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1 / 2)

為夫體弱多病 魚西球球 12204 字 3個月前

容棠以喝了藥犯困為由,天將擦黑就回了房間。

宿懷璟看出他有心事,卻並不好追問,隻深深地看了他一會兒,輕笑了笑,問:“可要我幫棠棠準備泡腳水?”

容棠微怔,那點驟然生起的厭世莫名就被壓了壓,他下樓前回過頭,搖了下頭:“雙福會幫我準備,你棋還沒下完。”

他走了,柯鴻雪自然會替上他的位置,宿懷璟來淞園是容明玉隨口一言的命令,或許還有陪容棠散心的念頭,但要說沒彆的目的……容棠活了四次,到底沒那麼幼稚。

宿懷璟便起身凝視他下樓回房,直到那扇木門在眼前合上,宿懷璟唇角噙著的笑意才驀然放下,眸中便與拉開的夜幕一樣,瞬間聚起寒涼。

柯鴻雪不看他,慢條斯理地彎腰加上一盞燈籠,便坐在了容棠先前所在的位置,疊扇在手中輕晃,玉質淩淩聲清脆,他若有所思,又頗覺有趣:“世子爺這棋路……在下平生從未見過。”

“是麼。”宿懷璟回身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問:“柯大人何出此言?”

柯鴻雪便笑,疊扇輕合,淩空指了指幾顆白子:“這裡、這裡、這裡……世子爺若是偏一偏位置,勢會更多,氣口也會更有利;但這裡、這裡,還有這裡,但凡哪一步換了落子,這盤棋早就分出勝負了。”

宿懷璟渾身氣壓有些低,本不欲說話,但容棠現下不想被人打擾,柯鴻雪恰好跟他聊的又是棠棠,宿懷璟便多了幾分耐心。

“按柯大人所說,這代表什麼呢?”宿懷璟問。

柯鴻雪搖搖頭,從棋盅裡拿出一顆白子,在手中摩挲片刻,搖搖頭道:“不好說,棋路如人,世子爺瞧著是一個很有趣的人,可我沒想到他的棋路竟矛盾至此。”

柯鴻雪擅棋,也擅由棋觀人。

嚴格來說,他擅長從很多東西裡看人。

字跡、書法、琴音、歌聲、畫作……這世上但凡由人創造出來的東西,都能觀人,圍棋自然也不例外。

柯學博是個八麵玲瓏的商人,柯鴻雪小時候還是個一聲不吭的悶葫蘆的時候就會觀察家中店鋪裡來來往往的客人。

但人看多了會累,也會覺得厭倦。

可容棠給他的感覺卻很新奇。

他的棋路也很有趣。

尋常人下棋或許為了切磋,也或許為了取勝。事總有例外,但不可否認的是,大多數喜歡圍棋、擅長圍棋的人,普遍都有極為強烈的勝負欲。

他是,宿懷璟也是。

有人浮於表麵,有人藏在心底,但誰都稱不上一句清心寡欲。

唯獨容棠,柯鴻雪有點看不透他。

他下棋……像是在玩兒。

不是不通棋道的稚童把玩黑白棋子,正相反,容棠的棋招分明能瞧出來他不但會圍棋,而且精通,若是認真下一局,這座淞園裡可能找不出幾個對手。

可他落子太輕巧了,輕巧的好似全然沒有目標、也沒有欲望。

他下棋就隻是為了打發時間,

或者跟宿懷璟聊天,

也可能單純隻是為了坐在閣樓上等一等日暮的黃昏。

可他又敏銳地能在每次快要輸棋的時候,提前看出端倪,步好棋招,於短短幾步之間救回一場快要輸掉的棋局。

柯鴻雪原以為會不會是宿懷璟讓他,可他順著棋盤反推,卻發現宿懷璟也並沒有相讓,甚至他跟自己一樣,也很有興趣以至於……在不著聲色地試探。

而試探的結局便是柯鴻雪看到這局棋,在腦海中把容棠割裂成了兩個人。

一個是萬物不縈於心、無需付出就可以伸手獲得所有、被人哄著護著,以至於生不出一點爭權奪利之心的病秧子容棠;

一個是生下來便是天潢貴胄、名字本身便代表權力、且會一生都在權欲之中掙紮浮沉的寧宣王世子容棠。

無論是哪一個,柯鴻雪都覺得有趣,回京之後無聊了好些好些年,若非為了學兄,他寧願回江南泛舟湖上、雪夜垂釣,也不願在這聲色名利場勞累。

可容棠令他覺得有趣。

柯鴻雪眸子亮了亮,試探順著容棠的棋路落下一子。

宿懷璟便無言跟了一顆黑子。

柯鴻雪又下,宿懷璟繼續跟。

來往幾十招後,柯鴻雪手持折扇,未再拿子,而是輕笑了一聲,坦然認輸:“是在下棋藝不精,未能領悟世子爺的路子。”

他突然好奇,問:“宿公子,你與世子爺對弈,結局通常如何?”

宿懷璟視線從棋盤收回,道:“無疾而終。”

他與容棠還在永安巷的時候就經常下棋,但棠棠總是容易困倦懶頓,一局棋無論是什麼走勢,是好是壞,贏麵大還是輸麵大,他總是會在某個意想不到的節點放下棋子。

或許是雙壽剛上街買回來的零嘴正冒著熱氣勾出他饞蟲,或許是太陽出來了陽光落在院中一株花上讓他覺得開心,或許突然想起來上午看的話本隻剩最後幾頁結局,他想去看完……

又或許隻是累了。容棠便會放了棋子,裹上被子往美人榻上一躺,側過頭望著宿懷璟無意識地撒嬌:“懷璟,我好累哦,你能幫我按按嗎?”

“……”

宿懷璟自然全都應他。

等到下一回再下棋,又是一盤全然不同的局勢。

容棠仿似沒有任何強烈的勝負欲,可他又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輸掉坐以待斃。

他會拚儘全力思索,拯救一盤將敗的棋局——每當那個時候,才是他跟宿懷璟下棋最用心的時候。

他會眉頭輕鎖,嘴唇微抿,每落一子都要花上比之前長許多的時間思考。

宿懷璟也不催他,可等這次危機度過之後,容棠再落子,又是一如既往的閒散隨意,邊下棋邊隨口跟宿懷璟聊一些有的沒的。

——‘王府女眷前日出門摘了一些蒔花回來,又送了一捧到院裡,我想製成乾花。’這樣瑣碎的小事都可以被寧宣王世子當做一件趣事說出來。

他的

小菩薩,委實是一個沒什麼欲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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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懷璟……並不喜歡那種神色。

他輕蹙了蹙眉,有些想下樓去尋容棠,卻又克製著自己不多動作,手垂在身側,習慣性地摸上了那塊腰牌。

護身符其實更能安撫他,但符紙包的神符,宿懷璟總擔心會盛不住他那樣頻繁的想念。

柯鴻雪笑著將盤上棋子一顆顆收回棋盅,笑著一攤手,道:“宿公子,我們下一局?”

宿懷璟動作微頓,抬眸看了他一眼。

閣樓上天色黯淡,淞園燈火通明,不時有遊人歡聲笑語從遠一些的地方經過,攬月閣上又不知換了幾曲戲目,演過幾個王朝更迭。

宿懷璟其實更想跟容棠一起,哪怕他看話本,自己在一邊練字都很好。

可柯鴻雪主動邀請,他也斷然不會拒絕。

宿懷璟便順勢拿起黑子,落在天元,淡聲問了句隻有他們倆才能聽懂的話:“柯少傅今天給我的答案,似乎有私心。”

柯鴻雪一下就笑了,安心落子,並不看宿懷璟,隻是在夜色中輕聲回道:“宿公子想要這個答案不是嗎?”

柯鴻雪的答案,問的人跟答的人都知道,誰說都可以,唯獨他不可以。

柯文瑞是兩代帝師,當世大儒;柯學博是舉世有名的富商,年年散出大筆家財充實國庫、賑濟災民。

先帝也好,仁壽帝也好,不論大虞皇位上坐的哪位皇帝,柯家都是堅定不移的保民派。

他們家是自古以來的清廉正潔。

貧窮的時候就在家辦學堂,無償教導貧苦人家想要念書的孩童;富裕的時候便兼濟天下,儘自己所能幫助看不過去的苦難。

這樣的家風和教育,柯鴻雪怎麼會說的出來“若民負君,君自可遨遊”的話呢?

他的確有私心。

不能與旁人道的私心。

柯鴻雪不說,宿懷璟也不追問,他們隻是默默地下了一局棋,隨口聊一些傳出去或許會天翻地覆,現在卻隻有月華與星光聽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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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景序回來的時候,紅漆閣樓上已經沒了人。

小院內東西兩邊共四個廂房,誰也不打擾誰,沐景序回房經過柯鴻雪房間,透過窗戶紙往裡看了一眼,沒有一絲燈火,他便目不斜視地回了自己房間。

蠟燭點著,房間裡很是亮堂。

柯鴻雪應該已經洗漱過,換下了那一身火紅的袍子,隻穿了一身月白中衣,發未束冠,隨意散落在身後,相當輕佻地坐在案前,手裡拿著一根沾了墨的毛筆,正對著一桌子的大理寺卷宗批批改改。

聽見聲音,柯鴻雪頭也不回,笑著說:“學兄,你不若把我錄去大理寺給你做副手好了,這些打打殺殺偷雞摸狗雞毛蒜皮的案子,看起來多費眼睛,我可舍不得你眼睛累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