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很快嘛，幾句話之間就決定了一件事，丁點兒遲疑和猶豫都沒有。初時是有些不適應，但習慣了這樣的節奏，便會覺得，真是……爽快！
所謂的快刀斬亂麻，也不過如此吧？
直到又走遠了一些，君縈月才猛地想起來，“哎呀！忘了跟主公說大兄你寫的那篇文章了。”
君琢咳嗽了一聲，有些不自在地仰頭望著屋頂，“說那個做什麼？無關緊要的小事罷了。”
“罷了，現在說什麼都太早了。”魏珠說，“便是要表功，也待有些成效了再說不遲。反正咱們現在都留下來了，以後有的是機會。”
……
忙完了方縣的事，明月霜總算又回到了鬆城。
東川和西川的使者聽說消息，都連忙叫人遞帖子求見。東川的使者倒還好，東川和紅巾軍的關係並不差，他這個使者本來就隻是過來表達一下友好，不算著急。但西川的使者張鬆平做了無數的準備，卻被撂在一邊這麼久，如何能不生氣？
然而一見麵，還不等他拿出那封喬珩以節度使的身份數落明月霜的文書，質問她身為西川的一員，為什麼要在背後捅刀子，就先接到了明月霜轉交的信。
劉巍的信！
什麼情況下，劉巍寫給喬珩的信才需要由明月霜這個紅巾軍的主人轉交？
張鬆平嚇得心膽俱裂，再顧不得彆的，就要告辭出去，先想辦法將這封信送回白城。
“急什麼？”明月霜笑著道，“不過是報平安的書信，不急於這一時。”一邊說，一邊用眼神示意對方手中的文書，“使者不是還有公務嗎？還是先辦完吧。”
張鬆平被她一說，也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在對方麵前這般慌亂，是弱了氣勢，連忙將信收起，重新端出原本的姿態來。
隻是橫看豎看，這姿態都有些僵硬，顯然強撐得十分辛苦。
明月霜也沒什麼尊重的意思，懶散地靠在胡床的扶手上，一手托腮，漫不經心地聽他用結結巴巴地聲音將那封文書念完，原本嚴厲的斥責，也叫他讀得七零八落，半點氣勢都沒有了。
好容易讀完了，張鬆平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心下暗暗叫苦，怎麼偏偏是他攤上了這份差事？這裡被明月霜為難也就罷了，使者就是兩頭受氣的。可是懷裡那封燙手的信送回去，讓大都督曉得劉先生陷在了紅巾軍這邊，還不得活吃了他！
雖然劉先生的行蹤不是他能掌控的，可是大都督會聽他的解釋嗎？
最好還是在這裡多待一段時間，等事情出現了轉圜，再與劉先生一起回去好了。
這樣一想，他就更擺不出頤指氣使的姿態了，連肩背都不自覺地佝僂了一些。
明月霜看在眼裡，這才笑著道，“使者容我申訴——實不是我無故出兵，隻是東川節度使已經將達、利二城贈我，連任命的文書都送來了。既然如此，我自然要帶人去赴任。誰知那邊竟緊閉城門不開，是以出現了一點小小的衝突，不過都已經完美解決了。”
說完，還叫衛兵將任命文書展示給使者看。
張鬆平很不想擺出橫眉立目的姿態，但聽到她這番話，還是忍不住咬緊了牙關，“這……就算是你有理，那鬆城呢？”
那可是從始至終都在西川手中的城池，這總沒有任命書了吧！
明月霜笑了，“皆因有一夥不服管轄之人從利城私逃，竟一路跑到了鬆城，我的人也隻是追擊他們，誰知鬆城的城門正好開著，不小心就衝了進去。見城中竟毫無防備，我也隻好留下些兵馬，幫著守城了。”
厚顏無恥！這根本就是在睜著眼睛說瞎話！
要不是記著劉巍還在對方手裡，張鬆平都想翻白眼了，此刻卻隻能按捺住，繼續拿出客氣的態度，“原來如此，明令君真是個熱心腸的人。不過如今大都督已經騰出手來了，不知明令君打算何時將鬆城交還？”
聽到這句話，明月霜終於換了個姿勢……嗯，她靠到了胡床左邊的扶手上，仍舊是漫不經心的姿態和語氣，“我聽說，西川和東川至今仍在為幾座城池的所屬權進行磋商，隻是遲遲沒有結果。請使者轉告喬大都督，若是他老人家願意，我們也可以坐下來磋商一下鬆城的所屬權。”
就差直說“既然你們可以去搶彆人的地盤，我當然也可以搶你的”了。
張鬆平想罵一句流氓行徑，但又覺得好像把大都督也罵進去了，隻好僵硬地轉移話題，“大都督也知道明令君有為難之處，所以特意提出了另一個解決方案。在下帶來了一封他老人家的親筆書信，新的方案已寫在信中了。”
“哦？”明月霜眉梢一挑。
她可不相信喬珩會提前預料到她的反應，並且還特意寫了一封信。略略動腦子一想，就猜到了是劉巍的手筆。他人就在方縣，打探到了消息之後，特意做出一些安排，也是應有之義，可惜……
明月霜饒有興致地道，“呈上來吧。”
衛兵過來接過張鬆平手中的信，轉呈給明月霜。她打開一看，忍不住笑出了聲，“你們喬大都督寫信之前，難道還跟顧大將軍商量好了嗎？”
這封信以喬珩的口吻表示，把鬆城給她也不是不行，但是總不能平白無故就這樣做。如果兩家能合成一家，那自然就不用在意一座城池的歸屬了。所以，喬珩也在信中向她提親，願意給與她西川女主人的身份，與她共享手中的權力。
這封信裡甚至隱隱承諾，隻要她答應，將來喬珩百年之後，可以讓她繼承屬於他的一切。
劉巍竟然連這樣的事也敢替喬珩做主，著實有點出乎明月霜的預料。可見喬珩的禮賢下士，也不全然是裝出來的。
雖然這封信不可能是喬珩本人寫的，但明月霜相信，這信上的字一定是喬珩的筆跡，它又是西川的使者親手交給自己的，那就完全可以當做是喬珩的意思。
不得不說，這確實是個非常誘人的提議。
隻要結個婚，就能輕輕鬆鬆分走喬珩手中一半的權力，不用再像現在這樣苦哈哈地自己打拚，等他死了，還可以繼承剩下的另一半——當然，喬珩未必真的能做到這一點，但明月霜也不是隻傻等著，她相信，在繼承權的鬥爭之中，自己一定能勝出。
如果說第一次看到顧承駿那封信時，明月霜心裡還有些憤怒和屈辱，那麼現在，她的心態就已經很平和了，甚至可以坦然算計自己能從中獲得的利益。
當然，這也可能是因為這封信並不像顧承駿寫的那麼肉麻、那麼自戀，而是充滿了冷冰冰的利益交換，反而少了幾分令人不適的感覺。
不過也虧得是上官婉兒等人都不在這裡，正各自忙著呢，否則看到這信，想必也是會炸的。畢竟喬珩的年紀，給明月霜當爹都嫌老，竟敢提出這樣的要求，自然很令人生氣。
明月霜倒是還算冷靜，她已經意識到，這隻是個開始，以後這種事還有的是，氣不過來的。
其實要是沒有係統，明月霜說不定就答應了。
畢竟這封信寫得非常官方，給這段婚姻的定性也是權力的結合，應該不需要她真的履行夫妻義務。而喬珩的年紀已經不小，她的前景可以說是非常光明了。
奈何這條路線與係統為她製定的主線任務完全衝突，隻能遺憾地放棄。
見明月霜看過信之後便一直沉吟不語，連坐姿都端正了許多，張鬆平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他是知道那封信裡寫了什麼的，此時也不由感歎，果然不愧是劉先生，一出手就直擊要害——顧承駿想用婚姻來拉攏明月霜，但他永遠不可能開出比西川更好的條件。
顧承駿太年輕了，明月霜要掌權，兩人之間便必然會爆發衝突。何況東川現在已經弱到隻剩下數城之地，明月霜憑自己就能打下來，自然不會被他的提議打動。
明月霜也正在心裡讚歎劉巍對人心的算計。
隻憑這一封信，不管她是否會答應，都能瓦解紅巾軍和東川原本就不算穩固的結盟了。
隻要顧承駿知道這封信的內容，就絕不會再相信她。而明月霜呢？如果西川首先表示出善意，她也是絕不會拒絕的。
這就是人心。
可惜啊……劉巍本人已經被她抓住，現在雙方手裡的籌碼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明月霜愉快地笑了起來，“多謝喬大都督的垂愛，不過我突然想到了一個更好的方案。隻要喬大都督向朝廷舉薦我為鬆城刺史，我就客客氣氣地將劉先生禮送出紅巾軍的地界，如何？”
喬珩如此信任劉巍，甚至連這種事劉巍都可以做主，那用他來換一座鬆城，不過分吧？
不是說她沒有任命書嘛，這不是就有了？
“這……”張鬆平有些遲疑。
明月霜隨意地道，“知道你做不了主，隻管去傳話便是。”
那種憋屈的感覺又來了，但張鬆平也沒有什麼好辦法，隻能苦著臉告辭，回去考慮要怎麼將這些消息送回西川而不被喬珩遷怒了。
……
如果說，應對西川的使者還需要幾分策略，那對東川的使者，明月霜就很隨意了。
現在大家實力已經差不多了，而顧承駿已經沒什麼能讓明月霜忌憚的籌碼，自然沒必要太客氣。相反，她必須要壓住對方的氣勢，才能把自己手裡的那些東川官員賣個好價錢。
這些事情沒費她多少精神，要忙的是其他的事。
穆桂英正在新占的幾座城池裡募兵，百姓們對於這件事的積極性雖然還比不上方縣那邊，但也還算踴躍。原因無他，明月霜的軍隊開出的待遇實在太好了。
明月霜的領地裡，因為有朱淑真在，稱得上是風調雨順，所以到處都是一片欣欣向榮之態，其他地方可不是這樣。
已經持續了兩年的旱災，看樣子還有繼續持續下去的可能，地裡沒有出產，種地的自然活不下去，城裡的普通人也生計艱難，紅巾軍給出了一條活路，自然能吸引無數人。
儘管她們隻招女兵，新兵數量也在這短短的時間內達到了五萬。
哪怕都是剛剛開始訓練的新丁，這人數也多少給明月霜帶來了一點安全感。
有了足夠的駐兵，便總算可以騰出手來清點城裡城外的人員和土地，及時將春耕的事宜安排下去，免得錯過了時節，一年的收成都會受影響。以後的情況隻會越來越糟糕，紅巾軍不僅要自給自足，說不定還要對外出售糧食，可不能馬虎。
清點人口和土地事自然還是交給已經有經驗的孟麗君。
本來這件事要推行下去多少會遇到一些困難，之前孟麗君在巴城那邊就受到了不少阻礙。
但一來紅巾軍剛剛占領三城，還沒有拿出對城中大戶豪族的處理方案，這些人目前都還算老實，二來……紅巾軍來了之後，已經下了好幾場雨，雖然有大有小，但乾涸的土地終於得到滋潤，百姓們也終於看到了活路。
有民心所向，要完成這些工作就容易多了。
至於城中的豪強大戶，則是上官婉兒的工作。她與這些人打交道的經驗也十分豐富，不需要明月霜操心。
再加上新招聘的公務人員也都已經到崗，孟麗君和上官婉兒也總算是緩過氣來，不再每天都過得跟打仗似的了。
將這些事務安排妥當，見一切基本上都已經走上了正軌，而東川和西川那邊還需要一點反應時間，明月霜就打算趁著這個空隙，先去一趟巴城。
“怎麼這時候去巴城？”跟那些大戶打機鋒打得口乾舌燥的上官婉兒一口氣喝乾了一盞茶，總算能坐下來喘口氣，就被叫來開會，聽到明月霜這麼說，連忙問。
這顯然也是其他人的疑問。
這個節骨眼上，什麼樣的要緊事需要她親自跑一趟？
“算是三件事吧。”明月霜說，“第一件，送孟薑女去山上。”
孟薑女聞言，跟著點頭。這件事明月霜已經跟她說過了，需要她去礦山上，幫忙加固一下被挖出來的礦道——這一點她們已經試驗過了，她的技能完全可以實現。
這件事本該第一時間去辦的，奈何明月霜實在分不開身，而讓孟薑女獨自過去，她也不放心。
“第二件事，你們是不是都忘記了，宋之睿的兒子應該就要到了。”見其他人沒有異議，明月霜便又接著說，“我得過去看一眼，確保這件事不會影響我們在巴城的利益，最好是趁此機會，徹底將巴城納入我們的治下，省得卡在中間不上不下的。”
眾人麵麵相覷，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忙得昏天黑地，她們確實都忘記了這件事。
幸好明月霜有備忘錄，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把待辦事項都拉出來看一眼，保證不會耽誤事。
“那第三件呢？”竇娥問。
明月霜歎氣，“第三件，當然就是阿衣部了。我們說服了她們出兵幫忙，報酬可還沒有支付呢。”
阿衣部的五千人至今仍駐紮在鬆城，幫忙戍守，大概是她們太任勞任怨，用得太順手，大家都差點忘了這還不算是她們自己的兵馬了。
雖然當初明月霜給阿衣畫了很多大餅，但那都是將來的事了，現在紅巾軍姑且也算是騰出手來，有一點餘力了，還是先把這一次的報酬付了，如此才算有來有往。
而且明月霜對阿衣部還有些打算。
她現在已經不用發愁抽種子的錢了，但凡想起有個什麼好東西可以種，就去找係統開卡池，如今已經攢了許多種類繁多的種子。除了最重要的糧食，蔬菜、水果、藥材、調料之類的也都應有儘有。
等推廣開，也能豐富一下普通百姓的餐桌，滿足最普通的口腹之欲。
但最受她重視的，自然還是那些能作為工業原料的經濟作物，紡織所需要的棉花、榨糖所需要的甘蔗、榨油的花生大豆油菜，以及最最重要的，推動現代工業發展的橡膠。
而這些東西，有些可以直接種在地裡，已經被納入了接下來的種植計劃之中，這個不用明月霜操心，但還有一些卻是要挑生長地的。
比如橡膠，明月霜雖然囤了一些種子，但是目前紅巾軍的領地裡，根本找不到能種的地方。
這玩意原產地是南美洲，似乎隻能在熱帶生長，估計要去東南亞種了。海南和雲南或許也可以，不過這些地方如今都還是蠻夷之地，隻能等解決了內戰之後，再去考慮。
扯遠了，說回現在，阿衣部占據了這麼寬廣的山林，不用來種一些適合高山的品種，實在可惜了。
正好阿衣也說，有些族人或許不想下山，那就讓他們在山上搞種植，隻要修好路，可以把出產的東西運出來銷售，一樣可以發家致富。
不過具體如何，還是要等她去山裡實地考察一下才能決定。
總之，明月霜決定去一趟巴城，絕不是心血來潮，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理由這麼充分，其他人自然沒有反駁的理由，所以這件事在會議上一致通過，並且定下了出行計劃。
結果就在她出發之前，卻突然收到了一個震動整個大黎的消息。
因為小皇帝登基之後，任用文官，書院內侍，宮中的奸宦們遂起廢立之意。此事被宰相宋之琳查知之後，便秘密援引雲州節度使秦秉忠入京，擊敗了由宦官掌控的禁軍，實際上控製了整個京城。
然而，這明顯是一招驅虎吞狼之計。
雖然秦秉忠的確乾脆利落，不僅擊敗了禁軍，還將皇宮內的宦官數百人儘數斬殺，徹底斷了這些內侍們掌控帝王和朝政根本，但是他顯然也不是個大黎忠臣，對皇帝、對文官殊無敬意，帶劍上殿、麵君不拜，驕橫至極。
那樣的態度，簡直把自己當成了皇宮和京城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