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生去完嚴文殊那裡就回去了。
心裡還在道, 嚴老頭這個老古板居然沒有答應,這怎麼行?
如此偉大的教育事業, 怎麼能缺席?
他的學院漂亮得很, 正適合養老不是,他連嚴老頭住的小樓都修好了。
回去前, 先去了一趟徐家超市,現場默寫了一篇文章讓族叔帶回徐家村,下一次就將這篇文章登在大唐都市報上。
他默寫的這篇文章正是嚴文殊所作。
作為學生, 對老師的作品, 那肯定是手到擒來。
這是一篇何為禮?為何要守禮的論文。
寫得十分嚴謹, 看上去或許死板得很, 但其中內容發人深思。
在徐長生看來,比他寫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有意義得多。
它充滿了教育意義, 是真正的教育家思想家才能寫得出來的。
徐長生想了想, 又留下三個字, 以及三句藏頭詩。
三個字是, 謝師恩!
三句藏頭詩是,
落紅不是無情物, 化作春泥更護花,留名--龔自珍。
春蠶到死絲方儘, 蠟炬成灰淚始乾,留名--李商隱。
令公桃李滿天下, 何用堂前更種花, 留名--白居易。
三句詩留完, 徐長生就笑了,看他不把嚴老頭捧到天上去,到時候,嚴老頭也不好意思拒絕他的邀請了吧。
嚴老頭,你跑不掉的。
徐長生讓族叔儘快將他寫的東西送回徐家村,然後就回太子府繼續研究他的造紙工藝和刻活字了。
接下來幾天,整個長安十分的平靜,直到新的一期的大唐都市報開始出售。
現在大唐都市報在長安,基本是讀書人必不可少的東西,上麵時不時會登載一些大儒的作品,凡是讀書人都視之為珍寶。
大儒的作品,很多其實都達到了出書立著的程度,隻是礙於印刷成本太高,流傳度不廣。
大唐都市報因為版麵的原因,也不可能將大儒的書載出來,但登載一些小的文章完全沒有問題。
哪怕是這些小的文章,也有一種出書立著的感覺,哪怕是大儒,也是心動不已,隻要在大唐都市報上麵登載了他們的文章,豈不是一朝成名天下知?
讀書人,一輩子,為了的不就是這個。
所以,大祖父一天忙碌得很,天天都在和一群大儒書信來往,徐家村天天都有很多書信要寄出去,大部分都是大祖父的,一是大祖父要為大唐都市報選文章,二是他和其他大儒也有共同話題,交流得頗為開心。
長安的食鋪,酒樓,大多數都有訂閱大唐都市報,不僅如此,還專門請了讀書人,在食鋪酒鋪中讀報。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識字。
而不識字的人,也特彆喜歡聽彆人讀報,一是沾沾讀書人的文氣,二是大唐都市報上麵的內容真的特彆有趣。
其實這也算是文教的一種方式吧,讓不識字的人也能通過聽報,知禮儀,明事理,效果總會有一點的。
現在長安人的風氣就比以前好很多,都是報紙帶來的一點點作用。
長安現在的情況是,食鋪酒樓要是沒人讀報,生意都得差不少。
午飯的時間,各食鋪酒樓又開始讀報了。
哪怕是讀書人,看過了報紙,也喜歡聽彆人讀報,然後互相談論幾句,那種氣氛讓讀書人特彆喜歡,有些讀書人為了聽彆人讀報,還專門跑都食鋪酒樓吃飯。
但,今天的大唐都市報一讀出來。
除了不識字的人,其他讀書人全都驚訝住了。
猛地抬起頭,看著上麵也是皺著眉毛讀報的人。
他讀的是……前國子監禮學博士嚴文殊的文章?
嚴文殊的文章上了大唐都市報?
可……
在一些權貴的惡意謠言抹黑下,嚴文殊的名聲在文壇其實很差。
所以讀書人們疑惑了,大唐都市報一向選文章十分嚴謹,嚴文殊的這篇文章的確很有水平,發人深思。
但大唐都市報選文章除了文要好,還有一點人的品德也要好。
這是他們總結的經驗,原因他們大概也知道,或許是徐文遠就是這樣的人吧,所以徐老先生選出來的文章都是要先看人的,人品不行,文章寫得再好,徐老先生也是不會通過的。
但今天的文章是怎麼回事?
嚴文殊在文壇不是一直被人詬病嗎?他的文章徐老先生怎麼可能讓它出現在大唐都市報上?
嚴文殊啊,說起這人,大家第一印象不是他的學問如何,而是,聽說連他的弟子都厭惡他,討厭他。
在古代,老師和學生的關係甚至能排在父與子之前。
可想而知,他的人品能好到哪去?
這樣德行可能有問題的人,他的文章怎麼可能登上大唐都市報?
疑惑,不解。
不過,嚴文殊的這篇文章倒是厲害得緊,有一副禮學大家的風範。
在驚訝的表情中聽完這篇文章,要是以往,聽到這麼精彩的文章,早有一群人拍手叫好了。
而不是現在鴉雀無聲。
連讀報的人,都不知道他是怎麼讀完了,也虧得文章好,讓他沒有停下來,忍不住一路流暢的讀完。
按理,一片文章讀完,也就沒了,繼續下一個版麵的。
但讀報的人並沒有停下來,而是道,“下麵還有徐家子的一個小論。”
眾人一愣,徐家子的小論?也就是所謂的讀書感。
徐家子除了連載他那些匪你所思精彩絕倫的,不是從來沒有在大唐都市報上評論過彆人的文章嗎?
徐家子之才他們現在也是從長安百姓或者文壇的一些前輩那聽過的,不由得豎起了耳朵。
讀報人繼續道,“小論名為謝師恩。”
十分古怪的的書寫方式,應該沒有人會這麼寫小論吧?完全不成章法。
但隨著讀報人將徐長生留的那三句藏頭詩讀出來的時候。
所有人都愣住了。
雖然都不成詩,隻有其中一兩句,但絕對是能震驚長安的詩篇,甚至要不是隻有零散的幾句,都能傳世了吧。
“好一個謝師恩!”有人滿臉激動的站了起來。
不知道多少人現在心中都是想著教育過他們的老師,或者給他們啟蒙的先生。
先生或者嚴厲或和藹,在經曆過一些事情後,在成長過後的他們看來,是如此的無私奉獻。
儒慕之情油然而生。
特彆是在對著三句詩反複念叨之後,那種師恩難忘的情感被激發到了極點。
有些人甚至有些淚目,老師啊,在他們心中本來就是特彆的存在。
他們的老師是何其的偉大,教導他們學問,教導他們做人的道理,師恩如海,無以厚報,他們有多久沒有回去看看那些曾經默默教導他們的老師了?
一幅幅或慈祥或嚴厲的麵孔在他們腦海中浮現。
這時,突然一個聲音響起,“等等,嚴文殊好像是徐家子的禮學老師?”
“對啊 ,徐家子在國子監讀書期間,他的禮學老師好像就是嚴文殊,聽說徐家子經常被罰站門口。”
眾人一愣,驚訝莫名,“也就是說,徐家子的謝師恩是為嚴文殊所寫?”
一片安靜,然後嘩然。
不是說嚴文殊人品不好,連他的學生都厭惡討厭他嗎?
但厭惡討厭他的學生,能專門為他寫出能傳世的謝師恩?
要是這也叫厭惡討厭,估計他們的老師恨不得他們所有的學生都厭惡討厭他。
這幾句詩句能傳世啊,以後提到這幾句詩句,都會想到嚴文殊,因為寫的不就是嚴文殊。
文壇留名,千古留芳,這是做學問的讀書人終極的目標。
幾句詩,將老師無私奉獻,默默守望的節操表達得淋漓儘致,其中真摯的感情流露,完全做不得假。
所以,所有人都迷惑不解了,嚴文殊真的是傳言中人品有問題,不配為人師的一個人?
一個不配為人師的人,卻被學生感激流涕?
疑惑,不解。
食鋪酒鋪的讀報時間得等到人多的時候,所以消息稍微會慢一點。
第一時間買大唐都市報的人,消息就要快一些。
嚴文殊的府邸,出門買菜的老管家,邁著飛快的老腿,提著空菜籃,一個勁往回跑。
回到府邸,還沒推開門就大喊,“老爺,老爺,不好了。”
嚴文殊走了出來,有些疑惑,他的老管家平日穩重得很,今日這是怎麼了?
難道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眉頭不由得一皺。
老管家跑得有點急,已經上氣不接下氣,“老爺,不好了,出大事了,全長安全長安……”
急得說話都斷斷續續了。
乾脆將手上的一份報紙遞了過去,“老爺你自己看。”
嚴文殊眉頭一皺,到底是何事讓他的老管家這麼驚慌?
今天是大唐都市報售賣的日子,他是知道的,所以讓老管家買菜的時候帶一份回來。
是大唐都市報上登載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嗎?
嚴文殊接過報紙看了起來。
這一看眼睛都瞪大了起來。
這文章……這文章不是……
難怪老管家居然如此驚慌,原來大唐都市報上,這一期居然登載的他的文章。
嚴文殊的心也是縮了一下,大唐都市報如今在文壇的影響力,他也是清楚的,也就是一夜之間,他的名字很可能傳遍整個文壇。
他的這篇文章的確是他的滿意之作,經常愛惜的不斷斟酌。
但……徐文遠應該不會將他的文章登載上去才對。
就算徐文遠不會像其他人一樣被流言左右,但在沒確定事情的真相之前,也不可能就這麼登了他的文章。
這時,老管家終於回過氣來,說道,“老爺你繼續往下麵看。”
嚴文殊這才從在大唐都市報上看到他的文章中反應過來,看了下去。
眼睛又是一縮。
謝師恩--徐長生!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留名--龔自珍。
春蠶到死絲方儘,蠟炬成灰淚始乾,留名--李商隱。
令公桃李滿天下,何用堂前更種花,留名--白居易。
嚴文殊的手都不自然的抖了一下。
他大概知道他的老管家為何會如此激動了。
徐家子居然在為他正名。
用大唐都市報,在全天下人的麵前,為他這個老師正名。
不都傳言,他這個老師連學生都厭惡,不配為老師嗎?
但現在,他的學生正懷著最真誠的感情,在全天下人麵前感謝他這個老師的教導之恩。
說他嚴厲無情毫無師徳?
但看看第一句詩句,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哪裡是無情沒有師德?簡直胡說八道。
哪怕枯萎了,凋零了,也要化作泥土,護衛未來的花朵。
這還是沒有師德?
每一句,都在和傳言對抗,每一句都在為嚴文殊辯解。
傳言根本就是狗屁不實的東西,他的老師才不是那樣。
嚴文殊張了張嘴,哪怕嚴謹了一生的他,手都不自然的顫抖。
這麼多年被人詬病,被人誣陷,心中的鬱鬱不得誌,似乎都在這一刻消失無蹤。
他嚴文殊,行得端坐得正,他對學生的嚴厲無愧於心。
正在這時候,府邸外麵傳來一陣喧鬨的聲音。
嚴文殊回過神來。
老管家也是一愣,什麼人來他們這裡了?
他們府邸比較偏僻,一般不怎麼有人來。
老管家去門口看來了一眼,然後滿臉激動的往回跑。
“老……老爺……”
激動得說話都是顫抖的。
嚴文殊一愣,這又是怎麼了?怎麼他的老管家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老管家的確激動得說不出話了,手顫抖的一個勁往外麵指。
嚴文殊有些疑惑,外麵又是怎麼了
向外麵走去,推開門,外麵好多的人。
而排在前麵的一排排人,在嚴文殊推開門的瞬間,全都眼睛濕潤,拱手行禮,低頭俯身。
“老師,我們來看你了。”
外麵,前麵的一兩排,全是……嚴文殊以前的學生。
後麵是好大一群圍觀的長安人。
這些學生頭低得很低,臉色都是羞愧。
老師被人詬病,做為學生,他們在權貴麵前無力反抗,他們羞愧難當。
但現在,徐家子的謝師恩一出,他們怎麼可能還不站出來為老師正名。
嚴文殊也是一愣,看著排著一排一排的學生。
這些學生,他每一個都能叫得出名字來,每一個他都還能記起在他任教的時候發生的點點滴滴。
一排學生大喊,“謝師恩。”
深深的鞠躬,聲傳四野。
不知道有多少看熱鬨的人跑了過來,將這偏僻的小街道圍得水榭不同。
老管家的眼睛都濕潤了,這麼多年了,這麼多年了,他終於等到了這一幕。
從此之後,還有誰敢說老爺不配為師?
老爺的學生都排成隊來謝師恩了,哪一個學院的先生能做到如此?
做老師能做到這種程度,夫複何求?
嚴文殊有些佝僂的身體都挺直了,鏗鏘筆直,和他的人一樣。
他教書教了大半輩子,他無愧於心,無愧於任何人。
點點頭,答了一句,“嗯”。
他教過的學生,都是他的好學生。
……
一場謝師恩,鬨得整個長安皆知。
教書育人的先生們滿臉都是羨慕。
他們的學生什麼時候也能這麼真摯的來謝師恩啊?
當然,他們羨慕歸羨慕,要是他們的學生真學一樣做一樣,那就流於表麵了,反而要成笑話。
從此,整個長安,無人不知嚴文殊。
以前的流言,不攻自破。
什麼不配當老師沒有師德?沒看到人家教育出來的學生那真摯的感謝之情。
特彆是徐家子的三句詩句,將嚴文殊簡直在往聖人的位置上麵推。
不知道多少先生,拿著三句詩,不斷的撫摸,雖然徐家子的三句詩講的是嚴文殊,但其中將師道也推向了至高點。
作為教書育人的先生,有榮與焉。
從此之後,說起老師,恐怕都會想起這三句詩句,說起老師,大家心中第一時間也將是老師的偉大和奉獻。
與此同時,嚴文殊的那篇文章也在文壇流傳,被稱為禮學豐碑。
嚴文殊禮學大家的身份一時無二。
在整個長安鬨得沸沸揚揚的時候,徐長生的嘴角已經露出了狐狸一樣的笑容。
嚴老頭,看你還敢不敢不答應。
徐長生又出門了,這次他大張旗鼓的帶著太子府的人,挑著豐厚的禮品向嚴文殊的府邸而去。
還在路上,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不由得問道,“這是太子府的人吧?他們這是去乾什麼?”
“你們看到最前麵那個長得跟玉一樣的少年了嗎?告訴你們,他就是徐家子,我大姑的二舅的小女兒就在東宮當宮娥。”
“他就是徐家子?原來長這樣啊,還真好看,跟神仙家的童子一樣。”
“那是,徐家子小時候就長得粉雕玉琢的,跟你們說,徐家子四歲的時候,整個長安都在說他英俊,還有不少富家小姐都準備上門結親,當初那首,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哭瞎了多少富家小姐的眼睛。”
“徐家子現在長大了,不知道多少富貴小姐又得起心思了。”
“他帶這麼多禮物這是要去乾什麼?”
“這方向好像是嚴文殊的府邸。”
一群人眼睛都亮起了八卦的光芒。
徐家子在大唐都市報上登載的謝師恩,現在還熱乎著勒。
一群人開始跟著去看熱鬨了。
徐家子該不會又來一場謝師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