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生敲響登聞鼓的那一刻, 所有人都懵逼了。
什麼情況?
那些病人的家屬,眼睛都直了,不是說給他們一個交代嗎?怎麼跑來敲這玩意?這是能隨便敲的嗎?
太醫院的那幾人也像看瘋子一樣看向徐長生, 他到底在乾什麼?
不知為何,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但怎麼想,都是徐長生的人治死了人,他們最多煽動了一下家屬的情緒而已,也不是什麼大罪。
“咚咚咚。”
聲音直達太極宮。
登聞鼓的位置是十分獨特的,它正對太極宮, 能保證聲音傳進皇宮之中。
看守登聞鼓的士兵也懵了,為了保證登聞鼓不會隨便亂敲, 鬨出笑話, 是有士兵常駐在這裡守著的,剛才一堆人過來, 徐家子還笑眯眯的給他說借東西一用, 徐家子可是太子紅人, 他能不借?
但沒想到, 他隻是一個不留神,徐家子居然就跑到登聞鼓麵前敲起來了。
李世民本來因為長安的災難愁眉苦臉, 除了長安,長安附近的一些村莊也多有災情, 正聽著彙報, 讓李世民驚訝的是, 徐家村居然隻是出現了幾個輕傷,毀了一些家禽圈舍,還在驚奇著,這徐家村怕不是受到了上天眷顧。
正想著,耳邊就傳來了“咚咚咚”的聲音。
李世民一皺眉,什麼人這個時候玩鼓,抬頭向鼓聲的方向一看,心都緊了一下,這方向不就是……登聞鼓的方向。
登聞鼓響,有冤屈要伸。
現在地龍翻身,災情嚴重,能有什麼冤屈要伸?
李世民心一哆嗦,該不會是災民情緒難平,說他失德才造成地龍翻身,有人冒天下之大不為,為天下百姓喊冤吧?
畢竟,以前無論哪個時代,隻要出現地龍翻身,天下百姓就說是皇帝失德。
這時,龐德公公走了進去。
李世民趕緊問道,嘴巴都有些乾,“外麵何人擊響登聞鼓?”
龐德公公答道,“陛下,是徐家子在敲登聞鼓。”
李世民都愣住了,徐家子?
他這又是要鬨什麼?難得來一次長安,怎麼這麼不讓人省心?害得他剛才心肝都顫抖了,還以為要被人痛訴他失德。
但,既然是徐家子敲的,那麼應該不是說他失德這事,不過徐家子為什麼要敲響登聞鼓他要是有點什麼冤屈,以他的性子還不得找李承乾給擺平了,沒必要敲登聞鼓。
此時,中書省的幾位丞相也趕了過來,估計也是聽到登聞鼓響,過來看情況的。
李世民想了想,徐家子可是他這邊的,怎麼也不可能讓他為難,說道,“眾位,請隨我前去一觀。”
登聞鼓前,百姓越聚越多,現如今,很多人家都塌了,無家可歸,聽到鼓聲,有些魂不守舍的趕過來。
沒多久,街道被禁衛分開,一群人走了過來,為首的正是李世民。
李世民一來就嗬道,“大膽,什麼人敢在此時敲響登聞鼓?可知道,敲響登聞鼓的代價。”
敲響登聞鼓能驚動聖駕,但要是沒有天大的冤屈,其代價也是十分可怕的。
徐長生不緊不慢,拱手答道,“陛下,非是臣要驚動陛下,而是有人冤魂不散,有人死不瞑目,需要陛下為他們做主。”
李世民嘴角一抽,“好好說話。”
徐長生答道,“陛下,在天災降臨萬民齊悲之際,身為大唐子民本應該同心協力共度難關,但……有人喪心病狂,以一己之私,造成數人無辜冤死,致使家屬哀嚎遍地,哭聲震天,痛上加痛,長生鳴鼓正是為這些冤死之人喊冤。”
李世民都驚住了,難道真有人敢在這個時候鬨事?誰給他的膽子?
徐長生說完,伸手就向身後的一群死者家屬指去,“陛下,他們就是死者家屬,我人都給帶來了,陛下一定要為他們主持公道。”
後麵的一群家屬懵了,太醫院的那些人不是說,是徐家子的人根本不懂治病,胡亂治療,導致他們家人死亡嗎?怎麼徐家子現在替他們敲響登聞鼓喊冤,連陛下都驚動了,他總不可能狀告他自己吧
徐長生繼續道,“我要告的是,太醫院玩忽職守,草菅人命。”
拋地有聲。
李世民都懵了,太醫院不是在極力搶救傷員嗎?奔走在第一線,怎麼玩忽職守,草菅人命了?
徐長生的聲音一落,就有個老頭站了出來,正是太醫正那老頭,“徐家子休要胡說八道,今日我太醫院所有人都在全力救治傷患,不知道救活了多少人。”
老頭氣得吹胡子瞪眼,沒想到這敲響登聞鼓,居然是狀告他太醫院,本來他還在看熱鬨來著,沒想到下一刻就禍事臨門,他能不氣以前覺得徐家子這人不錯啊,為國為民,特彆是徐家子上次給他說的全民醫療係統,他到現在都還戀戀不忘,怎麼幾月不見,徐家子就信口雌黃,胡言亂語了?
徐長生心道,彆急,事情總得一點一點來,看他將經過給所有人理清楚。
周圍的人也小聲議論,太醫院今日的確是最大的功臣,奔波在第一線不斷救人,怎麼到徐家子口中就變成草菅人命了?
李世民也說了一句,“徐家子,今日太醫院所作所為,不隻朕,還有長安百姓都看在眼裡,你可想清楚了再說。”
不說清,無故敲響登聞鼓,哪怕是他也必須給徐家子嚴厲的懲罰,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徐長生拱了拱手,“正好太醫正也在,我們就來當麵對質,看看長生這登聞鼓該敲不該敲。”
太醫正走上前,“老夫倒要看看,我太醫院何錯之有。”
所有的聲音都安靜了下來,都在聽兩人如何分辨。
徐長生嘴角上揚,說道,“太醫正大人,今日長生帶學生入長安之時,見長安傷亡慘重,醫者數量嚴重不足,所以第一時間讓人給你傳信,可以將輕傷患者交由我的學生處理,長生再三強調,是輕傷患者,太醫正大人可有此事?”
太醫正答道,“確有此事,但和我太醫院玩忽職守,草菅人命有何關係?”
徐長生說道,“相信能進太醫院的醫者,就算沒有位列太醫之職,輕傷重傷還是能分得清楚吧?”
太醫正一愣,“徐家子何出此言?”
徐長生袖子一甩,怒目厲聲,“既然太醫正大人承認此事,那長生想問,為何我的學生接到的卻是太醫院送過來的傷重臨死的病人,難道不是太醫院玩忽職守,太醫正下令將臨死不想治的病人丟給一群初出茅廬的學生嗎?”
所有人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太醫正下令將臨死不想治的病人丟給一群初出茅廬的學生?這得多不要臉。
太醫正胡子都吹起來了,“胡說八道。”
這種命令是他下的他自己能不知道?徐家子的學生才去學院多久,能學到多少本事他能不知道,他敢將重傷病人交給一群學生?要不是實在人手不夠,他甚至連輕傷病人都不放心交給這群都算不上入門的學生。
徐長生嘴角上揚了起來,看來的確不是太醫正這老頭下的命令,和他先前的猜測一致,看這老頭急得臉皮子都在抖。
徐長生繼續道,“太醫正還敢狡辯,此事長安百姓就能作證,他們親眼看到太醫院送來的病人是什麼樣子的。”
雖然知道這事和太醫正無關,但他得一步一步引導向罪魁禍首,讓所有人知道是怎麼回事。
太醫正氣得莫法,“老夫倒要看看,長安百姓如何說。”
這時,有個百姓小聲道,“的確送了兩批重傷的人給那些學生,當時那些學生臉都嚇白了。”
“是啊,我也看到了,聽說是太醫院的人都說治不好了,才抬去給那些學生的。”
“我看是怕治死人,所以想將責任推給一群學生吧。”
太醫正都懵了,這是怎麼回事?
徐長生道,“太醫正大人如何?沒有你的命令,他們敢將傷重垂死之人送到我學生那裡?如果還不相信,我這還有病人的家屬可以作證。”
徐長生看向其中一個老者,這老者的兒子,真是徐長生用輸血之法從死亡邊緣救回來那人。
那老者哆哆嗦嗦地上前一步,雖然有些害怕,但還是開口了,畢竟徐長生和這些學生可是救了他的兒子,他無論如何也要說出來,“太……太醫院的人說我兒子救不活了,然後……然後就抬著我兒子去了這些學生那裡,我一路上跟著,聽得清清楚楚,他們還說要給徐家子和他的學院好看,要讓徐家子和他的學院身敗名裂。”
嘩。
周圍一片嘩然,難到太醫院真的包藏禍心,居然將治不好的傷患送去一群初出茅廬的學生那,還想用治死人壞徐家子的名聲?
太醫正蹬蹬蹬地倒退了好幾步,這怎麼可能?將臨死的人送去給一群學生?
太醫正都懵了,但長安百姓和患者家屬都出來作證了。
太醫正嘴巴乾澀,“老夫,從未下過這種命令。”
徐長生接口就道,“哦?不是太醫正下的命令嗎?那倒要問問送重傷傷員的這幾個太醫院的人為何要這麼做了。”
徐長生手一指,指向崔、盧、鄭、王的幾人。
來吧,你們不是要玩什麼潑人汙水,毀人名聲的手段嗎?大家一起玩,還要在所有人麵前光明正大的玩,看誰玩得過誰。
太醫院中,崔、盧、鄭、王家的幾人都懵了,徐家子的最終目的該不會是……
他們今天見徐家子做了縮頭烏龜,本來以為這事兒徐長生悶著腦袋不認也得認,畢竟是徐家子的人治死了人,按照常理,恨不得偷偷捂住不讓任何人知道。
但徐長生他不,他不僅不捂住,他還一點都不怕彆人知道他們治死了人,完全按照他們以為的常理進行。
這幾人還以為,就算徐家子想反抗,為了名聲,也是偷偷私底下進行,沒想到,徐長生居然直接就捅天上去了。
太醫正已經氣得吹胡子瞪眼的走了過去,問道,“他們說的可是真的?你們當真將傷重不治的病人送給一群學生?你們……你們……”
說到後麵,話都膈住了。
那幾人也沒想到徐長生敢當眾捅出來,一咬牙說道,“當時情況緊急,我們才不得已為之。”
不承認不行,看到的人實在有點多。
徐長生好笑,“怎麼個情況緊急?我倒想聽聽,到底是什麼緊急情況,讓你們一群太醫院的醫官都不治的重患,哪怕隔了大半個城池,也要運到我的學生手中。”
抓著彆人的把柄不放,他徐長生也會,看你們怎麼解釋。
有百姓道,“是啊,我看到他們抬著人走了好大半個城池。”
“我也看到了。”
議論紛紛。
太醫正當了這麼多年官,也不蠢,這事兒好像有點不對,他們……故意而為之?他們這是要害徐家子?
太醫正臉都黑了,這是要將他太醫院都牽連進去,將他也拖下水啊,這幾個混蛋。
太醫正趕緊道,“陛下,此事臣不知情,臣隻是下令按照徐家子所言,送輕傷患者給他的學生救治,當時所以人都在場,可以為臣作證。”
不過這些人畢竟是他的手下,一個玩忽職守的罪名怕是跑不掉了,簡直是無妄之災。
徐長生又道,還裝得特彆驚訝的樣子,“這就奇怪了,不是太醫正下的命令,那他們為什麼要將重患送我學生手上?”
李世民嘴角都有些抽,這不是明擺的嗎?彆人想要毀你名聲唄,隻是沒想到你這麼折騰,自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崔、盧、鄭、王的幾人心都縮了起來,現在要如何是好?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他們都沒有準備好怎麼應付這種情況。
李世民看向幾人說道,“你們有什麼話說?是太醫正下的命令,還是你們私自做主用這麼卑鄙的手段毀人名聲?”
崔、盧、鄭、王的幾人心道,他們沒有遵循太醫正的命令的罪名怕是跑不掉了,但……
一口咬說道,“我等一時間腦子糊塗,將重傷不治的人送去了徐家子學生那,我等認罰,但就因為我等這點私人恩怨,徐家子就不知天高地厚,肆意妄為,敲響登聞鼓,聚集長安百姓,這等大罪也不可不罰。”
他們就算認罰,也得拉徐家子一起。
登聞鼓非天大冤屈不能敲響,他們不過是私人恩怨而已。
眾人不置可否,要是人人都因為一點小的私人恩怨而敲響登聞鼓,陛下還不得一天忙死,看向徐長生。
徐長生一笑,答道,“陛下難道忘了,長生剛才狀告他們玩忽職守,草菅人命,現在隻不過說了玩忽職守的事情。”
還剩下草菅人命?
李世民眉頭都縮了一下,太醫正也是心一顫,徐家子這又是要鬨哪樣?
徐長生說道,“既然這幾人承認是他們私自行為,將重傷患者送到我學生那裡,那麼也就是說剛才是長生誤會太醫正了,長生先給太醫正陪個不是。”
太醫正嘴巴苦澀,雖然不是他的命令,但卻是他手下乾出來的,這事兒他臉上也無光,居然將重傷不治的人送去給一群學生,他羞恥得都不好意思見人。
徐長生繼續道,“陛下,現在長生要狀告這幾人因為一己私欲,置人性命不顧,草菅人命,簡直畜生不如。”
崔、盧、鄭、王的幾人猛的抬頭,“徐家子,你休要胡說八道,明明是你的人治死了人,卻想推卸責任,你敢說,那些患者不是你的人治死的”
這罪名和前麵的罪名可不同,草菅人命,一但坐實,是要殺頭的。
太醫正也是眉頭一皺,“草菅人命是不是過重了?畢竟是重傷不治,哪怕是送我那裡,也未必能夠救活。”
徐長生笑了,笑得非常大聲,又非常的淒涼。
所有人都愣住了,徐長生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就跟瘋狂了一樣。
徐長生眼睛都紅了,看向太醫正,“說得好,如果重傷不治,送哪後果都是一樣,要是如此,他們的確稱不上草菅人命,但……”
徐長生向身後的死者家屬看了一眼,然後又看向李世民,“但要是這些患者本來能治,本來不會死,卻因為這幾個畜生為了報私怨,不顧病人死活,將他們當作利用的工具而導致他們無辜慘死,又當如何?”
拋地有聲。
太醫正蹬蹬蹬地向後麵倒退了好幾步,要正如徐家子所言,這是謀殺,他們怎麼敢……他們身為醫者怎麼能……
家屬中,也是一片嘩然。
這幾個人一直在他們中間說,是徐家子的學生治不好他們的家人,他們雖然傷心,但最多也是氣憤徐家子的人學藝不精,可彆人儘力了,他們又能如何?
但要是徐家子說的是真的,他們的家人不就是相當於……活活的被人害死的!
徐長生大聲道,“整整八條人命,他們現在還躺在那裡屍骨未寒,他們沒有死在天災之中,卻死在了這幾個畜生的一己私欲之下,敢問各位,長生這登聞鼓敲是不敲?”
八條人命啊,徐長生說得都咬牙切齒。
李世民的心都顫抖了一下,八條人命,要真如徐家子所言,還真是了不得的大案。
當時,兩位先生檢查病人的時候說,如果治療得早,有六七成的把握是能救活過來的,但他們卻被這幾個畜生,當成了報複的工具,為了他們的私心,甚至活活的看著患者的生命流逝而不治療,他們不是畜生是什麼。
他們是太醫院的醫官,他們的醫術比大部分郎中都強,徐長生不相信,他們看不出來,不及時治療,這些人都得因為病情耽擱而死。
所以……他們等同故意謀殺。
徐長生有些瘋狂的大聲道,“陛下,請為這八具屍體的亡魂做主,請為這些失去親人的百姓做主。”
徐長生的聲音,聽在這些剛剛經曆過天災的百姓心中,那震撼是無與倫比的。
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崔、盧、鄭、王的幾人,他們充滿了對醫者的信任才將家人交給他們救治,但那根本不是讓家人去治傷,而是親手將他們推向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