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風雲變幻時都覺得自己是執子之人,殊不知絕大多數時自己隻是棋盤上的一枚棋子。
眼下宮中這盤棋,周承軒、周承玨俱是以為自己能翻雲覆雨,贏則主天下,輸則無葬身之地。殊不知到頭來,執子之人仍是太子和皇上。
兩人使勁渾身解數,卻都未能動搖太子的根基,反而讓朝中原本中立的人,看清了局勢。
尤其是六皇子周承軒及安家涉嫌投敵叛國,由薑知越在早朝時告發他們的數條罪狀後,不等周承軒狡辯,人證物證俱在,縱然周鈞禹想袒護,卻也敵不過由魏國公領頭的武將們跪地所請,隻得將他們當場收押。
安貴妃也被封宮待罪,一時間風光無兩的母子兩個,竟迅速的一敗塗地。
眾人唏噓之餘,看向太子的目光愈發敬畏。
正乾宮中。
“父皇先請。”周承庭在周鈞禹對麵坐定,謙遜的道。
若是旁人見了定然驚掉下巴,此刻兩人還能心平氣和的在一處對弈。
周鈞禹淡淡的應了一聲,執起一枚黑子,動作不輕不重,落在棋盤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撚起白子的周承庭緊隨其後,幾乎是沒有遲疑的落下一子。
殿中安靜得可怕,隨著時間的推移,棋盤上的黑白子漸成膠著之勢。一直沉默的周鈞禹忽然清了清嗓子,道:“太子預備怎樣處置周承玨?”
周承庭從棋盤上把眼睛移開,溫聲道:“父皇言重了。三皇弟知慕少艾,做了些輕狂事,兒臣怎會真的跟他計較?”
他四兩撥千斤的回答並不能讓周鈞禹滿意。
曾經王皇後要選做太子側妃的娘家侄女王瑩,抱著過了周歲生辰的男孩兒到禦前哭訴,說是周承玨的骨肉。
如果周承庭追究,周承玨混淆東宮血脈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兒臣的小侄兒尚且年幼,隻怕經不起長途顛簸。”周承庭似是沒察覺他的不滿,從容道:“姑且讓三皇弟先留在京中,日後待小侄兒年紀大些,一家人再去就藩。”
換言之,周承玨能安分守己,自然會留他一條生路。如果周承玨仍舊有不臣之心,王瑩的兒子便會繼承王位。
這樣的結果,已經是太子的讓步了。
周鈞禹心中頓時湧起力不從心之感,如今局勢已經儘在太子的掌握中。
“安氏和周承軒——”周鈞禹提起母子二人時,亦是咬牙切齒。
周承庭體貼道:“父皇消消氣。”
真正讓周鈞禹下定決心舍棄安貴妃母子的並不是朝堂上眾臣所請,更不是因為靖北侯的案子,隻因周承庭適時的給周鈞禹提供了線索,安貴妃母子意圖取他性命。
當安貴妃送來的飲食和寧妃命禦膳房做的飲食擺在一處,找了太醫過來方才察覺每一日的食材竟都相克,甚至從母子二人隨身之物裡搜出劇毒時,周鈞禹的臉色徹底變得鐵青。
他們哭訴辯解的話,周鈞禹通通聽不進去了。
“六皇弟意圖弑君造反,比之三皇弟的過錯實在是太大了。”周承庭謙和的道:“還請父皇定奪。”
周鈞禹聞言,忽然大笑出聲,旋即他便劇烈的咳嗽起來,竟咳出了血——
“太子好謀算!”周鈞禹推開了周承庭端過來的溫水,厲聲道:“你一步步逼著朕親手替你料理了自己的兩個兒子,到頭來朕是不是還要謝謝太子寬容大度!”
周承庭微微一笑,麵上波瀾不驚道:“父皇謬讚。兒臣也替兩位皇弟甚是惋惜,走到今日這一步,兒臣著實痛心啊。”
“滾、給朕滾出去!”周鈞禹再也維持不住鎮定,勃然大怒。
在咳嗽時他不慎將棋盤推到了地上,棋子散落了一地,已經分不出輸贏。
若是有人在一定會發現,方才棋盤上的白子分明已經占了上風。
周承庭並不惱,他把手中的白子投了回去,起身就要離開。
“等等!”周鈞禹複又叫住了周承庭,自己膝下不僅兩個皇子……他哪怕再不情願,也隻得強忍著恨意,對周承庭道:“若朕如你所願,餘下皇子皇女你將如何待之?”
“皇子封王、皇女封長公主。”周承庭毫不遲疑道。
周鈞禹並沒有釋然,眼中的目光更加複雜難言。
他問錯了,作為勝利者,周承庭不可能不善待這些皇子皇女——正如當年的自己,立繈褓中的周承庭為太子。
原以為隻是權宜之計,可沒想到手中的權利,竟還是被他奪了回去。
“在這之前,兒臣還有一事請父皇幫忙。”周承庭也適時提出了條件。
周鈞禹嘲諷一笑。
“太子隻管提出來便是,朕豈會不答應?”
隆安十二年冬,六皇子意反,然上發覺亦晚,龍體恙,恐朝政廢,故禪位於太子,移居瓊林苑,稱太上皇。
太子即位,改年號為嘉祐。
嘉佑二年,冊立寵妾薑氏為後。
因薑氏為雲南王義女、亦有郡主尊號,故朝中無人敢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