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 憑什麼什麼好事都是祁曜的?同樣是祁家的孩子, 就因為出身,他天生比他低一頭?家業是他的, 看上的人也向著他, 祁曜就活該去死!
祁煥眼神變得陰冷,疼得抽氣還是強撐著開口:“祁曜, 你不知道吧, 覓覓說你不珍惜他, 忽視他,他要報複你呢,哈哈哈哈。”
明知道祁煥在瞎說, 祁曜還是感覺心臟一抽一抽的,動作也停頓了一下,掐著祁煥的脖子,狠聲道:“閉嘴!想死也給我等著!”他才不會為這個渣滓臟了手, 他的餘生是阿覓的。
即使阿覓不需要他, 他也會堅持。
“怎麼,心慌了?我說對了吧哈哈哈。”祁煥喘息著, 漲紅了臉, 笑得很難看。
“覓覓以前有多喜歡你,現在就有多恨你,你覺得他現在是真心回你身邊, 甘心繼續被你利用?”
“祁曜,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天真呢?”
祁煥趁著祁曜愣神, 猛地扯開了他的手,大口大口的,急促呼吸著。
祁曜冷冷地看著他,又看向床上,虛弱無力的許覓。
阿覓要是真像祁煥說的那樣,恨他,想報複他就好了,起碼他心裡會好過點。阿覓越是心軟,越顯出他的卑劣。
“覓覓,看到了吧,祁曜就是個瘋子,隻在乎他自己的感受。”
祁煥笑著看向許覓。
“你看看,你在床上難受著,他也沒問一句,就顧著生氣,顧著揍我。你覺得他是在意你,還是在意男人的尊嚴?他是喜歡你,還是占有欲?”
祁煥慢慢說到,說完挑釁地看著祁曜。
他現在怕什麼,反正在祁曜手裡了,不能他一個人痛苦啊。他祁煥是不夠聰明,但也不傻。讓他輕易認輸,還是向祁曜,不可能!
原本燥熱難耐的身體,突然像覆上了霜雪,回憶重現在腦海。
“為我,跪了一晚上嗎,這就是你說的朋友?你對每一個朋友、合作者,都是這麼儘心儘力、全心付出?許覓,你真善良。”
他的質疑,比冰雪更冷,讓他全身上下,由內而外的疼。滿心的期待,劫後餘生的喜悅,都被冷漠和懷疑澆滅。
過去和現在重疊,許覓覺得他的心好冷好冷,與身體的熱交織著,讓他如置身地獄般難受。理智被欲、望燃燒,他無力去思考真假,陷入了回憶的夢魘。
仿佛慢動作般,祁曜對上許覓痛苦的眼,裡麵有期盼,有喜悅,有愛意,最終化為濃濃的失望。
怒意被凍結,祁曜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雪地,又看到了許覓那一身的傷痕,又看到了自己冷漠的臉。
嘴唇下意識地蠕動下,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解釋嗎?解釋能改變傷害?
先揍祁曜,是知道許覓的情況,不是不關心他。可是,在阿覓看來,就是沒有第一時間關心他啊。祁曜想上去抱抱許覓,又膽怯地不敢。
看著他們兩個驟然變化的臉色,祁煥笑得更歡了,好像恰好就戳到他們的痛處了呢?身上的傷口瞬間就不覺得疼了。
猶恐不夠的,祁煥緩聲道:“祁曜,我真嫉妒你,能得到覓覓那樣細致的關愛,可惜有些人生來不配,不屬於他的,得到了也會被他弄丟。”
“覓覓,彆傻了,為祁曜不值得,連他媽媽都不要他了,他這個人得多可悲,多惹人嫌。”
祁煥快意地笑著,真能讓祁曜把他怎麼樣,他會更開心。
祁曜僵立在原地,心像被針紮出了無數的洞。深埋在記憶裡的痛,重新被翻了出來。
那曾經是他人生最灰暗的一天,突然之間家就沒了,隻剩下染紅了床單的鮮血,和蒼白消瘦沒了生命氣息的女人。
明明前一天還答應,帶他去遊樂園的。大概,他真的不是個值得被愛的孩子吧。
人生所有的不幸,從那一天開始。綁架、外公入獄去世、外婆病逝、小三和私生子進門、車禍……
那個曾經活潑愛笑的男孩,長成了如今沉默暴躁的模樣,還把生命裡的光驅逐。
“少爺,少爺。”
鄭剛忍不住出聲提醒他,當年的事他知道的不多,隻知道對一個五歲的孩子來說,應該是對任何人來說,都足夠慘烈。
“少爺,快送許先生去醫院,剩下的交給我們。”
鄭剛說到,手底下的人立馬壓製住祁煥,順帶堵上了他的嘴。
祁曜這才醒了神,鬆開悄然握緊的拳頭,快步去床上抱起已經失去意識的許覓。
“阿覓,堅持一下,彆怕。”
他低頭親吻許覓的額頭,聲線顫抖。
仔細看,他的手也在抖,腳下卻走得很穩。
“阿覓對不起。”
很無力的一句話,說了也不會改變什麼,他還是很想說。
“阿覓,我愛你,對不起。”
抱著他坐在車後座,祁曜笨拙地幫他擦掉額頭的汗,心中一片恐慌。
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他看不得阿覓有一點點的難受。
許覓半睜著眼睛,看著他模糊了的麵容,伸手推他,“彆,彆碰我。”
既然不信他,要他走,就彆再回頭。沒有祁曜,他的人生會更好,不會這麼痛。祁曜真的,很壞很壞。
可是怎麼辦,再壞,他還是賴在他的心裡不走,混蛋。
“混蛋……”
許覓喘息著,聲音輕飄飄的,掙紮的手被他抓住了,就用腿踢他。
猝不及防被狠狠踢到了頭,祁曜苦笑一聲,分出一隻手壓住亂動的腿。這才是真正的阿覓吧,原來對他有這樣多的不滿。
“對,我是混蛋。所以你要好起來,好了才有力氣打我,現在一點也不疼。”
怎麼會疼呢?最深最重的傷痛,都在心裡。
祁煥說,他不配有阿覓的關愛,不配被母親疼愛,可是越是沒有的東西,觸到了就越想留住。
“不要祁曜,壞蛋……”
許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喃喃自語,渾然不知無意識的話語,像刀直直插進祁曜心裡。
“不喜歡他,再也不要了。”
……
祁曜低頭親吻著他的額頭,眼眶濕熱。
“阿覓,換我來喜歡你好嗎?不要討厭我。”
他低聲說到,明知道許覓什麼也聽不見。
許覓赤著腳行走在一片白茫茫裡,很冷很冷,和他擦肩而過的人都長著一樣的臉,笑著的、生氣的、皺眉的、冷漠的……都是祁曜。
他們一次次擦肩,誰也沒有開口,沒有挽留。祁曜永遠目視前方,看不到他的存在,看不到他冷、他痛、他怕。
他眼睜睜看著,祁曜越走越遠,在一片白茫茫裡化成了黑點。
無論有多少個他,結局都是一樣的。他和祁曜就是一個錯誤的叉,偶然交彙,漸行漸遠。
突然有一個聲音問他,“你愛他嗎?”
許覓茫然猶豫了一會兒,“愛又怎樣?”
是啊,愛又怎樣?不論多少次,都是“×”。
“我不要愛祁曜了,他太壞。”
總是讓我心軟,讓我心疼,讓我忍不住要做一個賭徒。不愛了,就不會痛了吧?
腳下突然一片濕涼,許覓低頭,發現自己站在淺淺的小溪裡,水麵映出他臉上深深的淚痕。蹲身掬一捧溪水想要洗掉,溪水又為什麼是鹹的?
不是不痛嗎?為什麼哭?許覓聽到了一聲,深深的歎息。
祁曜在床邊守著,看著他臉上,不斷湧出的淚水,慌了神。怎麼擦也擦不乾淨,他眼裡像藏了泉眼。
“阿覓,很難受嗎?彆哭了好嗎?”
祁曜聲音沙啞,俯身親吻他微腫的眼眶。
從來沒有看阿覓哭得這麼厲害,都是因為他吧?
他離開阿覓的世界,阿覓會不會好受點?但是他真的不想放手,像祁煥說的,他隻在乎自己的感受,是個自私的人。
他犯了錯,就應該負責,任由阿覓懲罰才對。
在小溪的對麵,許覓看到了哭著的祁曜,他跪在小溪邊,懺悔。
他旁邊又出現一個他,坐著輪椅麵容嘲諷又冷漠,不屑地看著跪著的他。
哪一個是他呢?都是他吧。
許覓下意識地涉水而去,想要看得更清晰,腳下卻踩到一片尖銳,清澈的溪水飄紅。
低頭看,是一具骸骨,肋骨被踩斷深深地紮進足底,手骨收攏著,緊緊握著幾株藥草。
被紮痛的好像不是腳,是心。
再抬頭去看,小溪對麵什麼都沒了。
再然後,冷和痛也沒了,世界恢複了白茫,空曠寂靜。
“阿覓,阿覓?”
他終於睜開了眼,祁曜抓著他的手,激動地喊。
原來是在病房啊,剛剛的夢境太過真實,許覓緩了一會兒才徹底清醒,平靜地看著祁曜:“我沒事。”
他的眼神如寧靜的湖泊,祁曜看著他,心裡是更深的恐慌,阿覓好像離他又遠了。
“謝謝你送我來醫院,你去休息吧。”
許覓淡淡道。如果走向他的路是冷和痛,如果最終還是分開,那麼還是不要再開始了。
祁曜怔了下,抓著他手的力道加重,“阿覓,我不累,一點也不累。”
許覓淡淡掃了他一眼,“你今天狀態不好,去歇著吧,回頭我們討論從祁煥那裡套來的情報。”
很公式化的語氣,祁曜聽著心口堵得慌,“阿覓我,讓我陪著你好嗎?”
許覓笑了笑,“你體諒一下我吧,我有些累了,不是很想讓你陪著。”
祁曜黑眸黯淡,沉默了一會兒,鬆開手,勉強勾唇:“我就在外麵,有事叫我。”
祁曜緩緩起身,一向挺直的背微彎著,慢步走出病房,在走廊的長椅坐下。
低著頭,靜默。
“少爺,吃點東西吧。”
鄭剛買了飯回來,猶豫了下上前。
“給阿覓送進去,我不餓。”
祁曜低聲道。
“少爺,解決問題不在一時,保重身體。”
鄭剛不太會說話,努力想也隻擠出這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