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桂英率隊回到巴城, 得到了所有人的熱烈歡迎。
送戰報的女兵走得更快，所以此時，她“隻不過是出去接應個流民, 就把喬子虎的前軍和後軍都給乾掉了”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巴城, 所有人都歡欣鼓舞, 自發地到城門外來迎接。
沒有人能不為此而振奮。
畢竟敵人一下子少了一半，對敵時的壓力自然也少了一半。更重要的是, 穆桂英的勝利，打破了敵人因身份帶來的光環，讓眾人意識到, 他們並不是不可戰勝的。
有了信心，也就有了士氣。
宋之睿甚至還打算搞個慶功宴, 隻是被明月霜拒絕了。現在敵人才打到一半, 有什麼好慶祝的？
所以歡迎儀式結束後, 就各回各家了。
直到沒有外人在, 穆桂英臉上的笑容才淡下來。她先去談允賢那裡安頓好了受傷的女兵，這才去找明月霜，“主公，我們在路上埋伏時, 沒有等到喬子虎的中軍。”
“嗯？”明月霜一頓, 繼而反應過來, “麵色凝重地道, 他去了方縣！”
“應該是。”穆桂英微微蹙眉, “那邊沒問題嗎？”
明月霜在方縣，當然不可能一點安排都沒有。畢竟那裡才是她的大本營，而巴城, 雖然也很重要，但終究還是彆人家的地盤，為了守衛彆人的地盤而疏忽了自家，這種事，明月霜可不會做。
但有準備是一回事，敵人真的往方縣去了，還是免不了讓人擔憂。
明月霜抿了抿唇，她當然也不能打包票說沒問題，但還是說，“相信婉兒和雍容她們。”
“也對。”穆桂英笑了起來，“咱們現在已經不是之前那樣捉襟見肘，沒幾個能用的人，出個門都要提心吊膽的時候了。”
明月霜也笑了，“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
在喬子虎的想象中，進攻方縣應該是這樣的：一萬大軍如狼似虎地撲過去，方縣的城牆根本無法阻擋，內部的守軍瞬間潰敗，然後，自然就是他儘情發泄的時候了。
看著那些賤民在自己的刀下瑟瑟發抖、醜態畢露，跪下來求他饒命，喬子虎就會興奮起來。
唔，聽說那裡女人多，那可以留下一些。
該殺的殺完了，再把人頭送去巴城。若是能看到那位方縣之主痛哭流涕的樣子，此行就圓滿了。
然而，等趕到地方他才發現，現在的方縣，已經跟自己想象中的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方縣的縣城規模很小，總共也就幾千居民，駐軍隻有幾十個。明月霜收攏了那麼多的流民，縣城裡自然是住不下的。所以這段時間，除了抓生產之外，方縣的另一個主要任務就是搞建設。
新修的建築和數量繁多的流民，讓這座城市的規模膨脹了數倍，繁華得超乎想象。
最重要的是，在建築的外圍，又新修了一道城牆。
這就不是之前那種一人高，隨便就能翻過去的土牆了。流民們知道這是自己的存身之處，做工的時候毫不吝惜體力，再加上流民之中也發掘出了不少工匠之類的人才，短短三個月裡，就建起了一道高大的石頭牆。
而現在，流民們手持各種五花八門的武器，正站在城頭上嚴陣以待，誓死守衛這座由他們自己一磚一瓦建造起來的城市。
誠然這些流民隻接受了幾天的緊急訓練，不像穆桂英手底下的女兵那樣正規，但是……
他們的人數實在是太多了！
原本方縣就有一萬多人，之前明月霜出門去伏擊陳炯部的時候，順便在路上宣傳了一下方縣，這段時間陸陸續續又來了數千人。而昨天穆桂英帶著人去接應那一萬被喬子虎的軍隊驅趕的流民時，也是把人引向了這裡。
所以此刻，城中一共有兩萬多人，而且除了老人和孩子之外，每個人都能參戰。
他們大多數來到方縣的時間不長，依舊是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矮小佝僂的樣子，看起來那麼普通，那麼平凡，似乎隨便一刀就能了結，可是，當他們手裡拿起武器，正麵對敵時，竟然也爆發出了一股驚人的氣勢。
這氣勢一半是因為對敵人的仇恨，對家園可能被毀掉的憤怒，另一半則是李雍容這段時間緊急訓練的結果。
總之，當喬子虎抵達方縣城下時，發現他要麵對的，不是見到軍隊就鵪鶉一般蹲在原地瑟瑟發抖，連跑都不敢跑，毫無反抗之力的賤民，而是一支棘手的軍隊。
或許正麵對衝，他們擋不住自己麾下的精銳之師，但藏身在城牆之後，彼此之間的實力懸殊就沒那麼大了。
攻下方縣的難度，恐怕並不會比巴城容易多少。
所有人一看這場景，便都覺得不妙，隻是誰都不敢開口，去觸喬子虎的名頭，畢竟來方縣是他的決定。
偏偏就在這時候，又有潰兵追到這裡，報上了後軍被偷襲擊潰的消息。
還沒到巴城，就折損了一半的人手，喬子虎氣得登時怒目圓睜，生生將座下的馬鞍捏得變了形。這種莫名其妙，似乎被彆人耍得團團轉的情形，他生平還是頭一次，如何能忍？
當即就揮軍攻城，“拿下方縣，我要活剮了城中之人！”
白先生在一旁聽著，心內暗道不妙。
早知如此，他昨晚就不攔著喬子虎，索性讓他連夜直奔巴城了，總比現在他氣瘋了，死磕方縣要好。
也怪他，給喬子虎分析了太多巴城的局勢。
他的本意是讓他不要小覷明月霜這個女人，巴城之變很有可能是她在幕後主謀，須得謹慎應對。誰知如今竟是讓喬子虎的仇恨值牢牢地鎖定在了明月霜身上，已經忘記了原本的目標。
若是能拿下方縣也就罷了，若是久攻不下，還損兵折將，哪裡還有餘力進攻巴城？
屆時又該如何向大都督交代？
喬子虎固然是吃不了兜著走，但他這個謀士估計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他一己之身不值得顧惜，但這樣一來，家族在西州的地位勢必會受到影響，在與其他家族的競爭之中落入下風。
想到此，他連忙打馬上前一步，“主公，萬不可在此時意氣用事，中了那女子的奸計！”
白先生確實將喬子虎此人的秉性摸得一清二楚，一句話就讓他停下了動作，雖然餘怒未消，但還是問道，“先生此話怎講？”
“將軍試想，方縣與巴城相比，孰重孰輕？”白先生問。
喬子虎皺眉，“自然巴城更緊要，但巴城畢竟不是她的地盤。”
“卻也與她的地盤差不多了。”白先生說到這裡，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況且，將軍難道忘了山上的東西？”
喬子虎麵色微變。
喬珩之所以派兵過來攻打巴城，一方麵是為陳炯報仇，另一方麵是表明自己對背叛者的態度，但最重要的、外人不能知曉的目的，其實還是山上的那處礦山和作坊。
這不是喬珩名下唯一一處鐵礦，但損失了此處，多少會有些影響。喬子虎自然也被叮囑過，定要將之奪回。
而且來的路上，白先生已經跟喬子虎分析過了，既然這裡有頂頂要緊的東西，那麼打下巴城之後，喬珩勢必會再派人過來駐守，而且一定是不弱於陳炯的心腹。
作為奪回巴城的主將，這個人選舍他其誰？
雖然喬子虎是喬珩的義子，一直帶在身邊，看起來頗受重視，被許多人羨慕，但是對喬子虎本人來說，跟著喬珩，他萬事都不能做主，哪有自己占據一塊地盤來得爽？
況且，喬珩總共有十幾個義子，這身份也確實不值錢，隻有有兵、有地，才算是有了自己的根基。
喬子虎能領兩萬兵馬，如今最想要的，就是一塊自己能做主的地盤。
巴城出事之後，西川那邊盯著這塊肥肉的人也著實不少，最後被喬子虎搶到了手。他若是失敗，不需要喬珩做什麼，就有的是人想把他踩到泥裡，又豈能因為一時意氣，就忘記大局？
方縣不是一定要現在打，但是巴城卻絕對不容有失。
況且，有了巴城，有了礦山，方縣對明月霜來說真的還重要嗎？反正留在這裡的都是些流民，就算被喬子虎殺光了又如何？如今正逢亂世，又天災頻仍，隻需給她幾個月，就又能召集起這麼些人。
搞不好她就是故意將方縣拋在這裡，當個誘餌，用來拖住喬子虎，好解巴城之圍。若是喬子虎一定要攻打，豈不正中了她的算計？
在白先生苦口婆心的勸說之下，喬子虎最終還是按捺住了自己的脾氣。
他最後看了一眼方縣，咬牙道，“也罷，那就先攻巴城，將那賤婦拿下。到時候，我要當著她的麵打下方縣，將這些人千刀萬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