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2 / 2)

他跟宿懷璟並肩往前走,雙福雙壽跟在後麵,中間隔著一段距離,聽不清他們的話音。

容棠便道:“盛承鳴特意提點容崢,大概率是因為他想要有動作,提前跟容崢透底,以免他誤事。”

宿懷璟點頭:“嗯,合理。”

容棠:“二皇子前段時間做出了好幾件大功績,正是得陛下賞識的時候,張閣老在朝中資曆深、門生又多,本來正意氣風發,可陛下為了安撫蕙貴妃母子,此次折花會給的彩頭未免太過恩寵,超過了庶皇子應有的規格。”

“夏元帥一生戎馬、脾氣火爆,在朝堂之上本就是說一不二的蠻橫性格,很是看不起文人,此次盛承星分明沒做出任何政績,卻得此殊榮,更是為他添了氣焰,怕是早就引起了二皇子黨不滿。”容棠慢悠悠地說,一路走得很悠閒,看到一隻躥過花叢的小奶貓都忍不住停下來看一看附近有沒有窩。

宿懷璟也不催促,隻是越聽眼睛越亮,不滿足摸索腰牌,徑直上前抓住了容棠的手:“然後呢?”

容棠低頭瞧了一眼,並未掙開,任他抓著自己,像小朋友牽手過馬路似的。

容棠便繼續說:“若是死的是旁人,王孫公子也好,高門貴女也好,哪怕是臨淵學府的清貧學生,如此多的官員在此,定然不會草草了事,就算隨便找個事故緣由,盛承星也一定會給個理由搪塞過去,之後是安撫還是賠償,都可以私下解決,並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宿懷璟握住了容棠,手卻又有點癢,沒忍住在手背上蹭了蹭,容棠眉頭一皺,偏過頭瞪了他一眼,大反派立馬就乖:“我不蹭了。”

容棠盯了他兩秒,收回視線,但手仍舊由他牽著,說:“如果是彆的小廝下人,也不難解決,賠一筆錢就能……”他皺了皺眉,似乎想將自己的思維貼到盛承星身上,然後想到一個詞:“就能打發的事。”

他本質不喜將人命看得這樣輕賤,但這卻是不容置喙的事實,他再不喜也沒有辦法。

容棠有些煩躁,道:“所以說這事本身並不難,死了一個人而已,在盛承星盛承鳴眼裡,都是很不值得一提的小事,盛承星隻會覺得晦氣,掃了他和朋友遊玩的雅興。”

宿懷璟安撫性地捏了捏他:“棠棠不用跟他共情,你跟他不一樣。”

容棠原皺著眉,聞言沉默了一瞬,輕聲嗯了嗯,然後說:“但偏偏死的是盛承厲身邊的嬤嬤,這事就不一樣了。”

“五皇子在宮中是最不起眼的存在,他的兄長們有一個算一個,都看不上他。既不覺得他有能力跟自己爭奪皇位,也不打心眼裡認為他是自己的弟弟。嚴格算起來的話,他在盛承星眼睛裡還不如身邊一個從小跟到大的小太監重要,所以他身邊死了人,哪怕是死在自己莊子上的,盛承星也不會管。”

“既不會調查死因,也不會給予賠償,甚至不會裝模作樣地表達一下哀痛,他隻會命人將嬤嬤就近找處墳地埋起來。這本是無可厚非的一件事,

盛承厲也沒有背景和底氣跟他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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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覺得盛承厲會吞委屈這件事聽起來就諷刺,但他並不想將情緒帶給宿懷璟,所以沒有糾結這個,而是繼續說:“但二皇子在這,張閣老作為盛承鳴的外祖,是天然的二皇子黨,此次折花會最後勝出的庶吉士又會直接進入他的勢力範圍之內——翰林院,所以無論如何,為了報複也好、解氣也好、未雨綢繆也好,張閣老定然會借此事參三皇子一本。”

他頓了頓,眉梢輕輕蹙起,不著聲色地瞥了一眼宿懷璟,似乎想將這個話題輕巧地帶過去。

宿懷璟卻難得追根究底,問:“以什麼緣由呢?”

容棠:“……”

沒辦法,他隻能誠實回答:“兄弟不睦。”

宿懷璟唇角勾起一個諷刺的笑。

容棠下意識地將交握的手攥緊了幾分,看起來特彆乖地將手蹭進了他掌心一般,聲音軟軟,儘量不惹宿懷璟不悅。

“當今陛下得位不正,但偏偏又是個極度在乎名聲的。先帝……慘遭他殺死,為了不被天下百姓彈劾他弑兄,他甚至為自己的行為找了無數冠冕堂皇的理由修飾,自然不會允許臣子說他的兒子不睦,以免任何會被後人詬病他的血脈就是會殺兄戮弟的可能。”

容棠聲音很輕,散在初夏的光陰裡,隻有宿懷璟一個人能聽見。

他這番話傳出去分明大不敬,是隨時會被砍腦袋的大罪,可他就這樣坦然地跟宿懷璟隨口在這間園子裡聊,清楚地告訴他先帝是無辜枉死。

宿懷璟清楚這不是幻覺,卻……仍有一種眼前人似是泡影的錯覺。

否則無法解釋他分明是容明玉的兒子,卻話裡話外都向著先帝。

宿懷璟喉結動了動,聲音放輕,好像怕戳破了泡沫,道:“然後呢?”

容棠說:“我聽說五皇子生母早逝,自幼就是這個嬤嬤帶大的,月嬤嬤對他來說猶如養母,更何況前些日子她剛剛闖過太醫院,在陛下那裡留了印象,這樣一個人的死亡,若是不追究,自然不會引起轟動,但若是——”

他頓了頓,偏過頭看向宿懷璟,後者會意,順著他的話接道:“若是想做文章,張閣老春秋筆法,自然有辦法將其說成養恩大過天,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五殿下敬重兄長才不敢在盛承星麵前造次,但盛承星身為兄長,幼弟無母已是可憐,恩人橫死,他斷然不能將此事輕輕揭過,完全不給交代。棠棠可是想這樣說?”

容棠點頭:“正是如此,而且發現月嬤嬤屍體的人還是兵部尚書家的嫡女。兵部尚書與武康伯交好,武康伯世子秦鵬煊是明麵上的二皇子黨,這事巧合得讓人感覺簡直是一個局,專門布好了等盛承星跳。”

宿懷璟:“棠棠覺得盛承星會跳嗎?”

“他不得不跳啊。”容棠眨眨眼,“你看現在園子裡有人關注昨天誰死了嗎?”

沒有,他們在乎的是今天攬月閣唱的是什麼戲;新一天的花會主題是什麼;何小姐受到驚嚇,自己是不是可以借機獻殷勤以抱得美人歸,更進一步得到兵部尚書的助力。

沒人在乎池塘淹死了一個宮女,養病的五皇子昨日哭的差點暈過去……

等到折花會一過,張閣老折子遞上去,盛承星就會被按死不顧兄弟的事實。

終於看見獸園的影子,宿懷璟垂眸看向容棠側顏,聲音淺得像是在誘哄,又像是在蠱惑,問:“既然棠棠看得這麼清楚,剛剛為什麼會不開心?你不願意看到這個結局?”

容棠搖搖頭:“這與我無關。”

無論是二皇子想彈劾三皇子,還是三皇子想壓二皇子一頭,這都跟容棠無關,不過是狗咬狗一嘴毛罷了,誰都不會是贏家。

真要說贏家,隻會有一個,這才是讓他覺得不開心的。

容棠冷聲道:“我隻是在想,這個局是誰做的。”

沐景序並非是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惜犧牲無辜之人的性格,盛承厲身邊如今也沒有彆的謀士,柯鴻雪一切都跟著他學兄行動,自然懶得管盛承厲想要做什麼,活著就行了,不會多費心思。

沒有人會給他出這麼陰毒的計策。

除了他自己。

十五歲、生長在冷宮、剛剛入學、原應宛如一張白紙一般的天道男主本人。

隻有他自己有心思布下這個局,以坐收漁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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