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長安, 因為壓水井的出現一片歡天喜地。
小孩子們最喜歡玩的居然變成了壓水井。
以前水缸的水老是裝不滿,因為提水又累又費時間。
現在不需要將水裝水缸裡麵了,隨時都可以用了,但小孩子們反而一天沒事就往水缸裝水,其實就是為了玩。
大人們看著也高興,歡聲笑語。
太子李承乾的名聲的確因此提升了很多,隻要有人一提起壓水井,都知道是太子主持推廣的, 可見支持太子的那些官員有多賣力的在宣傳。
隻是……
他們還沒有來得及享受這份喜悅, 一個消息徹底爆發了。
太子寵幸樂師稱心?
太子可是儲君,未來的大唐之主。
他怎麼可以寵幸一個男寵?皇家的血脈還要不要延續了,皇家的顏麵還要不要了?
如果隻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富家公子哥, 寵幸男寵, 喜歡男人也沒什麼, 估計還私下裡引以為傲,可太子絕對不行。
而且,早就聽說太子府有一個名叫稱心的樂師,乖巧伶俐, 極擅長樂道,得太子賞識。
這消息其實就是太子府的樂師不經意透露出去的,不過並沒有引起什麼風波, 因為一個樂師而已, 談論的人有, 不過不多。
但由賞識變成了寵幸, 簡直掀起了翻天巨浪。
這樣的消息,大家也不敢拿到明麵上說,長安百姓最多在私底下嘮嗑嘮嗑。
朝堂上也一樣,就算知道消息的百官,也不敢擺上台麵,在金殿上說太子寵幸男寵?那估計是找死,就算是真的,李二估計也要將敢將此消息擺上台麵來的人給處理掉。
不過,這樣的消息肯定還是得讓李世民知道不是。
於是一些大臣在朝議過後,就私底下找到了李世民,將市井流言說了一遍。
“以前也不過在市井中傳言,太子府中有個長相漂亮的樂師稱心,頗受太子賞識,但不知道為何,如今就變成這樣了。”
李世民氣得手抓在椅子上都白了,還得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說了一句,“不過市井流言,當不得真。”
內心怎麼想的,恐怕隻有他自己知道。
幾位大臣互相看了一眼,就退了出去,這等皇家醜聞,他們可不敢留下來看陛下笑話。
幾位大臣走後,李世民臉色馬上就黑了下來,“啪”地一巴掌拍在椅子上,可見其憤怒。
“稱心,稱心,小小一個樂師居然敢損我皇家顏麵,弄得長安皆知。”
李世民深呼吸了一口氣,招來龐德公公,問道,“李承乾現在在哪?”
龐德公公見李世民臉色不好,趕緊道,“回陛下,太子應該在安排改造水井的事情。”
李世民冷哼了一聲,“看他乾的齷齪事情。”
龐德公公話都不敢說,現在誰接口誰被遷怒。
不過陛下一向英明,應該不會因為市井流言將人趕儘殺絕,不過即便如此,那個稱心也不可能再出現在長安,出現在太子麵前了。
李世民黑著臉道,“將李承乾給朕找來。”
龐德公公應了一聲,作為宮裡的老人,幾乎是看著李承乾長大,多少有些感情,還是說了一句,“陛下,市井流言多不可信,陛下或不弄清楚了再下定論”
李世民氣過之後,也覺得龐德公公說得有理,要是那樂師稱心隻不過是李承乾稍微賞識了一點而已,其他人會錯了意,才傳出這麼荒唐的傳言。
要是這樣,李承乾也是受害者,他要是不分青紅皂白就遷怒於李承乾,多少有點委屈人的感覺。
不過,無論什麼原因,這個稱心是不能留在長安,不能和太子再有任何瓜葛了。
龐德公公這才下去宣李承乾覲見。
李承乾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有一會兒了,李世民最氣的時刻也過了。
李世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兒臣見過父皇。”李承乾上前。
李世民點點頭,“我們父子好久沒有說說話了,坐下來聊聊吧,最近水井改造的事情怎麼樣了?”
李承乾答道,“水井改造方便了百姓,長安百姓都欣喜若狂的接受,進行得十分順利。”
李世民嗯了一聲,大概也知道這結果,這麼便利的東西百姓不喜歡那才是腦袋有問題。
不過,現在將李承乾叫到麵前,他也不方便直接問出口,總不可能讓他這個當父親的直接問自己的兒子,你是不是喜歡男人,你是不是寵幸了男寵?
所以這事兒得旁征博引,點到即止。
李世民說道,“我大唐現在日益昌盛,免不了會出現魏晉之時的風氣,魏晉正是因為奢侈糜爛之風盛行,你要時刻自省其身。”
李承乾一愣,難道是前不久太子府奢侈無度的事情?怎麼隔了這麼久,父皇又突然提起?
李承乾答了一句,“兒臣謹記。”
李世民觀察著李承乾,他說的潛在的東西李承乾領會到沒有?
有點鬱悶,這事兒他又不好直說,但不點醒李承乾,豈不是白叫來了?
猶豫了一下,假裝憤怒地道,“魏晉奢侈之風倒是其次,其糜爛才是讓人觸目驚心,男女私相授受也就罷了,連男子和男子之間也興那風花雪月,簡直豈有此理。”
他這次說得夠明白了吧?假借憤怒魏晉之風,來警醒李承乾。
李承乾卻是眉頭皺了一下,半響道,“風俗糜爛的確不該,但人與人若是真心相好,能夠相守,倒也不在乎男女。”
李世民都驚呆了,李承乾居然……居然反駁他了,是不是說明……
李承乾以前可聽話了,他說什麼是什麼。
沒想到在這種事情上反駁他,李世民整顆心都提了起來,難道那個亂七八糟的樂師的事情真的不是空穴來風?
李承乾因為長得好看,其實也有大臣讚美過李承乾頗有魏晉男兒之風,他是知道的,這是讚美李承乾外貌,他也無甚在意。
但現在……
李世民看著李承乾的表情,還是那麵癱臉,完全從他臉上看不出隻是隨口一說,還是在強烈表明他的觀點。
李世民手掌都握緊了,“不在乎男女,世俗禮教,旁人的眼光不管不顧了?皇家的顏麵都不要了?”
或許太過激動,連皇家顏麵都說了出來。
李承乾心裡也抖了一下,父皇為什麼會義憤填膺地對他說這個?難道父皇知道了點什麼?
不可能,他藏得那麼好,除了他應該沒有人知道他這個隱藏在最深處的秘密。
父皇到底是隻是厭惡魏晉的糜爛之風,還是專門說給他聽的?
無論是兩者哪一個,對他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特彆是後一個,要是父皇知道他的心思,徐家子豈不就危險了?
他特彆熟悉他父皇,以他父皇的性格,要真是知道他心裡隱藏的那點事情,徐家子根本不可能還能進得了長安進得了太子府。
可到底是什麼原因?
兩父子都不說話了。
李世民深呼吸了一口氣,說道,“下去吧。”
李承乾告退。
李承乾才走,李世民臉黑得跟鍋底一樣,還真給他試探出來一些情況,李承乾對男男之事,居然是持支持的態度。
支持也就支持吧,關鍵是在鬨出這事的時候。
李世民想歪了,李承乾反駁他,這是在向他表明什麼嗎?
為了一個小樂師居然反駁他?
以前雖然天天麵癱臉,但多聽話啊,現在居然為了一個小樂師……
越想越生氣,臉色也越來越黑。
都是這個稱心將他兒子給帶歪了。
作為皇帝,也不能免俗,兒子的壞習慣肯定是彆人教壞的,自己的兒子那麼好,怎麼也不可能自己就壞掉。
無論是為了皇家顏麵,還是為了斷了李承乾的心思,這個稱心不能留,這是李世民現在唯一的想法。
李世民找來心腹龐德公公,說道,“你去一趟太子府,將那個不知廉恥,勾引太子的樂師處理了。”
龐德公公一愣,陛下已經確認了
豈不是說太子真的……
龐德公公心都哆嗦了一下,這等皇家辛秘,他作為心腹中的心腹,知道的也不是一點半點了,陛下能在他麵前說出來,也是知道他就算死也是不會說出去的。
處理掉稱心,龐德公公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皇權至上的時代,無論願不願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況一個小小的樂師。
龐德公公帶著人匆匆忙忙向太子府去。
……
這兩天,因為水井的事情,太子的名聲大漲,與此同時,徐家子的名字也再次在長安人口中冒了出來。
那些知道十年前事情的長安人,開始回憶他們腦海中永遠不可能忘記的記憶,這些記憶雖然過去了十來年,但現在想起居然就像在昨天一樣,可見當時給他們留下了多深刻的記憶。
然後唾沫橫飛的開始給不知道的年輕人或者來長安的外地人講了起來。
一時之間,徐家子徐長生三個字,熱鬨了起來。
稱心本來就有心去打聽來太子府那人的底細,結果出乎他意料的是,他本來以為要費些力氣才能打聽到的消息,畢竟一個新來長安的人,他的消息不是那麼容易打探到的。
但……
稱心回到太子府都有些懵,根本不用費力去打探,他去外麵走一圈,到處都是談論那人的聲音。
“徐家子……”稱心念了一句,沒想到在太子的生活中,居然還有這麼一個奇特的人存在。
太子高高在上,嚴謹冷酷,在他眼中,就如同神一樣的存在,可本該高高在上的神,居然有這樣一個朋友。
稱心一直以為,他雖然出身低賤,但他是有才華,人還長得好看,太子一定會對他另眼相看。
但現在和那人比起來,那人在彆人的口中是何等的妖孽,他隻不過聽了冰山一角而已,就已經顯得,對方是天上的雲彩,而他是地上的泥。
稱心咬著牙,為什麼太子唯一好友的這份榮耀不屬於他?他們明明長得那麼相似。
等等,突然,稱心眼睛都縮了起來,相似?
他的一切都是從看了太子的那副畫後改變的,他能在太子府生活得好,都是因為這個改變。
稱心臉上突然慘白一片,他大概知道他為什麼和那人有些相似了。
他不過是在一直模仿著那人。
真是可悲,他隻不過是那人的一個影子而已,或許連影子都不是,因為無論太子還是那人,根本就沒有在意過他。
太子珍惜著的那副畫,也就是說,那人才是太子心中的那個人啊。
難怪讓人散播太子府奢侈無度的消息,太子非但沒有治罪於那人,反而反駁都沒有直接認了罰。
稱心慘笑,他看得明白了。
現在外麵都在偷偷地傳,太子寵幸樂師稱心,就如同狠狠地打在他臉上一樣,根本就不是那麼一回事。
太子的確有寵幸的人了,可根本不是他稱心。
稱心有些傷心欲絕,就像心愛的男人拋棄了他愛上了彆人一樣,他明明知道不是這樣,但他的心裡卻就是這個自以為是的感受。
一咬牙,稱心向榮華殿走去。
他要看看,明明相似的兩個人,太子為什麼連看他一眼都不肯,卻肯為那人背下罪名。
稱心像瘋了一樣向榮華殿走去,估計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乾什麼了。
徐長生看到稱心的時候也是一愣,李承乾的男寵怎麼出現在他這裡?他們沒有任何交集吧?
看著好基友的男寵,他其實挺尷尬的。
正準備說點什麼,就見稱心匆匆而來。
正要開口,後麵又來了一堆人。
一個老公公帶了好些小公公,前麵的小公公手上還端了個托盤,上麵放著一杯酒。
徐長生愣住了,這是宮裡的太監,怎麼來這裡了?
稱心也愣住了,他剛找上門,還沒說話,怎麼突然就來了這麼多人。
龐德公公看了一眼徐家子,一眼就認出了徐家子腰間的白玉簫,他的眼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也有些納悶,徐家子怎麼會一個男寵在一起?
難道太子真的這麼寵幸這個男寵,將徐家子都介紹給他認識了?
這還了得,這個男寵今天必須死。
龐德公公一揮手,有幾個小公公就上去押稱心了。
徐長生看得一愣一愣的,這怎麼回事?
好歹他是太子府秘書郎,中書舍人,雖然不管事,但按理稱心也該他管,免不得需要問上一句。
正準備開口,龐德公公就說話了,“徐家子還是莫要過問此事的好,也莫要為他說情,陛下知道了會不開心。”
徐長生:“……”
他說情?那也得他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啊?
不過他也聽出來了,這是李二的命令。
這時,稱心喊了起來,“你們乾什麼?這裡可是太子府。”
龐德公公一皺,陛下讓他秘密處決,這樣大吼大叫引來了其他人如何是好。
看了一眼徐家子,徐家子作為太子的好友,遲早會知道這事,也不用避著他,總比拖延下去,來更多人好。
龐德公公開口了,“樂師稱心領陛下秘旨,樂師稱心,身為東宮樂官,卻不知廉恥,放蕩不堪,引誘太子,其罪難恕,特賜毒酒一杯,以儆效尤,欽此。”
徐長生都驚呆了,這就是傳說中的禦賜毒酒?
不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曆史上,李承乾的男寵稱心,就是被李世民給處理掉的,沒想到他居然親眼看到了這一幕。
李承乾就是因為這事和李世民產生的隔閡,關係越來越不好。
徐長生張了張嘴,但讓他幫著稱心抗旨,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那是要殺頭的。
稱心也懵了,他勾引太子?
他倒是想,可他連抬頭看一眼太子都不敢,他怎麼勾引?
而且太子的眼中從來就沒有他。
他就這麼被陛下賜下了一杯毒酒?
他冤枉啊,他和太子什麼都沒有。
而真正和太子有不清不楚關係的人,就站在旁邊,這杯毒酒該賜給他才對。
龐德公公見傻了一樣的稱心,說了一句,“還不領酒謝皇恩。”
徐長生嘴角都抽了一下,謝皇恩?都要讓人家喝毒酒了,還讓謝恩,皇家的愛好還真是特彆。
稱心反應過來,但他瘋了,他和太子明明什麼都沒有,和太子有不可告人關係的人卻一點事情都沒有。
正要喊叫,隻是抓住他的來兩公公,一人掐住他的脖子,讓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這事兒他們熟門熟路,以前就有亂喊亂叫的,何必勒,陛下都下旨了,還能掙紮不成。
另外一個公公開始灌毒酒。
稱心掙紮得特彆凶,他不甘心,他好冤。
徐長生看得觸目驚心,好……好可怕。
眼前的一幕真實的提醒著他,這可是皇權至上的時代,皇帝要誰死,那誰就得死。
稱心掙紮了一會,就倒下了。
但不知為何,眼睛睜得老大看向徐長生,還吐著口齒不清的碎語,“下……下一個,就是你。”
稱心死了,在徐長生驚恐無比的眼神下死去,眼睛都沒有閉,死不瞑目。
徐長生真的是給嚇到了,如果隻是喝毒酒而死,他或許也隻是害怕而不是被嚇到。
可稱心死前就那麼瞪著他,還有臨死的話是什麼意思?
徐長生雖然不怕什麼妖魔鬼怪,但此時心裡也是發寒。
真把他給嚇著了,怎麼看都有一點莫名其妙的詭異。
龐德公公讓人將稱心的屍體拖了出去,然後對著徐長生道,“徐家子今天看到的事情還望不要傳出去,這是陛下的秘旨。”
其實已經有人在遠處觀望了,隻是不敢過來。
徐長生現在嚇得身體都涼了,趕緊點點頭。
在龐德公公等人走後,徐長生轉身跑回了房裡,躲進被子裡,蓋得厚厚實實的,嚇死他了,腦子裡都是稱心死前的一幕。
稱心的死很快就被太子府的人知道,畢竟太子府一個樂師之首,而且在太子府下人中一直都是話題人物。
大家私底下討論著,但稱心為什麼死,卻沒有人知道。
徐長生在被子裡麵躲了一會兒,怎麼感覺心裡都涼哇哇的。
這時候二蛋疑惑的走了進來,“長生,這麼熱你怎麼還裹被子裡?”
徐長生心道,他心冷啊,不行,他得喝點熱乎的東西暖暖心,“二蛋,你去徐家的大院中牽一頭奶牛回來吧,我給你煮薑汁撞奶。”
徐家的大院,就是徐家村在長安買的院子。
而十年前的黑白花奶牛,已經被水牛霍霍了,繁殖了一個山坡的小黑白花。
徐家大院正好就養了兩頭,他們自己喝牛奶,徐長生想起這事,正好去牽一頭來,他要喝奶。
二蛋高興得小臉都紅了,“嗯嗯,我這就去。”
他和長生一樣,也喜歡喝奶。
現在是長柏哥兒研究學問的時間,他不能打擾,他得自己出府去牽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