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1 / 2)

車輪滾滾前行,聲音散落在寂靜的夜空。

冬夜靜謐,不似長夏那般熱鬨,隻剩下車廂裡燈花噗噗炸裂的聲響。頸側傳來的痛感逐漸遲鈍,比起齧咬,更像是一點點地啃噬,捕獵者要將獵物悉數裹入腹中般的溫吞,到最後隻剩下一層淺薄的溫度,如同做上了所有物的標記,圈養起來日後再享用美食。

容棠不受控製地眨了眨眼睛,鴉羽般的睫毛蓋住眼底慌張。

宿懷璟又問:“棠棠,我是誰?”

容棠喉結輕滾了一下,吞咽的聲音在車廂裡被放得無限大,與窗外車輪滾動的韻律重疊。

容棠一時無言,不知道該做什麼回答。

這個問題有無數個答案,每一個都真實,每一個都可以作為滿分答卷往上交。

可宿懷璟手裡拿著的標準答案似乎跟容棠的不一樣,他不清楚究竟怎麼說才算合適。

【直接戳穿他!】

係統有點生氣,機械音裡帶著幾l分顫抖,不知道是在氣大反派咬了自家宿主一口;還是在氣這人分明是自己在做隱瞞,反過頭來卻倒打一耙!

總之,統子很生氣,統子慫恿容棠!

【直接說!他還能殺了你不成!?】

容棠:“……”

確實不能。

可如果他回答之後,宿懷璟追問他是從何得知的呢?容棠又該作何回答?

係統對他有所限製,一些超過時代限製或者涉及劇透的明確指向性語句不可以說出來,那他該怎麼跟宿懷璟解釋,一個自幼就常居府中的病秧子,不僅知道九年前大虞內亂之後的秘辛,更清楚七皇子實則沒有死亡的事實?

甚至於,照宿懷璟的敏銳程度,任何事情一旦給了他一點可以疏清條理的線頭,他就能很輕易地順藤摸瓜找出水麵下隱藏的更深的巨輪。

比如說,容棠如何清楚,今年上半年的那個初春,宿懷璟會被人下了藥送去風月樓?

這全都是風險,他知道宿懷璟不可能對自己做任何不好的事,可萬一呢?

萬一大反派依舊會黑化,會懷疑容棠的接近另有企圖,會審度他的目的與行為,那麼之後的一切又該往哪個方向發展?

兩輩子的權謀爭鬥思維,令容棠幾近本能地不斷分析利弊得失與每一條可能性。任何一條路,隻有沒有十全十美的把握,他就不該踏上去。

可是宿懷璟坐在他對麵,眼中雖裹挾著亟待滿足的欲望,姿勢壓迫感極為強烈不容忽視,但容棠仍舊覺得他色厲內荏得厲害。

他不是在發火,他是在撒嬌。

因為要求得不到滿足,所以才不可抑製地在他頸項咬上一口,用以緩解自己內心那些不可示人也好、躁鬱不安也好的情緒。

他需要的答案,好像寫在他臉上。

容棠卻直視他的眼睛,輕聲道:“你是宿懷璟。”

這顯然不是宿懷璟想聽到的回答,可他仍舊克製著,嗓音微啞:“還

有呢?”

“是我的郎君。”容棠說。

宿懷璟愣了一秒鐘,好似一瞬間就被安撫成功。

他眼中閃過一絲勉強稱得上是喜悅和茫然混雜在一起的情緒,容棠繼續道:“是李長甫的外甥——”

大反派眉頭立時皺了起來,他在容棠麵前反正從來沒有一點喜怒不形於色的設定,開心生氣難過全都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像一個十足十驕縱的孩子。

還不等宿懷璟發難,容棠卻緊跟著又丟出幾l個答案:“是顯國公的外孫、沐景序的弟弟、也是某種意義上我的表弟。”

係統慫恿容棠莽上去慫恿了半天,可真的聽見容棠這些話的時候,它卻瞬間卡殼了,細微到幾l乎察覺不到的電流聲在係統空間裡湧動,車廂裡再度回歸寂靜無聲。

趕車的馬夫輕輕發出一聲詫異的音調,低聲跟旁側隨行的侍衛與小廝說:“下雪嘞!”

冬月十一,虞京開始下雪,綿綿灑落,一點點覆蓋這座都城和城北那場滔天的大火。

宿懷璟低下頭,靜靜地凝望容棠,過了很久很久,他忽然笑了一聲,向後退去,呈現一種較為放鬆的姿態,借著燭火的幽光問:“棠棠怎麼知道的?”

桎梏消散,呼吸的空間重新擴大,容棠卻一點也不覺得放鬆。

宿懷璟看似鬆弛,可分明渾身肌理都有所緊繃,不是為了與人抗衡,更像是……

在提防他的逃跑。

容棠不解,但宿懷璟給他拋出一個問題,不可能不要答案。

可他又不能將真實全部宣之於口,皺著眉頭想了一想,果斷賣兄弟。

容棠望向宿懷璟的眼睛,用儘了畢生所學的演技:“柯鴻雪告訴我的。”

係統卡殼變嚴重了一瞬,頭頂幾乎要冒出像素點的小問號。

便連宿懷璟,也略顯詫異地歪了歪頭,看著容棠眨了眨眼睛。

容棠麵不改色,心臟咚咚跳。

他自己都覺得奇怪,前兩世為了幫盛承厲,與那麼多朝廷官員斡旋的時候,他不知道說過多少假話真話跟半真半假的話,但從來沒有哪一次,他說完之後幾l乎能感覺到心臟要抗議地跳出來怒斥他撒謊一樣。

容棠甚至懷疑,這顆心臟可能被柯少傅遠程操控了,因為他的甩鍋。

宿懷璟望著他,對視許久,彎唇輕輕笑了一聲,不知道有沒有相信,隻是又問了一句:“那盛承厲是誰?”

容棠:“?”

他不喜地蹙起眉頭,心跳倏然平穩:“跟他有什麼關係?”

宿懷璟低低“哼”了一聲,睨向容棠:“我倒是也很好奇,跟他有什麼關係?”

馬車不小心行到一塊凸起的石塊上,一個顛簸,容棠在毯子裡動了動,腳掌下意識往前一放,碰到宿懷璟的腿,轉瞬就被他壓在腿下不得動彈。

宿懷璟聲音放輕,低低沉沉,仿佛在想方設法地蠱惑人:“棠棠,跟我說實話,他是你什麼人?”

是你什麼人,

才能讓你在沒見到的他的時候就脫口而出名姓(),

?()_[((),

能讓你望見他的第一眼就委屈地嘔吐哭著跟我說疼,能讓你縱使厭惡也始終關注他的行蹤?

是你的什麼人,為什麼這般特殊?你又會對他有這樣大的情感波動?

你對我都沒有這麼大的情緒變化。

那陣顛簸過去,腳被人壓著,一點都無法動彈,容棠卻突然感覺空氣裡不知從何處彌漫出了一股酸意。

他狐疑地抬頭,恰巧撞進宿懷璟深邃的鳳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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