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1 / 2)

京中白雪皚皚,寧宣王府一切如舊,白晝由短及長,雪地上長出嘰喳的麻雀。

又是一個鞭炮齊鳴的子夜,容棠被夜空中突然炸開的聲音吵醒,心悸了一瞬,又迅速恢複正常,輕輕地歎了口氣。

係統正在休眠,他側耳聽了一會京中此起彼伏的鞭炮聲,仔細想了想,才意識到已經到了臘月二十三。

虞京年味變得重了起來,容棠被吵醒也沒有不悅,翻了個身,繼續在漸次作響的爆竹聲裡緩緩睡過去。

在現代活的那二十來年,已經久遠得快要記不清了,反複在慶正九年到慶正十二年這四年間穿梭,容棠感覺自己都快長成了古代人的樣子。

現代年味兒淺,不過是放半個月假,跟親戚朋友聚聚餐,什麼也不想地當幾天米蟲,並沒有什麼值得特彆在意的地方。

前兩輩子攏共算起來,容棠也算是囫圇過了七個春節。

慶正九年的纏綿病榻和冷宮相遇;慶正十年的苦心經營和期許未來;慶正十一年的鋒芒畢露和劍指天下;慶正十二年的風雲變化和人心離析。

仔細想想,他前兩輩子的春節,全都是跟盛承厲一起過的。

流雲第一世提前毒死了他,容棠這才少過了一個春節。

如今想來,他突然想打流雲一拳。

不是為他毒死自己,而是因為他毒太早了。

但凡再放他活一年,早日看清盛承厲狼心狗肺的真麵目,容棠也不至於第二世依舊重蹈覆轍。

但他其實也隻是想想,心下甚至沒多少感傷,容棠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穿越三輩子以來,最滿意的就是跟宿懷璟成親的這一年,而如今他們即將走向下一年,他莫名覺得開心。

第二天醒來,因為端懿長公主在府內的緣故,眾人午間便吃了頓小團圓飯。

吃過飯,容棠跟王秀玉打了聲招呼,便帶著宿懷璟一起出了門。

宿懷璟全程彎著唇角,跟在他後麵收拾這個、收拾那個,生怕丟了什麼東西,未來幾天伺候得他家世子爺不舒坦了。

但其實壓根也不需要,他們要去的地方是永安巷棠璟宅,一直住到臘月二十九再回來。

早在成親前容棠被容明玉關在府中的那半個月裡,那間府邸裡就被宿懷璟添置了許許多多華貴又舒適的用具,後來又陸陸續續加了不少,每一樣都隻是為了襯上自家矜貴又可愛的小菩薩。

容棠說,該在他們自己的家裡過個年。

——自己的家裡。宿懷璟喜歡這個定義。

除夕夜是要去宮中赴宴,之後整個正月裡都會有各房親戚和官員上門拜訪,容棠作為寧宣王府的世子,不可能完全不出席。

更何況過去的九年裡他都傻著,哪怕是為了給王秀玉在親戚麵前出出氣,容棠也得在場任人當國寶似的看上個幾天。

那他想跟宿懷璟單獨過個年的機會,就隻能挑到小年這天。

從寧宣王府去永安巷的路

上,街麵上鋪著爆竹炸開後散落的紙皮,賣糖人的小販上了街,不時有小孩拿著家長給的銅板蹦蹦跳跳地出來買好吃的。

容棠覺得新奇得很,一路上馬車行得慢,容棠也挑開車窗往外看,看這俗世萬千、市井百態。

宿懷璟在車廂裡給他泡茶,見狀思緒有些莫名。

他近來總時不時地想,到底是什麼原因,才讓容棠裝傻九年。

可他知道宮裡後妃的陰謀、京中城防圖、大虞官員派係的鬥爭、甚至這天下間隨便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背後錯綜複雜的關係網絡。

獨獨摸不透容棠。

每次在宿懷璟以為自己已經快要接近事實真相的時候,容棠又會給出一個完全不在他預估範圍之內的答案。

他說自己從未傻過,可棠華院每一個伺候的下人,表現出來的都是他們的少爺曾經真真切切地癡傻多年。

甚至就連王秀玉,如今看著談吐正常的容棠,也會偶爾不受控製地流下眼淚,很是感懷。

容棠心性純良,要瞞過生身母親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宿懷璟便愈發看不透了。

然後容棠告訴了他一個看似荒誕不經的夢,但夢裡有具體的人和事,又準確預測出了慶正九年容棠在寧宣王府落水的事件。

宿懷璟不好判斷這究竟隻是夢,還是其他什麼更加波雲詭譎、怪力亂神的故事,但容棠說的話,他向來不會懷疑。

由此再去聯係他對盛承厲無端的厭惡,與柯鴻雪莫名的熟稔,時間軸再往前推一點,在京畿近郊找到沈飛翼,以及在風月樓截下他。

處處都是漏洞,處處引人懷疑。

宿懷璟沒法不在意。

單憑夢境裡對一個人的喜惡,從而恨到願意將他殺死,這一行為完全脫離了容棠的人物準則,也不符合宿懷璟對容棠的認知。

可他就是答應了自己的提議,甚至主動提出要求。

宿懷璟想,或許是有什麼外在因素限製,不可以【由他】【親自】【動手】【殺掉】【盛承厲】,容棠才會在聽到他的提議時那麼緊張。

這五個要件缺一不可,行為人主體必須是宿懷璟,達成的目的也得是盛承厲死亡。

但容棠好像不願意看到這件事的發生。

他分明厭惡著盛承厲,卻不允許宿懷璟殺掉他。

某種意義上來說,宿懷璟覺得這可能是一種對自己的保護。

這件事的結果對自己會產生不利的影響,所以容棠下意識阻止著這件事的發生。

宿懷璟泡著茶,抬眸狀似不經意地打量著容棠新奇望向窗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想:這不會真的是天上下來的小菩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