。
鳳歸在紙上寫了一個霸氣的‘鳳’字,他微笑道:“之前我對你說過,妖族比較直率。本君正是妖界獨一無二的鳳凰。”
結果話音剛落,杜衡就摟著笑笑用複雜的目光看著鳳歸。鳳歸眉毛一揚:“怎麼了?怎麼這個表情?”
笑笑啾啾的叫了兩聲,玄禦翻譯道:“笑笑說,他就知道他是撿來的。他和叔叔都不是一個品種的,叔叔獨一無二,那他是什麼?”
鳳歸:……糟糕,自誇過頭忘記還有個小心眼的侄子在場了。
杜衡則抱著笑笑左看右看,怎麼看笑笑都是加大號的小雞崽啊,鳳歸說他是鳳凰?嗬嗬,誰信?有這麼大臉盤子的鳳凰嗎?
鳳歸聳聳肩,他歎了一口氣:“這年頭說實話沒人信啊。”
景楠道:“估計是沒見過這麼接地氣的鳳凰吧?杜衡你來猜猜我的原形?”
杜衡想了想說道:“猜不到,彆為難我了。”
村子裡麵的三個妖修化形太完美了,說真的要不是杜衡一開始就知道他們是妖修,他還以為他們和他一樣是人呢。
一群人說說笑笑的,沒一會兒就寫了好幾副對聯出來。重華他們每個人都寫了幾幅對聯,反正鳳歸家房間多,可以隨便貼。但是他們需要挑選貼在大門口的對子。
景楠挑了一副:“這個好,這個掛在我家門前多喜慶。”
杜衡定睛一看,隻見景楠挑選的對聯上麵的字是鳳歸寫的,上聯是:萬裡晴光閒采藥;下聯是:春風夜月靜燒丹。【注】
這幅對聯果然很符合景楠的性子,鳳歸的字寫的漂亮,紅紙上繪著景楠親手畫的佩蘭,喜慶中透著一股世外高人的感覺。
鳳歸挑了一副:“那我就用這個。”
鳳歸挑的對聯特彆簡單,還特彆貼合他家的實際情況。上聯是:鳳歸滿載而歸,下聯是:笑笑笑口常開。
不是很押韻,但是寄托了鳳歸最淳樸的願望。
聽玄禦說鳳歸常年在外奔波,有時候逢年過節都回不來,能夠平安歸來就已經很不錯了,能夠滿載而歸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