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1 / 2)

柯家祖宅在江南,柯學博也在江南發家,柯鴻雪幼時回京之後,頭兩年身子骨不行,並未長途跋涉,之後則是年年都會回江南祭祖並小住一段時間。

容棠自折花會昏迷醒過來以後,他們在鎏金樓相遇,柯鴻雪追上沐景序,纏著要學兄陪自己回江南祭祖,本就不抱多少希望,單純習慣性地期待,然後順口一說,但沐景序卻真的答應了他。

沐少卿告了假從虞京陪他回了江南,一路南下,臉色愈發地沉,終於在途徑徽州的時候,看著奔騰的江水與年久失修的堤壩黑了臉。

柯鴻雪問他怎麼了,沐景序說:大災將至。

而後祭完祖,一人火速趕回了京城。

那時剛入夏,雨水還未至,誰也不確定沐景序口中說的“大災”是否會應驗,直到大理寺少卿夜以繼日地處理完一部分堆積的公文,一抬頭恍然發現京中早就在不知不覺中走了許多人,無一例外目的地全都是江南,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推測大概率要成真。

沐景序不敢耽擱,立馬跟大理寺卿領了差事,準備孤身一人前去江南。

卻在出虞京城門的那個清晨,有駿馬自身後長嘶,馬蹄踏動塵土,新生的日光散落在官道兩邊的草葉尖上。

風流瀟灑的公子哥穿一身雪白騎裝,長發高高豎起,肩膀上背一隻簡樸的包裹,逼停大理寺的馬車,笑意吟吟地就跳上了車廂:“學兄要去哪兒,不如帶我一起私奔?”

他慣會死纏爛打無理取鬨,無論否認多少遍,他認定的事實沒有一個人能拉得回來,沐景序拿柯鴻雪愈發地沒有辦法。

他坐在車廂裡沉沉地看著柯鴻雪的眼睛,窗外商販走卒的叫賣聲悠悠長長。沐景序與他對視,沉默良久,俯身掀開馬車車簾,吩咐車夫繼續趕路。

他攔不住柯寒英。

他這輩子唯一一次攔住他,還是在九年前,十七歲的柯鴻雪拿著太傅令牌闖進皇宮,非要跟他一起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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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上旬,江南一帶開始變得潮濕悶熱。

容棠打著避暑的旗號來南方,卻在一踏出房門就像步入蒸籠一樣的天氣裡犯了難。

他根本沒辦法在外麵長久地待上幾刻鐘,被太陽一曬就要中暑,每每想要出去走走,都頭昏眼花地必須扶著身邊人才不至於倒下去。

三兩次下來,宿懷璟便嚴令禁止他再出門。

怎麼撒嬌也沒有,說不準就是不準,容棠沒辦法,隻能躲在書房裡看話本,聽係統奚落:【他這是喜歡你嗎?還沒在一起就這麼欺負你,你要是答應他了還得了?】

容棠聽得一陣無語,很是納悶:“你什麼時候學會這麼多人類情感了?”

係統義正言辭:【你教的。】

災情仍在繼續,麟園裡往來的人員每個都忙得腳不沾地,容棠的日常卻極度簡單。

喝藥、看話本、跟係統拌嘴、聽盧嘉熙三不五時地跟他聊外麵的情況、等宿懷璟忙過一天回來,迎著傍晚稍稍涼

快的晚風散步、再時不時絞儘腦汁拒絕大反派突如其來的告白。

王秀玉自京城來了幾封信,催他回去,容棠一邊措辭回複讓她彆擔心,一邊自己稍稍定了心。

連王秀玉的信都快馬加鞭送了過來,說明江南水患的事情已經在京中傳開了。

那麼不管張閣老或者其他人想要如何在這場天災中為自己撈好處,賑災銀跟朝廷的人遲早都會來江南,不過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容棠躺在小榻上,化了半盆水的冰塊在他旁邊徐徐地散著冷氣,他在心默默算起自己帶來江南的那些盤纏跟各大銀莊的存錢還剩多少。

寧宣王世子雖說身家富庶,但單靠他一個人想要安頓好如此多的災民無疑是天方夜譚。

他深深歎了口氣,無比希望京城裡那些人能早日爭吵出個結果來。

容棠偏過頭,看向窗外濃長的日光,柿子樹上結出一點點大青澀的果,他看著看著不自覺想,他們是不是能在江南待過這個夏季再回京城。

他也有點想吃柿子了。

七月初六,黃昏,蘇州府上空堆積大片大片魚鱗狀的雲彩,被紫紅色的晚霞一映襯,再落到菱湖之上,浮光躍金四個字便從想象落入了真實。

一天之中隻有這會兒跟清晨要稍稍涼快一些,容棠看了一天話本,走出院門,順著花園的石子小路踱步,瞧見園子中心池塘裡開滿了荷花。

雙福給他準備了釣竿,他便乾脆坐在了亭子裡頂上個草帽開始釣魚。

釣了沒一會兒宿懷璟就過來了,容棠抬起頭,迎著黃昏的餘韻看他,直觀感受到大反派又成長了許多。

如果說風月樓裡的初見,宿懷璟還是一副尚未完全長開的青澀少年人模樣,如今半年過去,他不僅比自己要高,肩背似乎也寬了許多,偶爾跟他站在一起,明明宿懷璟什麼都沒做,容棠也能察覺到一股無形的力量感。

隻是大反派這種力量感向來不會對他,宿懷璟在容棠麵前……乖得像條認主的狗。

他從府外走來,盛承鳴跟他一路行走交談,宿懷璟有意識地落後他半步,瞧上去倒有幾分明主與謀士的樣子。

但容棠看著覺得心裡不痛快,輕輕地嘖了一聲便移開視線,專注手裡的釣竿。

等到兩人走到他麵前了,容棠才不能再裝瞎,想要起身向盛承鳴行禮,後者卻大大咧咧地一撩衣袍就坐到了他身邊的小馬紮上,也拿起了一根釣竿,邊穿蚯蚓邊說:“表兄不要每次見到我都行禮,一家人這麼生分反倒見外了。更何況我如今還借住在你府中,你才是主人家。”

容棠頓了一下,也沒強求,淺淺地問了一句好便坐在了原位八風不動。

宿懷璟抬頭看了看幾乎隻剩一點的太陽,然後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向陽那邊替他擋住陽光,垂眸望向小桶裡撲騰的幾條鯽魚,笑著問:“棠棠是想晚上給我加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