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2 / 2)

其實那棚子平時是用來賣一些零食的,現在下雨了,人家攤子收了,不過木頭桌子和長凳沒收,葉蘊年拿出來白手帕,擦了擦凳子,這才讓烏桃坐下。

並肩坐下後,看著不遠處的湖,秋雨迷蒙,湖水輕蕩,疏冷的柳條便在風雨中搖擺,草棚上積攢的雨水會偶爾嘀嗒地落下來,濕意彌漫。

葉蘊年側首:“會不會冷?”

烏桃搖頭:“不冷。”

葉蘊年:“這幾天工作忙嗎?辛苦嗎?”

烏桃:“也還好。”

葉蘊年便沉默了,他微垂著眼睛,兩手平放在膝蓋上,好久沒說話。

這時候,一隻雀兒在微雨中掠過湖麵,驚起一陣漣漪,他便抬起頭,安靜地看著。

烏桃看著那雀兒,笑了下,終於問:“定下來了嗎,什麼時候走?”

葉蘊年緩慢地看向她,道:“烏桃,如果我說我不想走呢?”

烏桃反問:“你能不走嗎?”

葉蘊年望著她,良久,終於艱難地道:“烏桃,我可以不走。”

烏桃抿唇,望向遠處。

她了解葉蘊年,正如她了解自己,了解這個時代。

都是從那個年代走過來的,他們出生時便是□□,饑餓寫在了基因裡,之後經曆了十年,遭遇過防空警報,挖防空洞,日夜警惕著蘇聯的原子彈,再之後三位偉人的離去,唐山大地震,從記事起,這日子就沒有一天安寧。

雖然沒有炮火,但他們也是和整個民族一起坎坷成長的,親眼看到了動蕩、貧窮和愚昧封閉的落後。

他們生長在紅旗下,誰不想報效祖國?

他是跟隨爺爺數年與世隔絕為國效力的葉蘊年,是曾經親自趕赴唐山地震救災的葉蘊年,這個時候,國家有需要,要你出國深造,要你汲取國外的先進研究經驗,你能不去?

更何況,隨同這民族大義一起加碼的,還有他的家族,還有父母親人的殷切。

烏桃想起葉蘊年媽媽望著自己的眼神,她是和善的,她還說實在不行你也跟著去吧,但烏桃卻明白,那隻是說說而已,看似溫婉慈愛的言語,那意思卻再明白不過,那是婉轉地對她說,姑娘你條件也不錯,就彆耽誤我兒子了。

葉蘊年媽媽收下了那塊表,就是最好的表態了,曾經也許接受了,但是現在,她不能接受了。

今天,葉蘊年艱難地說出了這個話,他必是掙紮糾結過的,可是他有力量陪著自己一起去麵對親人的反對嗎?他畢竟還年輕,還需要家人的庇護。

而她也承擔不起那個耽誤他的罪名。

烏桃仰望天空,天空蒼茫深沉,她笑著說:“葉蘊年,你知道嗎,從見到你的第一天起,你就是我的夢想,我的榜樣,我多希望成為你那樣的人。”

葉蘊年喃喃地道:“是嗎?我是怎麼樣的人?”

烏桃:“我覺得你走在雲端,完美無瑕,我找不出你的任何一絲缺點,現在,國家要外派留學生,當然得有你,因為你是最優秀的,你必須學成歸來,報效祖國。”

說完,她緩慢地收回目光,目光落在他的臉上。

十八歲的少年,冷白的肌膚在這微雨中猶如上等瓷器,他不似真人,隻有烏黑眸子中浮現的一絲迷惘勉強為他添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烏桃望著這樣的葉蘊年,終於殘忍地開口道:“你必須去,這麼難得的機會,如果你竟然放棄,我會失望的。”

葉蘊年睫毛輕顫,他抬眸看向她:“我已經讓你失望了,是嗎?我想帶你去,我想假公濟私。”

烏桃:“沒有,我知道你隻是說說,其實你並不能做出這種事來,我認識的葉蘊年,並不是那樣的人。”

葉蘊年抿唇,沉默地看著她。

烏桃卻有些不忍看他的目光,她看著遠處,笑著說:“你先出國,等你了解了那邊的情況,也好寫信告訴我,如果我這邊能順利,我也會提高自己,找到機會,也許用不了三四年,甚至一兩年,我就能去國外找你,到時候我們就能在國外團聚了,我對我們的未來有信心,你也應該有信心,是不是?”

葉蘊年抬起手,握住了她的。

空氣濕涼,他的手涼,她的也涼,指尖相觸間,沁涼縈繞。

他低頭看著她袖口:“怎麼沒帶手表?”

烏桃:“今天洗手時候忘記摘下來,沾了一點水汽,我怕萬一壞了,就晾在窗台上,出門也忘記戴了。”

葉蘊年:“手表是防水的,一般沒事。”

烏桃:“嗯,可那是你送給我的,我擔心萬一壞了,那我得多難受啊。”

聲音低低軟軟的,聽得人心裡甜蜜又酸澀。

葉蘊年摩挲著她的手:“你一定會設法出國,然後去找我,是嗎?”

烏桃肯定地道:“一定會去找你,你在國外,也會幫我想辦法,讓我得到出國的機會,不是嗎?”

葉蘊年垂下眼睛:“嗯。”

他低聲道:“到時候,我們都大一些了,我們是不是就可以結婚了?”

烏桃神情頓了頓,之後說:“那當然了,你先出國,等我去了,我就會嫁給你,成為你的妻子。”

葉蘊年沉寂黯淡的眸中便慢慢泛起光亮:“好,等你過去找我,我們就結婚。”

烏桃笑了:“嗯。”

或許因為有了這麼一句承諾,兩個人之間氣氛便微妙地親密起來了。

以前雖然在談對象,但總是霧蒙蒙的,並不會明確地提到這些,現在提了,方向是那麼明朗,一下子就能確定,身邊的這個人,應該陪著自己一輩子,是能看到白發蒼蒼的一輩子。

葉蘊年抬起胳膊來,小心地攬住了她,低聲說:“下雨了,我怕你冷。”

烏桃也就順勢偎依著他:“我其實不冷,不過我喜歡你這麼攬著我。”

此時細雨如煙如霧,淅淅瀝瀝地飄灑在湖麵上,頤和園裡雕梁畫柱都籠罩了一層朦朧隱約的白紗,園子裡也沒什麼人,隻有湖對麵有工作人員穿著雨披走過。

草棚上有流淌的水滴緩慢地落下,重重疊疊的水聲仿佛有萬般柔情,讓人胸口充溢了柔軟而滿意。

葉蘊年:“等我到了美國,我就給你寫信,你也要給我寫信。”

烏桃:“肯定給你寫信啊,我們把各自的事在信裡多說說,這樣就像沒分開一樣了。”

葉蘊年:“我聽說在美國上學可以打工,隨便做什麼都能掙很多錢,如果我有多餘的錢,我就寄回來給你。”

烏桃:“不用,我現在工作了,不缺錢。”

葉蘊年:“可是我想,我攢了錢,寄給你,你拿去給你房間安裝一個風扇,這樣夏天就能用了,你還可以買好看的衣服,好吃的東西,你喜歡什麼就買什麼,你就當是我送給你的。”

葉蘊年聲音便變得很輕:“我不知道除了這個,什麼才能證明,我們依然在一起。”

烏桃緊貼著他,低聲道:“好,到時候你如果有多餘的錢,就寄給我,我要督促著你多掙錢。”

提起掙錢,葉蘊年便笑了。

烏桃明白,他想起小時候,那個一直讓他出去掙錢的過家家遊戲。

葉蘊年:“我會努力的,不用你說,我都會努力掙錢,到時候你去了,我可以帶你去各處看看,然後我們就結婚。”

烏桃卻不太想提結婚這個話題,她便問起來他去了美國後的打算,於是葉蘊年便說起來。

他說,她就聽著,他也會問起她,於是她就說自己的想法,還說自己最近看的書,當然也說一些彆的,瑣碎到不能再瑣碎的事。

當她這麼說的時候,他會認真聽著,仿佛坐在教室裡聽課的學生那麼認真。

這讓她感動,感動到恨不得抱緊他,讓他和自己化作一處。

就在這低聲喃喃中,天已經暗了下來,飄動的雨霧中,有幾點歸鴉飛過,而湖邊竟仿佛閃現了幾個縹緲的亮點。

烏桃:“那是什麼?”

葉蘊年:“是螢火蟲,沒想到這個時候還有螢火蟲。”

烏桃看過去,果然是的,幾隻螢火蟲,閃著朦朧的微光,在蒙蒙細雨中飛行,這一切都美得讓人感動。

烏桃:“等你學成歸來,我們一起過來這裡,我還想和你一起來看。”

葉蘊年:“好。”

烏桃偎依著他:“天晚了,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葉蘊年:“嗯。”

不過他很快道:“烏桃,我想親你一下。”

烏桃側首看過去,她看到他抿著唇,嚴肅地望著遠方,不過紅白的肌膚卻透出了粉意。

她心裡便格外柔軟,恨不得滿足他一切願望。

她輕輕地“嗯”了聲。

她應了,不過他很久沒有動靜,身體好像有些僵硬,呼吸也急促起來。

烏桃輕笑,其實她也有些害羞,不過看他這樣,好像又覺得,用不著害羞了。

她便靠著他,仰著臉,低聲說:“你不是說要親我嗎?”

葉蘊年的呼吸更緊了,他僵硬地抬起手來,抱住她,之後低首。

烏桃一直睜著眼睛看著,她發現他的動作很笨拙,不過卻直接。

他害羞,急促,臉頰通紅,黑眸中仿佛閃著一團火焰。

整個過程非常快,隻是唇碰了一下唇。

她以為結束了,他卻卷土重來,有些貪婪地貼上,之後抱緊了她,緊得讓她幾乎窒息。

在這肌膚相貼的時候,他喃喃地在她耳邊說:“烏桃,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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