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0 章(2 / 2)

他看著畫作,過了很長時間,才側過身端端正正地向慧緬請教:“我有一事不明。”

慧緬:“請說。”

容棠:“那樣多人夢見前世,為何宿懷璟一直不曾?”

樓外兵戈聲已止,慧緬洗淨了手,輕聲反問:“一場已做完的噩夢,有什麼反複回想的必要?”

那是一場夢魘,無論現實還是夢裡,都足以令人沉淪消散。

於旁人來說是未完成的執念,於宿懷璟,他要走的每一步都完美契合計劃,他要施行的報複全都結束,他存活於世的意義,也早在一切塵埃落定的那天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走一次就夠累了,想做的事已經做完,執念早已消散,親友儘死,自然再沒有回想的道理。

容棠沉默片刻,理解了慧緬話中的意思,心下湧上來一種說不上來的情緒。

樓下似有車馬聲接近,慧緬輕笑了一下,溫聲道:“世子爺去收拾行李吧,有人來接你回家了。”

容棠一怔,從欄杆望出去,看見皇城宮牆上熄滅了煙火。

他鬆了心,卻又莫名有幾分緊張。

算起來,也僅僅八天沒看見宿懷璟,想念就已生長喧鬨。

他起身,本能地就要下樓,慧緬卻又狀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施主沒什麼想跟我說的了?”

容棠動作頓住,疑惑地看向他,思緒早就飄到

了樓下,

一時間竟沒理解他這句話指代的是什麼。

慧緬等了片刻,

輕聲笑道:“那便罷了,自有因果。”

他起身,點上三支檀香,坐在蒲團之上,麵朝閣樓外廣袤的天地:“施主下樓吧,宿大人身上血氣重,不適合進佛塔,莫讓他等急了。”

容棠微微蹙眉,不解地問:“你要做什麼?”

“誦經。”慧緬說,“念往生咒,送一送故人。”

送一送十二年前的故人,送一送十二年間枉死的冤枉,也送十二年後,這場終於落下帷幕的爭奪中,死去的那些人們。

容棠渾身一震,站在原地半晌終於回了神,彎下腰端端正正地鞠了個躬。

然後無聲離開,沿著來時的台階一步一步向下走去。

塔外車馬聲愈來愈近,容棠腳步不自覺加快,病了這幾世,他很少有急速走路的時候,可這一層一層旋轉著下樓,速度隻比他來時不知快了幾倍。

門外奔襲而來一匹白馬,少年人意氣風發,滿身風塵,來往的風經過,吹動朝陽的光線,世間萬千偏愛聚於一身。

容棠這幾天裡,想著見了麵要怎麼跟宿懷璟算賬,也想過最好嚇一嚇他讓他長記性,可真等這人迎著秋日晨輝朝陽向他奔來,身後是被拉開一大截的隊伍,身前是一匹鬃毛染血的白馬,他瞬間就忘了腦海中原構思過的那些想法。

行為全憑本能支配,不管不顧地朝他跑去。

塔前仍有台階,容棠那六層台階走完,早失了一層層下的耐心,最後幾塊磚,他幾乎是跳下去的,差點沒穩住重心摔倒在地。

宿懷璟一驚,尚來不及下馬,心下一緊,立馬便攥緊韁繩彎下了腰,單手抓住容棠胳膊,一把將其撈上了馬抱住。

容棠踉踉蹌蹌地撞進他懷裡,過往的微風裡帶著濃烈的血腥味,脊背貼上的卻是溫熱而結實的胸膛。

宿懷璟沒怪他的莽撞,也沒念他的急躁,隻是單手緊緊箍住容棠腰腹,低下頭,像是緊繃了許久終於敢放鬆一般,將腦袋搭在了他肩膀上。

胸膛心臟劇烈跳動,穿過衣物和血肉骨骼的阻擋,直將兩顆心都撞得同頻。

捕獵的雄獸回了巢穴,急躁地嗅著伴侶的氣味,用以紓解廝殺過後躁動不安的心臟。

宿懷璟開口,聲音嘶啞地不像話:“我身上很臟很難聞。”

血跡反複濺染又凝固,辨不清哪一塊是誰的,也不知道究竟沾上了多少塊,氣味衝鼻得厲害。

“但我很想你。”宿懷璟低聲說,“我太想見你了……”

“我應該沐浴熏香換一身乾淨的衣服再來找你,可我忍不住,對不起。”

他在容棠頸窩蹭了蹭,將他也蹭上自己的味道,聲音又低又啞,手腕分明不曾鬆開分毫,將懷裡的人禁錮地半分也無法挪動,卻偏偏說著撒嬌請求的話:“棠棠不要嫌棄我,求你了。”

將盛緒炎的四肢砍斷,耳朵割掉之後,想念一瞬間到達了頂峰。

他想見容棠,想要容棠,想把他箍在懷裡,想咬下他的血肉,想把他藏進自己的身體裡。

許許多多瘋狂隱秘不可為人說的念頭在腦海中嘶吼叫囂,宿懷璟克製了許久,冷靜地將盛緒炎從鬼門關救回來一條命用丹藥吊著。

而當手上空下來的那一秒,欲念就洶湧著決了堤。

他要見到容棠,現在、馬上!

容棠應該站在他身邊,他應該牽著棠棠的手。

就像過去四年裡,他們曾抵足而眠、交頸相纏的每一次。

容棠理應和他一起,見他大仇得報,和他同臨帝位。

“我好想你啊,棠棠……”清晨過往的風裡,宿懷璟附在容棠耳邊,輕之又輕地低聲呢喃。

滿腔溢於言表的想念被風吹走,常人窺見不過十分之一,卻已驚心動魄、鋪天蓋地,將人壓得快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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