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1 / 2)

當晚容棠就陷入了夢魘。

夢境光怪陸離,許多都是容棠無法理解的東西。

有清晰一些的校園,自幼生長的城市,日日穿行的馬路,與道路兩旁一年一年,隨著季節結果或落葉的銀杏樹。

也有模糊一些的前世,折花會上的爭執與對話,漫天的雲霞和芍藥,鎏金樓上的月光與燈影,慶正十一年的冬雪,沐景序的葬禮與出殯。

久遠與現下交織,快要辨不清究竟什麼是夢。

更多時候處於一片混沌,看不清、聽不清,風聲自耳邊過,雲層在身下聚散,視線時而清明、時而恍惚。

迷蒙中,容棠感覺自己看見了大虞皇宮。

——那個所有人都活著、所有人都肆意張揚著的皇城模樣。

熹微的光線從東邊亮起,宮門開了第一道鎖,年輕氣盛的三殿下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駿馬,身穿一襲緋紅的衣袍,颯爽英姿奔襲而來,夜玩的浪子歸了家,宮城的日輪換月光。

年幼的七皇子被他從床上拖醒,嘀嘀咕咕小聲密謀。

東宮的太子很早起了床,在萬籟俱靜的清晨去到廚房,做一碗灑了甜酒的元宵,折一朵帶著朝露的芙蓉花,然後去到臥房,溫聲喚妻子起床。

四公主梳起漂亮又複雜的發髻,一大早便偷溜出廚房,順走一盒母妃昨夜做的棗泥糕,蹦蹦跳跳地去投喂最最最可愛的七弟。

鳳棲宮裡皇帝起床理衣冠,天子即將早朝,皇後懶懶翻身,卷進被窩睡一個香甜的回籠覺。

容棠在夢中看見這些景象,某一瞬間會覺得這不是他想象出來的,而是真實見過。

迷夢冗長又奇幻,光亮與黑暗交織,想起現代的生活,下一瞬便是破廟中的背叛。

望見折花會的交談,而後就是宿懷璟讓大虞覆滅。

看見鎏金樓的燈光,緊接著眼前卻是沐少卿的葬禮,白幡替換明月,高山寒雪飄落人間,再消散入塵土。

希望和絕望交替到來,這般不講道理,不給人緩衝,以至於容棠看見那樣美好明亮的宮城,便開始思索,下一秒又會看見什麼?

是第一世的死亡,還是這一世即將到來的命運?

可他等了又等,什麼都沒有。

眼前是要溺死人的黑暗。

如同身處大海歸墟之中,看不見聽不見,眼睛被蒙上,耳朵被封起,夢中無嗅覺,他看不見夢魘中的夢魘,孤身一人沉溺無止儘的黑暗。

久遠到幾乎令人以為天地間隻有他一個人,隻有他一個活著的生物。

他是這世間不該存在的存在,卻也是這世間唯一存在的真實。

容棠被魘在其中,快要溺死沉淪。

頭頂是流動的黑霧,日光不見,月輪掩映。

他順勢沉淪,漸漸迷茫,手腳開始冰冷。

恍惚中有一個聲音告訴他,本該如此。

他本該與黑暗為伍。

他本該融

入黑暗,然後見證黑暗誕生光明。()

◎想看魚西球球寫的《為夫體弱多病》第 127 章嗎?請記住本站域名[(()

“棠棠……容棠!”有人焦急地喚。

四肢被雲霧纏繞,眼唇俱被遮掩,目不能視、口不能言,他想看是誰在拽他向上,是誰在喚他清醒。

“棠棠,醒醒、醒醒!”

“——容棠!”

容棠瞬間睜開雙眼,四周一片空茫,仿佛仍置身無邊的黑暗,他張開口嗬氣,肺部仍舊劇烈顫動。

“沒事了、沒事了。”有人抱著他哄,手伸到背後,溫柔地順氣,聲音分明落在耳邊,卻又像離了很遠很遠的距離。

跟他說沒事,卻又聲線顫抖,忍不住地害怕。

身上不時有細小的痛感傳來,容棠懵懵然轉移視線,可仍舊什麼都看不清。

“沒……點燈嗎?”他氣聲問道。

宿懷璟拔針的手一頓,心臟像被人揪住了一樣,快要呼吸不上來。

他死死地跟容棠對視,撞進那雙漆黑的雙瞳,明亮又乾淨,如傳世的工匠燒製的琉璃,通體無一絲雜質,漂亮得堪比群星。

宿懷璟手指微抖,往後退了退,抬手在他眼前晃:“棠棠?”

容棠生理性眨眨眼,仍舊沒有任何反應:“嗯?”

宿懷璟頓時慌了神,針頭一轉,就要繼續替他紮穴位,可醫者自己開始害怕,手指止不住地抖,針尖刺入指腹,落下一滴刺眼的紅。

宿懷璟沒管,順手將針拔了出來放到一邊,低下頭便開始挑選粗細合適的銀針。

可不知道是銀光反射刺到了眼睛,還是那滴鮮紅的血過於紮眼,容棠終於從那種目不能視的空茫中回過神來,眼前逐漸聚焦。

木質的床板和亮堂的房間,蠟燭點了許多盞,炭火在通風處燃燒。

這幾乎是一個白晝,而他剛剛竟然什麼都看不見。

容棠微微蹙起雙眉,視線定格在宿懷璟被利器劃破的指尖。

他愣了一瞬,然後想也沒想,抓過他手指,便將傷口含進了口中吮吸。

血腥味在口腔迷茫,容棠含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舌尖舔不出血珠了,才張開嘴,想要低聲斥責:“你怎麼這麼不小——”

話音被堵在喉腔,眼前再一次黑暗,卻不是完全的目不能視。

容棠愣愣地睜開眼睛,看見宿懷璟如沙漠中的旅人遇見水源一般渴飲他的唇舌,緊閉的雙眸卻一直顫抖,睫羽如蝴蝶展翅般輕顫,頰側道道乾涸的淚痕。

要出口的斥責與訓誡瞬間便吞回了腹間,容棠張開口,任他掠奪、任他索取。

任他如將死之人一樣,親吻他的愛人。

可要死的人分明是容棠自己。

良久,容棠已經分不清被渡了幾口氣,也分不清回應了多少次宿懷璟囈語般的“棠棠”後,他終於被放開,真正意義上喝了一口溫熱的茶水。

容棠睜開眼睛,掃視床頭

() 。

放著一隻醫者針灸用的布包,

銀針散亂著,

並未按規格放回原位,其中一根針尖上還凝著血珠。

宿懷璟會醫術,容棠多少知道點。

久病成醫,就連他自己,偶爾也能探一探脈象,判一下良惡。

宿懷璟照顧他兩年,能看懂藥材,學會艾灸,實在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至少他時不時往藥湯裡加黃連百合,容棠也沒死。

但他甚至學會了針灸,容棠就覺得大反派不愧是大反派。

而現在大反派眼睛紅彤彤的,氣息不穩,容棠就本能地想要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