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1 / 2)

那些大脖子病人, 滿臉都是悲嗆。

或許他們覺得, 隻要李二開宗祠祭天, 他們就真的會好吧。

沿路的人, 聽者流淚聞者傷心。

據這些跋山涉水遠赴長安的病人哭訴,他們不過是江南道一帶的代表而已, 遠在江南道,還有很多如同他們一樣的人,如同人間煉獄。

他們這副模樣,任誰見了都要以為是妖魔附體, 躲之唯恐不及。

老老少少悲鳴的聲音, 感染了不少富有同情心的長安百姓。

有看熱鬨的, 有為這些被“妖魔”附體的人喊上兩聲的, 浩浩蕩蕩向玄武門而去。

徐長生也聽了不少消息, 江南道一帶都是這樣的大脖子病?

地域性疾病嗎?為什麼?

徐長生雖然不是醫生,但基本常識還是知道的,大脖子病不就是甲狀腺腫大,缺碘造成的。

等等,徐長生突然想到了什麼, 才過去的冬季十分漫長, 一定影響了運輸, 無論是陸運還是河運都受到了巨大影響。

而江南道以前的食用鹽一般都是通過河運而來的海鹽,自身是帶碘的。

但這個冬季太長影響了河運,那麼他們應該改吃的就是內陸的鹽。

突然改變食用鹽,再加上內陸鹽普遍缺碘, 或許這就是造成江南道大麵積大脖子病的誘因。

徐長生看著哭天喊地的一群人,他們可憐嗎

可憐!

但更可憐的是,他們正朝著一個錯誤的方向努力,讓李二祭天能有什麼用,不過是耽誤病情而已。

偽科學啊,害人不淺,將希望寄托在鬼神蒼天之上,在徐長生看來這是何等的荒謬,但怪他們嗎?

不,要怪隻能怪這個時代,科學的種子還沒有萌芽,任何不解的事情都推到神鬼身上。

徐長生看了一眼那些形狀駭人的病人,哪怕是同情他們的長安人,也沒有人敢靠近,估計他們不僅要忍受身體上病痛的折磨,還要忍受那種被世人遺棄的孤寂。

在他人眼中,被妖魔附體的人恐怕也不會是什麼好人吧。

徐長生歎了一口氣,這些都是人命啊,他不是什麼聖人,但看著一群本還有救的人一步一步愚昧地邁向死亡,他還是做不到的。

徐長生看向臉色悲憫的孔懷仁六人,說道,“我就不陪你們去徐家超市了,我還有要事。”

說完,翻身爬上大白背上,在長安道上飛馳,引得一陣驚呼,但現在管不了這麼多了,他要回家拿金牌,他要殿前見君,他要為這些可憐人爭一個活命的機會。

此時,金殿。

李世民高坐龍騎之上。

下麵已經跪了一地的大臣。

欽天監李淳風跪地不起,“陛下,如今江南道受害之民已經到了長安,望陛下早下決定。”

長孫無忌也出列,“陛下,民意已起,長安百姓正陪同那些受害之民前往玄武門,還請陛下開宗祠祭天,以安撫民意。”

玄武門……

聽到這個李世民手掌都白了。

哪裡不去,偏偏去玄武門。

這些受害之民的意思他豈能不懂,雖然沒有明說,但意思不就是他當初發動玄武門之變,造成冤魂不得安寧,現如今禍害到他們了,而罪魁禍首,不就是他李世民。

“陛下聖明,還望以天下百姓為重。”禮部尚書唐儉也出列了。

或許一些小官的意見,李世民可以當做沒有聽見,但三省六部的官員開始上書,他就不得不重視了。

雖然最後的決定權在他手上,他要是一意孤行,也沒人能將他怎麼樣,但……

李世民歎了一口氣,說實話,連他自己都不確定,這些已經脫離人形的受害之民到底是不是他害的。

脖子長得比腦袋還大,這是何等恐懼的事情,不是妖魔作祟又做何解釋?

李世民眼神有些暗淡,自他登基以來,大唐每年都災情不斷,難道真的是上天對他當初罪行的懲罰嗎?

對於一個心有愧疚,又努力想成為一代明君的皇帝而言,李世民內心的煎熬可想而知。

房玄齡等大臣也開始出列,“請陛下祭天,以安民心。”

他們隻說祭天以安民心,其實已經算是在安慰李世民了,畢竟要是往深了扯,那是在往李世民傷口上撒鹽。

雖然如此,但李世民心裡還是一陣一陣的痛,麵色晦暗,這都是朕的錯啊,說道,“著令欽天監擇吉日,朕要開宗祠為江南受害之民祈福……”

話還沒說完,一個傳令小兵就匆匆走了進來,“報,徐家徐長生攜陛下金令,說有要事懇請殿前見君。”

一陣安靜,然後是嗬斥聲,“簡直胡鬨,這金殿成了他的遊戲之所不成。”

現在他們正在商議如何處置江南道受害之民這等大事,豈容一個小兒前來胡亂參合。

很多朝官都麵有不愉,上一次一個四歲孩童殿前見君,已經是荒唐之舉了,難道還要重演一次不成。

禮部尚書唐儉上前,“陛下賜徐家子殿前見君之殊榮,那是天大的恩賜,但也隻是殊榮而已,還望陛下莫要在做出有違宗法禮儀的事。”

“陛下,現在重要的是如何處置江南道的受害之民,時間一久,恐生民變啊。”

這些人其實說得也沒錯,一個國家機構最核心的地方,怎麼可以容忍一個四歲孩童任意出入,就像人民大會正在舉辦的時候,這麼莊嚴的事情,讓一個四歲孩童參合?

徐長生殿前見君,也得李二同意才行。

李世民揮了揮手,“讓他退下,莫要仗著恩寵胡鬨。”

現在的確不是讓一個四歲孩童上殿的時候。

徐長生正在外麵焦急地等著,得到的結果卻是一個小公公跑了過來,“徐家子,陛下和眾位大臣正在商議要事,讓你且退下,莫要讓陛下為難。”

徐長生一愣,居然進不去。

看了一眼守衛森嚴的禁軍,他要是敢闖,估計分分鐘被刺成漏子。

這可怎麼辦?

問道,“公公,陛下他們是不是在商議怎麼處置那些大脖子病人?”

大脖子病人?說的是那些脖子比腦袋大,被妖魔附體的受害之民吧,這也不是什麼隱秘的事情,小公公答道,“徐家子說得對。陛下和眾位大人正在處理此事,所以,徐家子此時上殿,卻是讓陛下為難了。”

徐長生沒管公公的話,而是繼續問道,“陛下和眾位大人打算如何處理?”

“當然是開宗祠祭天,曆朝曆代有妖魔作祟,都是這麼處理的。”

徐長生一巴掌拍在小腿上,妖魔個屁,偽科學,這樣有個屁用,這不是讓那些人等死嗎?江南道一帶的人何其多,要是真的什麼都不做,隻等著祭天,恐怕要死很多人。

來回走動,但怎麼辦?他根本就進不去。

而且,他要是大聲嚷嚷,能不能進去不知道,但估計下場不會太好。

徐長生也急,但他沒有辦法,他是平民,就算有陛下欽此的金牌,但現在也不可能讓一個四歲孩子進去。

怎麼辦?

徐長生來回走動,突然眼睛一閃。

他是進不去,但……未必就不能將他的話傳進去,隻要他將他的話傳進去,或許還有一線希望。

徐長生看向小公公,小公公正等著徐長生離開。

“公公,長生有話跟你說。”

小公公一愣,道,“徐家子有何事?徐家子還是不要妄圖進去的好,到時就算是陛下也救不了你。”

“長生怎敢違背陛下的話,隻是想請公公給長生帶一句話而已。”

徐長生取下腰間白玉簫,“隻需將此帶給太子殿下,就說那些大脖子可憐人非是什麼妖魔附體,而是得了一種病而已,而長生正好有治療之法。”

他現在就和他那好基友勉強說得上話,而李承乾為太子,他的話是十分有份量的,讓他進殿也不無可能。

要是這事成了,對李承乾也有好處,如果能救得江南道那麼多病人,太子名聲必定大漲。

小公公都愣住了,徐家子說他能救那些人?

徐長生看向有些為難的小公公,趕緊道,“隻是稍上一句話,太子如何處置旁人也左右不了,但要是因為話沒有帶到,而讓江南道橫屍遍野……”

他不得不說一點重話讓這位公公無法拒絕他,或許這也算不得重話,如果真按殿上那些人的處理方法,說不得真的要橫死遍野。

小公公身體都抖了一下,看向徐長生,小小年紀,居然就拿話拿捏他,讓他不得不從。

徐長生抱歉的一笑,“事有緩急,還望公公諒解。”

小公公心道,徐家子是太子好友,又得陛下金令,還和房相孔祭酒有些關係,他一個小侍還是不要招惹的好,而且,不過是代傳一句話而已。

……

朝廷之上,一切都在按照舊製安排行程,準備開宗祠祭天。

彆看隻是一句開宗祠祭天,但在古代這是了不得的大事,需三省六部文書通達。

李世民麵無表情的坐在上麵,事已至此,他還能怎麼樣?難道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子民去死?如果真的祭天以罪己身能夠讓江南道的子民好起來,他就算背負一些罪名也是願意的。

這也能看出,李世民的確是一位為國為民的好皇帝。

這時,一個傳旨小公公儘量不影響到其他人的情況下靠近李承乾,將白玉簫拱手,“殿下,徐家子讓小的帶一句話給殿下。”

李承乾都不由得愣住了,那小短腿還沒有退下?看了一眼白玉簫。

不惜將白玉簫都交出來了,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不過他一個四歲孩子,能有什麼要事?

看了一眼周圍忙碌商量祭天事宜的大臣,李承乾小聲道,“說。”

“徐家子說,那些大脖子可憐人非是什麼妖魔附體,而是得了一種病而已,而他正好有治療之法。”

李承乾真的震驚住了。

他作為當朝太子,未來的國君,當然知道開宗祠祭天是何等的無奈,他父皇是在承認自己德行有失,導致妖魔橫行啊。

雖然大家為了他父皇的麵子都不會將話說明,但內在就是這個意思。

現在那小短腿竟然推翻了所有人的看法,說根本不是什麼妖魔作祟,根本就不是他父皇德行有失,所有人都誤會了他父皇,那些人隻是得了一種病而已,而且他還會治。

這……

要是小短腿說的是真的,這對他父皇,這對他皇家來說是何等重要。

李承乾看了一眼白玉簫,這是讓自己務必相信他嗎?

這種事情,一旦有誤,後果恐怕不是他一個平民能承受得住的,他一個平民要是強出頭,恐怕……

李承乾沉默了,然後歎了一口氣,誰讓全長安都知道那小短腿是他好友勒,就讓作為好友的他為那小短腿分擔一些壓力吧。

在忙碌的一群大臣中,李承乾突然出列,“父皇,兒臣有本要奏。”

李世民一愣,現在最重要的不是讓他這個皇帝罪己身去為江南道的受害之民祈福嗎?

李承乾繼續道,“兒臣奏請父皇,讓徐家子殿前見君。”

聲音一落,正在忙碌的所有人都安靜了,然後一片嘩然。

“太子在說什麼?”

“這種時候,他居然還想讓他那好友上殿?豈有此理。”

“太子和徐家子的友誼誰人不知,但為了那好友,也不用做到如此地步吧?”

“太子此舉實在糊塗。”連看好李承乾的一些大臣都忍不住痛心疾首。

李承乾恐怕要落個不知輕重的名聲,而不知輕重還如何當好一個君主?

李承乾的聲音剛落,禮部尚書唐儉就痛心疾首地出列,“臣參太子,行為不當,有失體統,望陛下重罰。”

他可是李承乾的禮學老師,現在卻要參自己的學生,能不痛心疾首?

連長孫無忌都出列了,“太子殿前行為不當,還請陛下重罰。”

先將罪名定為行為不當,免得被其他人抓住把柄,這是長孫無忌的第一個想法,以退為進。

先後又有幾名大臣出列。

李世民都驚訝地看了一眼李承乾,李承乾平時穩重得都不像一個少年了,但這次他不就是沒讓徐家子進殿,太子居然為了那小屁孩失儀?

李承乾看了一眼幾人,然後說道,“父皇,徐家子殿前見君的特權是用功勞換來的,並不能因為他年齡小就剝奪了他的權利。”

眾人麵麵相覷,太子這是怎麼了?非但沒有找個台階下,還一而再再而三的為徐家子爭取好處?

就算真讓徐家子入了金殿,也惡了殿上百官啊。

有人正要開口,李承乾又道,“而且,徐家子此次殿前見君,並非胡鬨,而是有要事稟告。”

拋地有聲。

但不少人卻哼之以鼻,他一個四歲孩童能有什麼要事?

長孫無忌氣得直哆嗦,他是國舅,一直看好他這侄兒,但怎麼今天……,不由得說道,“不知徐家子到底有何要事,能勞煩太子殿下為他說項。”

就差直接問了,徐家子能有那麼重要,重要到你得罪朝上百官?

李承乾看向龍椅上的李世民,“父皇,徐家子剛才遣人給兒臣帶話,江南道那些受害之民,非是什麼妖魔附體,也非是妖魔橫行的原因導致他們長相怪異,僅僅是得了一種病而已。”

李世民差點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僅僅是一種病?也就是說根本不是什麼上天示警,說他德行有失?

這怕是他這幾天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但,徐家子說的是不是真的?

李世民不由得看了一眼李承乾,要是此話有假,徐家子恐怕要受到重罰,連太子也難辭其咎。

果然,李承乾聲音才落,就有人出列道,“陛下,一個四歲小兒的話豈能當真?那些受害之人,症狀明明是被妖魔所害,還請陛下快些安排祭天事宜,讓他們早日解脫。”

“是啊,那些人都那樣子了,什麼病能讓人變成那樣子?必然是妖魔作亂。”

李世民一副處之泰然波瀾不驚的模樣,其實內心已經動搖,無論徐家子說得是不真的,隻要有人質疑妖魔之說,對他都是有益的。

自古以來,節製皇權的也就那麼些手段,其中這種天人感應,上天示警之說就是其中之一,而且還是無解的一種,因為沒有人說得清真假,有人質疑也拿不出確切的證據。

李世民等下麵的人吵得差不多了,這才開口,“既然朕曾經說過,徐家子有殿前見君的特權,那麼就和他的年齡無關,這是他為朝廷出力得來的賞賜,總不可能讓朕寒了那些為我大唐做出貢獻之人的心吧?朕這就旅行承諾,去宣他進來。”

眾人:“……”

剛才明明是陛下你答應讓他退下的,現在說得好像是他們非不讓徐家子進來,其實進不進還不是陛下一句話,他們還真能攔得住不成

徐長生正在外麵等得焦急,李承乾到底會不會相信他,讓他入殿。

而且,入殿後,他要怎麼說服所有人,這些人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甲狀腺,更不知道什麼是碘。

要是他按照現代那一套說法,估計所有人都得蒙圈。

徐長生不由得一歎,這個時代缺乏的東西,很多在他看來隻是常識,但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就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以後在慢慢弘揚一些常識吧,不然連交流都沒法交流了。

徐長生在這時候居然有一種世人皆醉我獨醒的錯覺,但誰又能說不是勒?

正想著,那個小公公又跑了過來,“徐家子,陛下宣你入殿覲見。”

小公公將手上的白玉簫還給徐長生。

徐長生接過,這才向殿內走去。

他剛才想了很多,如果用現代那一套,估計沒有人聽得懂,還要被說一個妖言惑眾之類,這樣還是輕的,要是殿中百官覺得是在戲耍他們,後果恐怕……

所以,他得用這個時代,這些人能理解的方式說服他們。

徐長生向裡麵走,然後翻身爬上了大白背上,腰杆挺得筆直,那股自信和他以前當主導博士辯論他人時一摸一樣。

大殿之中,獨特的尖銳嗓音響起,“宣徐家徐長生覲見!”

好一副嘹亮的公鴨嗓。

但聲音過後,卻無人進來。

殿上百官一愣,連李世民都不由得皺了一下眉頭,徐家子怎麼回事?等會那些禮官估計要參徐家子藐視朝堂了。

眾人正在麵麵相覷的時候,這時一陣奇特的簫聲響起。

縹緲,虛幻,清亮,居然給人一種靈氣逼人的感覺。

正是一首廣為流傳,仙氣逼人的《彩雲追月》。

這時,一隻白得沒有一絲遐絲的猛虎悠閒的走了進來,猛虎背上,一如同山野之精的人參娃娃吹著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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