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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溫瓊的馬甲掉了之後,她就帶著弟子們一起住在了一膳堂。一膳堂因此變得非常的熱鬨,時不時的就會有修士到這裡來看看溫瓊,也看看身懷幻天珠的傳奇人物杜衡,當然,他們還會順便吃點東西。
杜衡因此準備了一些方便製作的菜,比如牛肉和鴨血粉絲湯,比如各種麵條和餛飩餃子。當有人來的時候,他隻要取出湯和食材在鍋裡稍稍汆燙或者煮熟,不用一盞茶的功夫,一碗熱騰騰的粉絲麵條或者餛飩就端上桌了。
來吃飯的還有大佬,比如鎮皇山的楊元慶。楊宗主拖著病體一天來三趟,每次過來就對著溫瓊長歎短籲一副被人辜負了的怨婦模樣。到後來他再來感歎的時候,溫瓊竟然能淡定的頂著一臉的黃瓜片兒問他要不要做個麵膜。
楊宗主很受傷,鬱悶的他每次都要吃上兩碗鴨血粉絲才走。
除了楊元慶之外,來的最多的還有葉聞秋。葉老每次來的時候都會給杜衡帶點小禮物,這不,今天帶來的是他親自編寫的劍道入門篇。杜衡回了他一盤子小魚乾,葉聞秋這會兒端著小魚乾和溫瓊去長談去了。
杜衡正在準備食材燉煮鴨血粉絲湯,隻見廚房的圓桌上放著一大盆加了鹽和白酒蔥薑醃製了一炷香的十幾隻剁成塊的老鴨子,大盆旁邊還有浸泡在鹽水中的鴨血和去除了苦膽的鴨肝。旁邊的筲箕中,還有兩盆金燦燦的剪成了兩半的油豆泡和嫩生生的青菜,以及養在清水中的紅薯粉絲。
這些都是杜衡已經處理好的食材,有些難清理的還需要進一步的處理,比如此刻他正埋頭清理鴨腸。細細的鴨腸初步清理之後,還需要加入鹽和白醋洗上三四遍,清洗的時候還需要將鴨腸內外多餘的油脂去除掉。這樣清理出來的鴨腸才能鮮脆彈牙沒有異味。
杜衡正在處理食材的時候,景楠飄了進來。他打了個哈欠去掏灶膛:“山芋呢?”
杜衡笑了:“你都睡到這個點了,山芋要是留在灶膛裡麵早就烤成焦炭啦,我給你拿出來放冰箱裡麵了。”景楠迷迷糊糊的去摸冰箱門:“困死我了……”
杜衡心疼道:“辛苦你了,等下給你燙鴨血粉絲吃。”這幾天楠楠晚上睡得不踏實,昨天半夜疼起來嗚咽出了聲,鳳歸連忙喚小玉,兩人聯手才讓他稍微舒服了些。
景楠今天麵色都發白了,走路的時候一搖三晃,不知內情的以為他就是這樣一幅吊兒郎當的樣子。隻有知道內情的人才知道,他每天忍受著多大的痛苦。
聽杜衡說要做鴨血粉絲湯,景楠這才來了點精神:“好。要多多的鴨肉,不要粉絲。”杜衡應了:“好,鴨腿都給你留著。”
冰箱裡麵的紅薯還保持著剛剛掏出灶膛的溫度,今天的紅薯烤得有點過頭,外頭的皮已經焦了一層。景楠將紅薯放在地上磕了兩下,山芋的外皮上出現了裂痕,順著裂痕一捏,白色的內裡就出現在了景楠麵前。
迄今為止杜衡種的山芋都是白心的,他在老家吃過的蜜薯紫薯什麼的,統統沒找到。白心山芋比較實在,不像蜜薯一般軟趴趴的。景楠扒開外皮之後就用勺子掏著吃。
景大仙兒在廚房中到處溜達著,他哼著小調東看看西摸摸。見葉聞秋在屋外和溫瓊兩說話,景楠賤兮兮的戳了戳杜衡的腰:“杜衡杜衡,你有沒有覺得葉聞秋對你師父有點意思啊?”
遲鈍的杜衡轉過了頭:“嗯?!有嗎?”
景楠道:“當然有啊!要不他好端端的一個太上長老沒事乾?一天往一膳堂跑三回,次次都找溫瓊聊天。這還不明顯嗎?”
杜衡眨眨眼:“你要這麼說的話,鎮皇山的楊元慶不也是這樣嗎?”景楠搖搖頭:“不成不成,葉聞秋可以,楊元慶不行。”
杜衡不解:“為什麼啊?楊元慶為什麼就不行了?”
景楠往口中塞了一大勺山芋,他有點噎住了。杜衡連忙給他倒了一杯豆漿,他接過喝了一口後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葉聞秋長得好看,楊元慶磕磣。”
杜衡覺得楊宗主要是在這裡聽到景楠的話,估計能拿著長、槍和他拚命。想他楊元慶好歹也是一宗之主相貌堂堂,如果不是太筆直,怎麼著都是無數姑娘的深閨夢裡人。怎麼到了景楠這裡就變成長的磕磣了呢?
不過景楠隨口又說道:“其實葉聞秋也不行,除了修為比瓊瓊高一點之外,生活上麵就是個廢物。你看看他們師徒兩,把他們兩丟一起,這兩能過的像野獸一樣。”
景大仙兒太欠抽,兩句話把兩大宗門的大佬都給否定了。杜衡隻能慶幸他的話隻有自己聽到,要是葉聞秋聽到了,一膳堂估計都開不下去了。
杜衡終於將鴨腸鴨胗清理好了,此時在鍋中焯水的豬骨和雞骨已經好了。杜衡將兩種骨頭撈出來衝洗乾淨放在了一邊的筲箕中,趁著鍋裡的水還熱,杜衡將一大盆鴨子倒入到鍋中一起焯水。
這些鴨子是海鴨,每一隻都是會下蛋的老鴨。當時從雲煙樓中打包來的食材中就有這樣的鴨子,這樣的鴨子用來做鹽水鴨或者烤鴨不太合適,但是用來煮湯再好不過了。
景楠看著杜衡將焯水完畢的鴨子又撈了起來,他感歎道:“看著挺簡單的一道小吃,怎麼做起來這麼複雜呢?”
下鍋的每一種食材都需要細細的弄乾淨了,就拿養在鹽水中的鴨血來說。杜衡要先將鴨血浸泡在鹽水中,一炷香之後將鴨血切成長條或者塊兒後放到加了鹽和酒的開水中汆燙。等鴨血外表變色之後,要飛快的撈出來浸到冷水中,吃的時候還要將鴨血放到鴨湯裡麵去燉煮,這樣出來的鴨血才能鮮嫩沒有異味。
如果這道菜換成景楠來做,景大仙兒寧願不吃也不想廢這個功夫。
杜衡笑了:“其實不複雜,說起來就是將食材處理乾淨了。你覺得複雜,是因為你不愛做菜,對於我而言,將這些平平無奇的食材組合在一起做成好吃的東西就是一種成就。”
景楠用小木勺摳著山芋皮上麵粘著的肉:“哦。小玉他們又去靈寶園修陣法去了嗎?”
杜衡點頭:“是呀,笑笑他們都去了,你也要去嗎?”
景楠搖搖頭:“不了,我要留在家裡看著你。”杜衡笑了:“看著我乾嘛?我這麼大的人了,又不會走丟。”
難道是怕再出現言不悔那種事?言不悔已經被神虛宮的劍修們關起來了,就算他有通天修為,暫時也逃不出神虛宮的地牢。再說了,溫瓊還在一膳堂呢,難道還怕人過來找事?
景楠道:“永遠不要低估人性,你現在雖然有宗門庇護,但是你永遠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你。這裡麵又有多少不懷好意的人?每個人的心思都不會寫在臉上,萬一有人來找你晦氣,你哭都來不及。”
景楠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他將蹲在凳子上的貓頭鷹擠到了地上。貓頭鷹委屈的‘咕咕喵’的叫了一聲,然後一搖一擺的走出了一膳堂。
他緩聲道:“你一腔赤誠但是不代表彆人會用同樣的態度來對你,不要低估修真界的惡意。雖然現在看起來你身邊善良的人很多,但是隻要有一個不善良的,就足夠讓你難受了。”
杜衡鄭重的點點頭:“謝謝楠楠,我會注意的。”
景楠嘴巴上沾了紅薯上麵的灰黑,偏偏他還一本正經的說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注意就能避免的,總之我們還是要謹慎一些。”
杜衡笑了:“好的。”
所有的材料初步處理好了之後,杜衡準備開始炒鴨子了。他在鍋中倒入了豆油,等油熱了之後,他將汆燙好的鴨塊倒入鍋中煸炒掉水份。等鴨子的表皮被炒得微微發黃時,他往鍋中倒入了白酒去腥。
再稍稍煸炒之後,他加入了足夠的開水,這些開水要淹沒鴨子,並且足夠他做出一百多碗老鴨湯來,因此不能含糊。
加入開水後,鍋裡的鴨湯很快就開了,水麵上漂浮著一層金黃色的油花。杜衡往鍋中投入了薑片蔥結後,還往其中投入了燉煮鴨子用的料包。
燉煮鴨湯的料包和他之前用來鹵製鹽水鴨的料包又有些不同,景楠粗粗看去,杜衡往料包中加了七八種香料。裡麵有八角桂皮香葉□□草果陳皮白芷和良薑。每種香料的分量不多,和之前鹵製鹽水鴨鹽水鵝相比,這個料包縮水了。
杜衡見景楠有些疑問,他笑道:“這些香料隻是用來提鮮去腥的,不能太多,不然味道會蓋住老鴨本來的鮮味。鴨血粉絲湯裡麵的湯頭靠的就是老鴨原本的味道。”
景楠聳聳肩:“哦。”
香料包入鍋後,杜衡將之前汆燙好的豬骨和雞架子也放到了大鍋中一同燉煮。等到水再次煮開時,景楠發現鍋裡的湯顏色竟然已經隱隱發白了。
杜衡將漂浮在湯上麵的浮沫給撇去了,然後他蓋上了鍋蓋讓鍋裡的鴨湯慢慢的經受時間的考驗。趁著這個時間,他要處理鴨雜了。
處理鴨雜有點麻煩,要另起一鍋加入香料暫時燉煮去腥,然後將去腥後的鴨雜撈出來放在砂鍋中加上鴨湯繼續燉煮一盞茶加一炷香的時間。然後還要將鴨雜撈出晾涼後切片備用……
景楠看得都暈乎,他將吃剩的山芋皮往灶膛裡麵一丟然後在水池中洗洗手:“太麻煩了,我還是去等著吃比較好。我出去溜達溜達,你慢慢做菜啊。”
杜衡應道:“好的,你注意身體,彆跑太遠。”景楠的聲音傳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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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楠走了沒一會兒,一膳堂就來人了。杜衡抬頭一看,他忙不迭的用毛巾擦擦手走出了廚房:“雲師兄!你來了!”
雲中鶴黑著臉,他冷聲道:“杜長老客氣了,您現在是定坤宗宗主的入室弟子,雲中鶴隻是藥王穀的一個內門弟子,當不得你喚一聲師兄。”
一聽雲中鶴這腔調,杜衡就知道他在生氣。他討好的迎上去:“雲師兄你不要生氣,我之前也不知道我師父是定坤宗的掌門啊。”這句話倒是實話,溫瓊暴露真實身份的時候,杜衡整個人都傻了。
雲中鶴還是沒好氣,他反手握住了杜衡的脈搏,按了一會兒後他放下了手:“你現在樹大招風可要當心些,我可不想來給你收屍。”
杜衡嘿嘿的笑著,他轉移話題:“雲師兄你吃過早飯了嗎?要不要吃個包子?”
雲中鶴眼神複雜的看向杜衡,他沒忍住抬手就呼了杜衡一個腦瓜子:“吃吃吃,你腦子裡麵隻有吃的!”以前在藥王穀就是記吃不記打的性子,現在還是這個德行,什麼時候能好!
這世上估計也就隻有雲中鶴能毫無負擔的抽打杜衡了,當年杜衡的原身在藥王穀的時候被他罵的最多,但是也是他護著的時間最長。
雲中鶴坐在一膳堂中手中捧著茶杯,他上下打量著杜衡:“你有了好機緣,以後就跟著定坤宗宗主好好修行。溫宗主人不錯,你身邊的人對你也好。比起在藥王穀賣命的日子,現在的生活挺不錯的,要好好珍惜。”
杜衡忙不迭的點頭:“我會的,雲師兄你放心。”
雲中鶴歎了一聲,他感慨道:“你還是個小藥童的時候,師尊就將你交給了我。他對我說,你這輩子無甚大用,如今看來,師尊他老人家也走眼了。可見機緣這種東西是說不準的。”
杜衡嘿嘿的笑著:“要不是雲師兄護著,我早就被言不悔殺了。”
雲中鶴搖搖頭:“我倒不這麼認為,我覺得你在魔域開竅了。可能是幻天珠激發了你的潛能喚回了你的神智,比起以前那個蠢笨的杜衡,你更加聰慧。即便沒有我,你也能活下去。你看,你去東極山就找到了活路,而很多人會折損在半道上,這就是天命。”
杜衡卻不這麼認為:“要是沒有雲師兄和其他師兄給的符篆和法寶,我根本走不到東極山。”
雲中鶴修長的手指婆娑著茶盞的外壁,他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杜衡也不打擾他,他起身去冰箱取出了一些糕點放在了雲中鶴麵前:“雲師兄吃些點心吧。”
雲中鶴對點心之類的沒什麼興趣,他想了想說道:“有些事情,我想告訴你。但是又怕告訴你之後,你會徒增煩惱。”
杜衡眨眨眼:“嗯?雲師兄請講。”
雲中鶴道:“我以前告訴你,你是被人放在藥王穀門口然後被撿回來的。其實我是騙你的。”
杜衡點點頭:“哦~”這是原主的事情了,現在想來杜衡對原主的事情知道的很少,他隻能從原主為數不多的記憶中大概的猜到這是個什麼人。
原主不太聰明,或者可以用蠢笨二字來形容。在杜衡沒附身之前,原主在藥王穀做外門雜役,他白長了一副好麵容,卻經常做窩囊事。外門的雜役們瞧不起他,內門的弟子們更加看不上他。杜衡的原身之前生活的並不算好,但是萬幸還有個容身之處,不至於流落四方。
現在聽到雲中鶴說原主的事,杜衡不由得坐直了身體。他占了人家的身體,就沾了他的因果,若是原主有什麼沒有了卻的心願或者想要做的事,他有義務幫原主完成。
雲中鶴道:“其實你是師尊抱回來的,抱回來的時候,你毫無知覺。該怎麼形容呢?就像……就像是傀儡娃娃。”
聽到傀儡兩個字,杜衡心裡咯噔一下。他不由得想到了在靈寶園中看到的被廢棄的傀儡們。那些傀儡的臉和他長得太像了,雖然他安慰自己,有可能自己長了一副大眾臉,但是世上真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嗎?
雲中鶴斟酌道:“傀儡需要靠靈氣驅動,你不需要。但是你和普通的孩子是不一樣的,師尊將你抱回來的時候,你被養在藥液中。就像是藥王穀裡麵的試藥人一樣。”
試藥人是一種很慘的存在,每當研究出了新藥,醫修們就需要用試藥人來試藥。雖說在試藥之前,醫修們已經用動物來試過藥。但是動物畢竟是動物,它們口不能言,身體有異樣也看不出來。隻有當動物死亡或者發狂,醫修才知道藥不合適。
很多試藥人過的很慘,他們身上會出現爛瘡或者各種稀奇古怪的藥物反應。為了保住他們的性命,醫修們就會將他們浸泡在藥液中。很多試藥人長久的浸泡在藥液中,他們的皮膚會變成稀奇古怪的顏色,整個人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修真界中,罪大惡極的人才會被送去藥王穀做試藥人,此外還有家裡實在過不下去的可憐人才會主動走上這條路。
雲中鶴道:“你被抱回來的時候就是個嬰孩,師尊將你養在後山的藥池中足足五年。在此期間,你的身軀在長大,看著和普通的孩童沒有什麼區彆。你的食物不是辟穀丹,而是師尊煉製出來的丹藥。”
杜衡已經傻了,就算他對修真界的知識再匱乏,他也聽出雲中鶴現在說的這段話中的問題所在了。沒有一個人類的嬰孩能受得了被養在藥液中,彆說五年了,就算是五天,五個時辰,他們都活不下去。原主卻能在藥液中存活五年,並且還能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