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2 章(2 / 2)

所以所有消息或傳聞,都是雙福口述轉達。

分明顯貴與平民,全都諱莫如深,卻又偏偏幾天之內,就傳的滿城皆知。

新戲是一出家長裡短,一共分為三場,名為《食腐》。

第一場兄友弟恭,兄長家庭和睦,掌管家族興衰榮辱。然幼弟不滿自己獨居一隅,所擁權柄財富不足兄長十分之一,與家族的敵對勢力勾結,趁兄長不備,一舉偷襲殺死了長兄,竊取家主之權。

第一場弟弟成為家主之後,端正古樸的宅院一日日奢靡荒唐,豔麗色彩堆滿了昔日渾厚沉重的院子,家中女眷頗多,子嗣三人。然後某一天,弟弟發現自己極儘寵愛的幼子竟是他人子,憤怒頓時席卷了理智。

第三場弟弟設計,殺死了幼子親父,卻被老太太發現幼子身份,母子夜間談心。老太太問他既然不是自己的孩子,為何還不趕出府中,弟弟卻答:“非兒不願遵母命,全因家中隻三子,長子深沉,次子愚鈍,幼子天真,三子製衡,互不乾擾,若滅其一,另一者必蠢蠢欲動,欲奪我位!”

老太太大慟,怒罵其糊塗:“我兒今朝憂己位,竟願為他人做嫁衣,可曾忘了當年,自己也曾弑兄奪位?”

已成為家主的弟弟麵色大駭,回去之後夜夜夢魘,母親怒罵之聲言猶在耳,似要告訴全天下自己家主之位從何而來。夢中驚醒,一口暗血吐了出來,心中大慟不已,雙瞳流出血淚,跪在地上

衝虛空磕了三個響頭,聲淚俱下懺悔:“母親,恕兒不孝!”

畫麵一轉,不多時老太太就病了。

先是口不能言,再是目不能視,最後淒淒慘慘死在一個冬天,下葬那天黑色的烏鴉送了棺槨一路,又在棺材入土的瞬間成群衝下,掀開棺木,一口一口啃噬了老太太死不瞑目的屍體,腐肉落在白雪之上,又被黑色的喙瞬間叼食入腹。

烏鴉食逝者,生者弑前人,昔日雕梁畫棟琳琅滿目的宅門,一瞬之間宛如開到荼蘼的花卉,吸引無數食腐的烏鴉盤旋,似要將日月全部掩蓋。

……

傳統戲劇與皮影相結合,繪聲繪色地演了一出宅門秘辛。

園子裡看客寥寥,可等戲目落下,許久未有人敢動彈一步,往日往常荒唐熱鬨的地方靜得一根針落地都能聽得一清一楚。

三十張戲票,有權勢滔天者重金購得,有嗜賭成性者賭坊贏得,有人食坊偶得,有人文采斐然逢人贈得……

三十座封閉包廂,四方的小房子交錯坐落,每一名看客進園都有專人引領,眼上蒙黑繩,落座方可摘。

誰都不知道跟自己坐在一間屋子裡看戲的人是誰,誰都慌張不已噤若寒蟬。

可時間不過從指尖溜走三日,這一出大逆不道影射意味十足的戲就成了全京城百姓心照不宣的秘密。

誰都不敢說,偏偏誰都知道個中一一,最開始的三場食腐戲,演變到最後,繪聲繪色添上骨血和筋肉,短短幾幕戲劇中未體現的內情竟一場場被他人補齊。

等到官府察覺異樣去紫玉班捉人的時候,京城裡最繁華的戲班子早就人去樓空,徒留一座梨園,將要在歲月中破敗。

至於那三十個看官,散入茫茫人煙,已經找不到誰是誰了。

那樣恢弘富貴的一座大宅門,這樣壯闊遼遠的一片疆土。

誰會猜不出這出戲究竟講的是什麼呢?

盛承星金鑾殿上,臨死前的話,到了到了,還是傳了出去。

仁壽帝經營一生,為自己編出那樣多好名聲,戴上那麼些仁善慈悲的麵具。

最後因為三場戲、三十個觀眾,被戳破了虛偽粉飾的泡沫,徒留一肚子爛心腸在白日腐敗,引來烏鴉盤旋。

……

容棠聽到這些,愣了許久。

這不是他故事裡看見或者經曆的任何一個開展,在係統告訴他的原文裡,大反派登基之後,甚至沒有為父母兄姊平反。

因為沒必要,他不愛這個國家,不愛這個國家的子民,他覺得他們全都愚昧不堪、蠢頓異常、人雲亦雲,那又有什麼必要獲得他們的認可與更正呢?

故事裡的宿懷璟做的所有,全都隻是為報仇。

報仇的人,其實不需要告訴被複仇的人自己為何死亡,那是一種憐憫,大反派沒有憐憫之心。

他隻要仇人儘死、天下覆滅就可以了,至於這片土地,仍然會有繁衍,會有新來的旅人和舊日的魂靈並存,他們會沿著曆史車輪向前,而大虞……

消失在他手中就可以了。

因此登基也很簡單,當他擁有足夠的權勢與兵力,當他能輕而易舉地拿到傳國玉璽,當他可以好整以暇地看著盛緒炎親手寫下傳位昭書……

所有的輿論也好、權勢也好,不過錦上添花,並非必需。

而容棠親眼看見的這一世,發展變了。

宿懷璟開始鋪墊自己的正統、和盛緒炎的異端,一如仁壽帝當年兵變後、登基前,耗費心力編的那樣多不實史書。

一出《食腐》,滿城寒蟬。

秋葉落入宣武大道,火燒過的破敗庭院裡顫顫巍巍爬出了一株牽牛花。

百官總算等到稱病的帝王上朝,卻聯手遞上一份奏折。

“臣等懇請陛下,早日立儲!”

宿懷璟站在人群裡,不跪也不言,眼眸微抬,看向被群臣推選出來的那位皇子。

前塵往事皆作罷,到了現在,盛緒炎和盛承厲,便隻是站在同一座擂台上,互吠的惡犬,僅此而已。

各自私心萬萬,終將兩敗俱傷、潦草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