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第89章 時也運也命也 明年還沒來,……(1 / 2)

我靠抽卡打天下 衣青箬 10876 字 7個月前

宋之琳藏在袖中的手一顫。

他知道, 這是報複,也是嘲諷。

禪位之事來得太過突然,所有人都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在這種情況下, 大概已經沒人還能記起宋之琳之前的那封奏折——除了秦秉忠。

此人刻薄寡恩、睚眥必報, 宋之琳當朝上奏,等於是在公然打他的臉,而且還是在他勉強將宋之琳看作是“自己人”之後, 這份仇怨, 他自然要找機會回報。

而宋之琳並沒有選擇。

秦秉忠是個狠人,他殺宦官,殺朝臣, 自然也沒道理放過宗室, 都殺得差不多了。

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這種事, 王朝覆滅之後, 各方諸侯都會去找皇室血脈, 想扶持自己手裡的傀儡上位, 以博取更大的利益。這不是什麼高深的道理,秦秉忠和他的心腹們自然能想到,而他們解決的辦法就是斬儘殺絕, 以杜絕這類情況出現。

所以溫陽和溫寒兄弟, 完全可以說是大黎皇室最後的嫡傳血脈。

禪位之後,秦秉忠恐怕不會讓溫陽活太久。大概溫陽自己也清楚這一點,所以才要為弟弟謀取那一絲活下去的可能。

而秦秉忠也拿捏住了這個機會,逼迫宋之琳。

——你不是要做大黎的忠臣嗎?那就為了護住這個孩子,向我彎腰臣服吧。

宋之琳想著這些,隻覺得一股苦意從心底蔓延而上, 擴散到口腔,苦得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秦秉忠不僅狠,而且還足夠敏銳。

即便亂世出英雄,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出頭的,秦秉忠能在這天下大勢之中占據一席之地,固然是因為時運,他本人也不可能是易與之輩。那封奏折一上,他就猜到宋之琳是為全自身名節,所以才故意給他出了這樣一個難題。

是要個人名節,還是要君臣忠義?

“丞相?”秦秉忠催促了一聲,“莫非丞相對此事還有異議。”

他從來就不是個有耐心的人。

宋之琳抬起頭來,第一次沒有理會那些禮儀,正視了禦座上的天子,也將對方慘白的麵色與顫抖的身體看在了眼裡。他比當初的溫鎔更年幼,麵容更稚嫩,肩膀也更單薄,這大黎二百多年的國祚、這天下江山興旺更替,原本就不是那個稚嫩的肩膀能扛得起的。

而自己……彆無選擇。

宋之琳將手更深地藏入衣袖之中,開口吐出來的每一個字,似乎都帶上了一股鐵鏽味,“老臣……遵旨。”

秦秉忠看著他終於低下的頭顱,滿意地笑了,“來人,為丞相鋪紙磨墨!”

宋之琳的文采的確很好,將一篇禪位詔書寫得花團錦簇,雖然意思稍顯直白了些,但對秦秉忠來說,倒是正好。至於那一點有關秦秉忠篡位的春秋筆法,對方自然是看不出來的。就算看出來了,也不會明白這有什麼不好。

對秦秉忠來說,這是功績——如果宋之琳願意的話,看清秦秉忠這個人,對他來說多麼容易呀!若他願意屈事對方,也一定能讓秦秉忠高高興興,但他不屑為之,甚至都不必談什麼忠義和名節,僅僅隻是看不上對方而已。

寫完這人生中最後一封詔書,宋之琳擱下筆,情緒已經變得十分平和。

秦秉忠見狀,頗覺無趣,於是便隻人去準備禪位典禮和登基典禮,不再理會他了。

到底是一件大事,準備起來也頗費功夫,儘管秦秉忠很著急,再三要求一切從簡,但到底不能簡到連個儀式都沒有,況且量體裁衣也需要時間,所以最終,典禮被定在了三天後。

散了朝,宋之琳走出府衙,宋璣就從後麵趕了上來,“今日朝堂上的情形,伯父也瞧見了,大勢如此,奈何逆之?”

宋之琳看都不看他一眼,徑直繞過他走了。宋璣惱恨地盯著他的背影,心想他這般不識抬舉,想必要不了多久就會觸怒秦秉忠,於自己不會有任何助益,便也不再堅持上前說話,自轉身進了府衙。

燕城是一座依著大河而建的雄城,既有山川形勝、又是千古雄城,此地自古便是人文薈萃之地,無數詩家文士們於此登高望遠、飽覽河景,起興賦詩,諷今懷古。

不過自從落入秦秉忠手中之後,燕城已經沒有什麼人文氣象了,這些山川古跡,便也都冷落了下來。

一乾洛京舊臣被擄到燕城來,心懷悒鬱,倒是偶爾會在這些地方聚會,感時傷懷。不過如今秦秉忠在準備登基大典,其他人也正為自己的前程奔忙,也不會有空來這裡。

所以,當宋之琳登上大河邊上的樓閣時,四野寂寂,寥無人聲,隻能聽見滾滾波濤拍打河岸所發出的轟鳴。

他撫著欄杆,低頭去看昏黃的河水。

這條大河,灌溉著沿河的無數土地,養活了這中原大地上的無數人口,卻也因為人類的破壞而淤積了無數的泥沙,漸漸由清轉濁,成了如今的模樣,聽說沿河居民多呼之“黃河”。

不知千古以下,這黃河是否還有重新澄清之日?

宋之琳踏上欄杆,從容一躍,便跌入了浩蕩河流之中。

波濤滾滾,渾濁的河水很快斂去了他的蹤跡。

……

宋之琳跳河自儘的消息,直到第二日才傳入秦秉忠耳中。

主要是確定他的行蹤花費了一點時間,但畢竟是個世家家主,又是雲州朝廷的高官,雖然如今的處境略微淒涼了一些,但也是走到哪裡都有人服侍的。隻是上山之後,他把人趕走了,然後就此失蹤。

眾人忙忙地找了一日,才從一個擺渡的船夫口中聽說,看到有人從山上跌下來。

報給秦秉忠的時候,下麵的人倒都說是失足。因為宋之琳在這之前並沒有任何異常,上午出門時,還交代了廚房準備他喜歡吃的食物,說下了朝回來想吃,怎麼想都不該是會輕生的樣子。

然而秦秉忠如何會猜不到是怎麼回事?

宋之琳原本或許沒想死,但經過昨日之後,就活不下去了。又或者,他本來就心存死誌,所以才敢上那樣的奏折。隻是秦秉忠沒有一怒之下砍了他,他隻能去跳河了。

“可恨、可恨!早知道他要找死,不如我先把他碎屍萬段,以泄心頭之恨!”

越想,秦秉忠就越覺得生氣。

這些世家出身的老東西,實在是不識抬舉!他已經給足了對方臉麵,卻還是隻換來了這樣一個結果。

秦秉忠其實並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弱勢在哪裡,他本來也是有意招攬一些世家子弟,以鞏固自身的統治,隻不過這些人的態度讓他很失望。

他們看不上他,秦秉忠知道。他的出身不僅是低,還有些不光彩,是盜賊出身,後來被抓了,充為苦役,卻正趕上雁孤雲起義,就這樣出了頭,踩著雁孤雲,成就了自己如今的功業。他這樣的粗人,連認字都是發達之後才慢慢學的,自然更沒有機會讀什麼書——他也不耐煩去讀那些。

隻是他本以為,自己發達之後,出身的缺點自然會被掩去,有無數人會願意投效自己,卻不想竟是這樣的結果。

為了掩飾這種失望,惱羞成怒之下,秦秉忠才提刀殺人。

殺得多了,他突然發現,也許是硬骨頭都死得差不多了,那些原本對他不假辭色的世家大臣和子弟,竟然漸漸轉變了態度。即便如宋之琳這樣的存在,也軟化了許多。

如此以來,他的行事就更加肆無忌憚了。

秦秉忠覺得,這些人如今沒有臣服自己,無非是他名不正言不順,等他登基之後,他們自然會為他效力,就像他們為大黎效力那樣。

結果,登基大典還在準備之中,宋之琳就狠狠地打了他的臉。

這種時刻,他總是會有一種非常糟糕的感覺:即使他改了名字,變了身份,也依舊永遠無法擺脫過去的影子,永遠都是那個因為當了盜賊而被充作苦役的秦長誌。

秦秉忠當然不會喜歡小皇帝溫鎔“賞賜”給他的這個名字,但他更不喜歡秦長誌這個代表著過去的名字。

——秦長誌是被充苦役的盜賊,秦秉忠卻是大黎的雲州節度使。

這些紛亂的念頭此起彼伏地在秦秉忠的腦海中湧現,也讓他的情緒越來越糟糕、越來越不穩定,即將到達某個爆發的臨界點。

宋璣就是在這時候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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