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白楊樹同誌(1 / 2)

白布繞成一圈的襆頭,兩邊分彆翹著朝天的展腳,就像古代的官帽,隻不過這兩根展腳上還彆著紅色紙片,剪成了火焰的形狀!

這一個襆頭戴著,顧心芒就差沒在腦門上印兩個字:邪|教!

下一秒,忽然想到了什麼,抬手摸了摸臉,低頭一看,果然手上沾了全是黑白的粉末。

不用看都猜到了,此刻她肯定是被畫了一副鬼臉,才會把剛才那個羅八嚇得屁滾尿流。

她用手裡的襆頭帽子擋住自己的半張臉,隻露出一雙眼睛,有些可憐地看著麵前這位一身寒氣的年輕人,弱弱道:“同誌哥哥,請問,你這裡有水嗎?我、我想洗把臉。”

他身形高瘦,外麵套著件長款軍衣,內裡是件白襯衫,人站得筆直,眉眼冷肅疏離,看著,就像冬天的白楊樹。

聽她說完,白楊樹同誌無情地回身走了,顧心芒有些泄氣,難道真要頂著這張臉夜行鄉村嗎,雖然她覺得沒什麼,但要是嚇著小貓小狗的……

忽然,眼前打下一道暗影,她眼睛一亮,抬眼看他,就見白楊樹同誌沉默地把手裡的軍用水壺遞了過來。

顧心芒將道具放到一邊,仰起頭看他:“麻煩您把水往我臉上澆,我搓一搓臉。”

白楊樹長得高,手一抬,水壺就成了人形花灑,顧心芒閉著眼睛,感覺水如細流,緩緩地落到額頭上,浸潤過眉眼,鼻尖,然後濕潤嘴唇,滴到下顎,最後,順著脖頸流到了衣領內。

她微不可察地顫了顫。

還好這水壺裡的水是溫熱的,不然水珠子順進她衣服裡,能一直涼進去。

水一直在流,她小心地抹開了臉上的脂粉,手心從滑膩到乾淨,接著是脖子,那上麵被羅八抓過,她用力搓得通紅。

最後,水流完了。

她抹開臉上的水,眯著眼睛,看到白楊樹同誌擰回了水壺蓋,眼睛在黑暗裡看她。

“謝謝。”

她感激地說了聲。

接著,就看他走下了台階。

顧心芒撿起帽子,默默跟了上去。

村裡的路很黑,但這個年輕人應當是走了很多遍,所以熟悉得很,他走得不快,於是顧心芒得以打量四周。

現在是70年的鄉村,河清大隊在淮遠村上,環境設施都很落後,此時正值冬季,西部地區氣候極其乾冷,顧心芒不由裹緊衣領,上麵的扣子被羅八拽掉,她隻能一直用手抓著。

這時候,顧心芒腦子裡一點點湧起了原主的人生世界,她出生在建國後,那時候思想潮湧,而她父母,就在女兒出生沒多久離婚了。

親生母親是地主家的小姐,可惜家業被祖上抽大煙敗了,而到了祖父這裡,他做了件算好,又不算太好的事,那便是資助了原主的父親,顧紹安念書。

顧紹安本是原主母親沈家長工的孩子,因為天資聰穎,能算會讀,就讓老爺子看中,送他去上學堂,他也爭氣,一直考上了大學,還留校任職。

這位極具新思潮的年輕人,視包辦婚姻為汙點,自覺原主的母親沈念與他沒有共同語言,所以就提了離婚,老爺子氣到吐血,但那會時局動蕩,他一個風雨飄搖的老人,也隻能接受顧紹安還錢“報恩”的協議。

但後來沒多久,顧紹安就在京市娶了第二任妻子,一位文藝女青年。

而原主的母親則因為產後抑鬱,加上村裡人戳脊梁骨,被關在屋子裡關瘋了,在原主三歲那年,母親偷偷跑出去,就再沒回來過,幾日後,是在河裡找到的屍首。

原主沒了母親,父親也等於死了,但祖父母曾經是沈家的長工,對原主還算疼愛,就接到京市養著,但她不與父親同住,可惜前幾年祖父母相繼因病去世,臨終將原主托付給了父親顧紹安。

於是,13歲的顧心芒,又被迫搬去跟父親和繼母住在了一起。

那家裡除了兩個大人,還住了一個繼母親戚家的女兒,名叫顧希夢,父母雙亡,於是跟著顧紹安姓了。

兩個女孩年紀相仿,顧心芒就一直被拿去跟顧希夢比較,長期的心理壓力給她造成了很大的陰影,再加上父親和繼母還生了一個親生兒子,在這個家裡,顧心芒就是一個外人。

直到一年前,顧心芒的外公,那位一身清骨的沈老爺子病重,顧心芒就被顧紹安帶回到鄉下奔喪,而她後麵就一直沒再回京市。

外公去世後,剩她跟外婆住在舅舅家隔壁,一年前,隻有16歲的原主,就被舅媽以兩袋子白麵,和一棵老樹為聘禮,給村長家的兒子定了親。

原主的精神狀態本就不好,在全村拿這件事笑話她之下,就徹底發病了。

而今晚如果顧心芒不穿過來,原主就會被羅八糟蹋,一個女孩子失了貞潔,卻要嫁給罪犯。

嗬,多麼可笑。

她想到這裡,眼角一時發酸。

忍不住抽噎了起來,抬手抹了抹眼睛,隻覺原主實在太可憐了。

忽然,感覺不遠處似乎有燈,她抬眼望去,卻見到白楊樹同誌,他站在光亮處看她。

這裡是村委辦公室,顧心芒進了屋子,理了理情緒,卻是又氣憤又難受,一股子火憋在心裡。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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