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一襲青色衣袍,衣著低調樸素,整個人的氣質也沉穩得多,一點都看不出當年錦衣華服、清俊爽朗的少年人模樣。
雖說他戴了一張麵具,隻露出一雙烏黑的眼睛來,在他出聲之前,周承庭一眼便認出了他就是秦錚。
縱然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周承庭還是難抑心中的狂喜和激動。
秦錚快步走過來,直直的跪了下來。“殿下,求您讓我見阿妙一麵!”
自從他聽到薑妙一日日病重的消息,心中早已焦急萬分。他恨不得生出雙翼來,立刻飛回京中。
原本他心中還藏著一絲僥幸,或許是出於什麼目的,才放出這個消息。可等他到了安遠侯府時,從薑知越口中得知的消息和他探聽到的相差無幾。
安遠侯夫人陳氏到處尋訪名醫,要為女兒治病,也不是裝出來的。
尤其是方才聽到太子跟薑知越說的話,秦錚才徹底慌了神。
隻讓太子帶一句話或許不能說服阿妙,自己親自見她一麵,才能讓阿妙相信自己還活著——
“如果不是阿妙現下命懸一線,你是不是往後都不準備現身了?”周承庭本來想替被死死瞞著的薑妙出口氣,可他見到神色蕭索悲傷的秦錚,又覺得有些不忍。
他深深的歎了口氣,親自扶起了秦錚。
同薑知越一樣,秦錚這幾年過得亦是極為不易,被一身的傷病折磨,還要辛苦的隱姓埋名,不能暴露身份。
“殿下,我、我——”秦錚早就預想過一旦現身,會被冷言冷語的責問。可太子這句算不上嚴厲的話,卻讓他頓時語塞。
她既是已經做了太子妃,他不想打擾她平靜的生活。
而且,他還有事情要做。
周承庭似是看穿了秦錚心中所想,淡淡的道:“孤知道你之所以不肯露麵,一來你怕會打擾阿妙的生活,二來你要調查當年出事的原因。”
不僅是秦錚滿臉愕然,就連在一旁的薑知越也是吃了一驚。
他確實曾告知過太子一些線索,可有些線索還不確定也不便張揚。他眼睛看不見了行事不便,調查行動便都落到了秦錚身上。
他們自以為做得隱蔽,卻未曾料到,太子已經知道了。
“要不你身在西北,怎麼能如此清楚的知道太子妃病重的消息?”周承庭挑眉,兩人都有些不信,他不緊不慢的道:“你遇上的商隊,是孤命人買通的。”
秦錚先是驚訝的睜大了眼睛,片刻的怔然後,他不由苦笑了一聲。
“是我自作聰明了。”
“可是殿下怎麼會知道,我究竟在何處?”秦錚索性全部攤開,問道:“我自以為偽裝得很好。”
周承庭淡然道:“孤確實拿不準,所以買通了從京中過去的商隊,傳播這個消息。茶肆飯館,既是要打探消息,你總會去罷?”
原來是這樣!
秦錚恍然,正是聽了這個消息,他才迫不及待的趕了回來。
“這不是你頭一次進京了。”周承庭看著秦錚,低聲道:“那日在京郊引著孤去救阿嬈的人就是你罷?”
若說前麵的消息讓秦錚驚訝,而此時太子的話,徹底讓秦錚愣住了。
“你故意用了平日裡紀北南他們聯絡我的手段,想要偽裝成他們做的。”周承庭回想起那個雨夜,雖然當時來不及想太多,事後許多串聯起來,也就愈發令他懷疑。“還有薑知瑞的鬼蜮手段,偷了□□去炸山……”
秦錚雙目瞪圓,太子殿下竟都猜到了?
他原本就是悄悄的潛入京中,不想被人認出來,故此才連太子都沒敢聯絡。他追查到定北侯樓暉身上時,知道這件案子交給了太子查,便想要收手交給太子。
可在京郊時,他發現薑知瑞行為鬼祟,生怕薑知瑞會對太子不利,便偷偷尾隨了他。
隻是他發現得已經太晚,薑知瑞成了事,果然發生了事故,險些害死了當時的太子選侍阿嬈。
太子貴為儲君,太子妃又是入宮三年無子,太子身邊添個侍妾最是正常,聽說這個人還是薑妙選的——秦錚雖是心中有些介懷,要是立刻也加入到了搜尋之中。
他曾見過阿妙和她在一處,有說有笑的,似乎跟她的關係很是不錯。
而後他發現了她的蹤跡,本想去救她,隻是在寒風冷雨中耽誤的時間久了些,身上的傷病發作,他沒有力氣把她救上來,隻能去找太子的人。
“去年秋狩時,你偷偷去看過阿妙。”周承庭用了篤定的語氣,壓根兒不是問他。“也是從那時開始,你認定阿妙過得很好,所以壓根沒露麵。”
“殿、殿下——”秦錚幾乎以為太子在詐他。
周承庭聲音有些乾澀,平靜的道:“你和阿妙自幼青梅竹馬的長大,又是兩情相悅,你覺得阿妙會認錯你?”
明明他隻是遠遠的看了一眼——
秦錚隻覺得自己一顆心被捏扁搓圓,他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你確實該跟阿妙見上一麵。”周承庭從來都把性格爽朗活潑的秦錚視為弟弟,亦是不忍他失魂落魄。“孤會儘快安排。”
秦錚感激的點點頭,可眼神中還有幾分恍惚之色。
“殿下,阿錚他亦是有難言之隱。”薑知越心疼妹妹,卻也覺得秦錚不容易。
周承庭盯著秦錚臉上那張麵具,欲言又止。
還是秦錚察覺到他的目光,見薑知越亦是對他點頭,他慢慢的抬起手,遲疑的搭在麵具上。
過了片刻,他像是下定決心一樣,摘下了臉上的麵具。
一道深深的傷痕從眉骨開始,堪堪避開了眼睛,幾乎是斜著劃過了他整張臉。
那張俊朗的麵龐,徹底毀了。
周承庭雖是早就猜到秦錚麵容有損,卻沒想到竟如此嚴重。他心底一涼,心鈍鈍的疼了起來。
“殿下,原來咱們在話本子裡看過的戴著麵具闖蕩江湖的俠客,那時我還心神向往之。”秦錚故作輕鬆的笑了笑,那道傷疤也跟著動了動。“等您登基後,禦賜我一張純金所製的麵具,豈不是更加威風凜凜?”
知道秦錚是怕自己自責,才故意調侃一句,周承庭雖是牽了牽唇角,卻暗中下定決心要幫秦錚治好臉。
“殿下,總算不負您的信任,我查到了些蛛絲馬跡。”秦錚神色變得凝重,他眉宇間透著一股子怒意。“當年六皇子周承軒的人,曾經在糧草中動過手腳!”
安家曾經是除了魏家外,周鈞禹最信任的武將世家。
西北一戰,雖是讓太子失去了靖北侯這個有利的臂膀,卻也讓安家在周鈞禹麵前不複往日的寵信,而魏家卻日益被周鈞禹看重。哪怕當時後宮有安貴妃和兩位皇子在,卻也不能挽回頹勢。
是以周承軒才要一門心思的求娶魏清姿。
“殿下,請允許我繼續在暗處調查,好協助您找到能扳倒六皇子的證據。”秦錚懇切的道:“我若是暴露身份,隻怕安家就要警惕起來了。”
更可況,威遠侯府已經另立世子,他不想回去,再引起些不必要的兄弟鬩牆。
周承庭沉吟片刻,很快答應下來。
“這兩日孤就安排你入宮先見上阿妙一麵。”他並沒有對秦錚說出實情,怕他再次改變心意。有些話,還是要阿妙來說更好。
秦錚感激的點了點頭。
“知越,這幾日你的眼睛可好些了?”周承庭惦記著嶽父的話,便多問了一句。
薑知越應道:“殿下您放心,我好多了。近日來已經有了些微弱的光感。”
可也僅僅止於此,周承庭問過幫薑知越看病的大夫,說是治療難以再進一步,如今看來,果然遇到了瓶頸。
雲南王向來言出必行,隻希望他帶來的人,真的能醫好薑知越的眼睛罷!
眼見時候不早,周承庭怕出來太久引人懷疑,又交代了二人幾句,便起身回去。
清泰殿。
從太子妃殿中出來後,阿嬈頗有些心神不寧的去了清泰殿等太子。
今日太子去見父王,也不知道結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