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心芒朝溫思遠身後喊了聲：“你回來啦！”
說罷, 用力推開他，但自然是推不動的，溫思遠一點回頭去看的意思都沒有, 隻一雙眼睛看著她。
突然, 不遠處的身影站到了溫思遠的身後, 抬手就將他肩膀掰了過去, 顧心芒能看見那人手背上突起的青筋。
“鬱西川？”
溫思遠笑了笑，手還握著顧心芒的手腕, 隻不過是讓她掙脫了懷抱。
“放開她。”
溫思遠站在顧心芒身前：“憑什麼呢？”
顧心芒甩了甩手，不高興道：“我不要你牽著！”
溫思遠聽了，還是和顏悅色：“這樣啊，那心芒, 你要誰牽著？”
顧心芒直接伸手, 朝鬱西川指了過去，一雙眼睛淬著光：“他。”
鬱西川眼眸微震, 下一秒，就將溫思遠握著顧心芒的手拽開了。
他也不生氣, 兩人對峙，溫思遠又道：“心芒喜歡他？”
顧心芒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要高考了，心芒，你可不要讓其他人，影響你。”
說罷，他眸光落在鬱西川身上。
顧心芒興許是喝醉了, 雙手叉腰：“你也不準影響杜若！”
溫思遠笑道：“鬱西川又不常在家, 你遇到什麼問題，隨時來問我。”
說完，他目光意味深長地落在鬱西川身上, 旋即道：“我先回去了。”
就在轉身的一刹，有人喊了他一聲：
“溫思遠，以後也請你，不要影響我們。”
鬱西川這一句沉冷的話，直接戳進了溫思遠的後背，仿佛剛才仍對著顧心芒的笑意，都在這場黑夜裡，背對著她，卸了下來。
顧心芒看著溫思遠邊走，邊抬手揮了揮，沒有回頭。
鬱西川嘴唇緊緊抿著，垂眸看向她，卻一句話不說。
隻是手緊緊握著她，用力地傳達自己的在意，這時，顧心芒抬頭，朝他笑了笑，道：“你回來啦？”
“嗯。”
鬱西川把顧心芒攬在懷裡，下巴抵著她的脖頸，重心往她身上靠著，有些貪婪地依靠著。
顧心芒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刺刺的，卻很上癮，她在他耳邊輕聲：“辛苦了，鬱西川同誌。”
小區路燈昏黃的光，將兩道身影拉得很長，長到，最後交集在了一起。
——
1977年冬季，從正式宣布恢複高考，到走進考場，時間隻有一兩個月，但全國參加這場空前盛事的考生，有570多萬人。
但以這時的辦學條件，隻錄取了不到三十萬人。
一考完試，顧心芒就馬不停蹄地回到研究院工作，但這天，她卻收到了一個震驚的通知——
凡是院裡參加高考，並最終獲得錄取的同誌，都必須立刻辦理離職手續。
所有人都等著收到錄取通知書後就離開，而顧心芒則拿著公告，出現在了趙顯棟辦公室。
“趙總，現在院裡的工作這麼緊張，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大家都走了，進度怎麼辦！”
趙顯棟看著顧心芒擺在桌上的紅頭文件，又抬眸看了眼她焦急的神色：“顧心芒，我問你，現在哪裡不缺人？我告訴你，研究院缺人才，全國更缺人才！”
顧心芒一時愣了愣：“可是我們的通信衛星才有了路子，能不能這樣，我在大學上課之餘，回來繼續工作？”
趙顯棟雙手交握：“你覺得有可能嗎？且不說課業繁重，衛星工程本身就是重大保密級彆，你一個學生，是不能接觸的。”
聽到這話，顧心芒頓覺五雷轟頂：“趙總，這真是要，把我從工程裡剔除嗎？”
趙顯棟：“大學畢業後，你再回來。”
顧心芒雙手撐在桌上：“可這中間有四年的時間！四年，我們的衛星能拖嗎！”
“啪！”
突然，趙顯棟猛地一拍桌麵，驚得瓷杯蓋都震了起來：“多少人，等了十年，才能踏入大學！整個國家，缺的難道僅僅是一顆衛星嗎！我們缺的，是造新科技的整個工業體係！顧心芒同誌，現在，你，必須回到學校去，大學四年，好好學習，其他的，什麼都彆想，這是給你的任務！”
顧心芒眼眶泛紅，看向趙顯棟：“我知道衛星研製的一路有多難，但都是可以克服的，趙總，我不想離開，我們每天拚命爭時間，就是為了早一步，再早一步……”
“明天前，會有人跟你交接工作。”
顧心芒怔怔地，想說什麼，最終，還是停在了嘴邊。
最後，隻朝趙顯棟彎了彎腰：“這麼長時間以來，謝謝您的栽培，謝謝院裡給我的機會。”
趙顯棟輕歎了聲：“心芒，不是誰都可以擁有走進大學校園的機會，這是，國家對你的栽培。我們不能為了眼前，而犧牲未來。”
顧心芒低著頭，看著地上掉下的眼淚，手背抹了抹，再直起身時，深吸了口氣：“我，不會辜負祖國。”
——
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顧心芒的家門讓人拍了個遍，來的人都興奮地祝賀她，隻有顧心芒疲於社交地點了點頭。
“心芒姐姐，我考上北大了！心芒姐姐，你知道嗎，我考上了，我真的考上了！”
耳邊，是鬱杜若激動地循環強調，顧心芒讓她晃得有點頭暈：“知道了，你先撒手。”
“我不撒！我就不撒！恭喜我，恭喜你，恭喜我們，恭喜所有人！”
這時，敲門聲又響了起來，外婆自從前兩天知道外孫女被清大錄取後，先是打了兩天電話，今天不打了，直接去跟牌友們麵談，所以家裡，現在就成了年輕人的聚集地。
“來啦！”
鬱杜若聽到門響，興奮地跑去開門：“這裡是顧心芒的家，你們是誰啊？”
她話沒說完，客人直接就衝了進來，大喊一聲：“顧心芒！”
嚇得顧心芒端水的手抖了抖，茶都溢了出來。
略一抬眸，就看到喊她的人張開懷抱，高興道：“我回來啦！”
顧心芒眼睛頓時瞪圓，看了看她，又看向此時從門外走進的另一道身影，瞬間尖叫起來：“周戀秋，張暮寒！”
顧心芒把茶杯一放，就衝到她懷裡，兩人又抱又跳：“我想死你們了！”
周戀秋笑著哭了出來：“嗚嗚嗚，我好想你們，每天都在盼星星盼月亮，六年了！終於回來了！”
顧心芒也忍不住掉眼淚，抱著周戀秋道：“我也是，關山萬裡路，我們終於相逢了。”
張暮寒走近，抬手揉了揉顧心芒的腦袋：“妹崽長高了。”
顧心芒看向張暮寒，恍惚間，隻覺他從一隻年輕的狗狗，變成了一隻成熟穩重的狗狗了。
周戀秋：“我看看！”
正要掰開，卻讓顧心芒抱得緊緊的，腿還勾了起來：“不讓看！”
張暮寒笑道：“你們倆這是又合體了。對了，鬱西川呢？”
這時，鬱杜若終於聽到她能插入的話題了：“我哥哥還沒回來！”
周戀秋扭頭：“你是鬱西川他妹妹？”
鬱杜若點了點頭，笑道：“我叫鬱杜若，北大的新生！”
說著，她又高興地揮了揮手裡的錄取通知書。
“恭喜啊。”
說著，周戀秋又扭頭看顧心芒：“你的呢？我看看。”
顧心芒歪頭：“你猜？”
這時，鬱杜若直接道：“心芒姐姐可厲害了，她考上了清大！”
顧心芒：“……”
周戀秋和張暮寒眼睛頓時瞪大，下一秒，更大的尖叫聲在顧心芒耳邊響起，人就被抱著又轉了幾個圈，如果條件允許，周戀秋可能會跟她玩拋高高。
晚上，顧心芒拽著兩人去東來順吃火鍋：“大冬天的，最適合吃羊肉，暖身子！”
張暮寒看著顧心芒和周戀秋兩姐妹在點菜，眼睛巴巴地，看著。
顧心芒問了句：“你想吃什麼，我幫你點。”
張暮寒咽了下口水，小聲道：“我剛才聽到有人點’雪花肉’，聽著好像很好吃。”
周戀秋翻了下餐牌，眼睛一溜下來，果然找到了雪花肉，隻一瞥，看到了隔壁的價格，翻了個白眼。
“雪花肉給你吃，你也吃不出個什麼好來！”
於是，跟服務員道：“給他來一份手切羊肉，不要那個雪花肉！”
這時，張暮寒又眼巴巴道：“啊！為什麼啊！我聽著就很好吃啊！”
顧心芒無奈道：“哥，你點了個全店最貴的菜。”
張暮寒低頭，委屈的。
嗚嗚嗚嗚。
“兩份雪花肉。”
突然，桌子上有道聲音響起，眾人抬頭望去，就見鬱西川此刻如神祗般降臨，給貧窮的他們點了全店最貴的菜，並且，還是兩份。
他剛一坐下，張暮寒就握著他的手臂，感動地扒拉到鬱西川身上。
當然，被鬱西川嫌棄地推開了。
張暮寒從穩重狗變成了舔狗：“西川同誌，你真的太好了，我長這麼大，還沒吃過這麼貴的菜！”
顧心芒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一旁的周戀秋惡心道：“西川，你彆給他吃，浪費！”
鬱西川拿起桌上的熱毛巾擦了擦手：“算是我來晚了，給你們賠禮。”
“嘖嘖嘖！”
周戀秋搖了搖頭：“你這做派，講究！”
張暮寒：“跟你做朋友，太有幸福感了。”
“張暮寒同誌，說吧。你怎麼來京市了。”
鬱大佬，單刀直入，張暮寒一下就坐定了：“我被分配到物理研究院了，由於下鄉期間表現優異，許教授還給我寫了推薦信！”
周戀秋笑道：“他吃大棚菜吃得可歡騰了！”
顧心芒：“那戀秋姐姐，你呢？”
“我是許教授的學生，回清大給他當助教。”
顧心芒眼睛一亮：“哇！那以後，我豈不是要叫你，周老師？！”
周戀秋一下擺起了架勢：“那是，以後，可彆在學校裡搞裙帶關係。”
說著，兩人朝鬱西川看去：“你捏？”
鬱西川：“回清大。”
眾人：？？？
鬱西川夾起羊肉放到鍋裡涮了涮：“我考研了。”
眾人：！！！
周戀秋：“我去！”
張暮寒：“我靠！”
顧心芒：“我怎麼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