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看著金殿上群情激憤的氣氛, 再次確認道,“你們確定,要以此為賭局?”
眾大臣心中其實還是十分有傲氣的, 他們現在唯一可以確認的就是,他們不可能輸。
這個叫武曌的女子他們不熟, 但是程咬金和周禦史家的周勝男他們還是略有耳聞的,就是一個跟她娘一樣舞槍輪棒的假小子,能有什麼經世之才?
經世之才,那是治理國家的賢能,又不是上戰場殺敵。
哪怕是程咬金和周禦史都不怎麼看好。
程咬金瞪著兩隻銅鈴一樣的牛眼睛, 說道,“你們一群大老爺們, 居然欺負兩個手無縛雞之力之力的女子, 臉上也不臊得慌?”
周禦史也說道,“虧你們還是我大唐朝臣, 簡直有辱斯文, 羞於你等同殿為臣。”
要是輸了, 他們孫女就得任人處置, 況且他們看不到任何贏的希望,憑借兩個女子怎麼可能贏得了這一群狐狸。
百官一愣, “不對,這賭局不是徐家子主動為他的學生提出來的嗎?怎麼還賴到我們身上了, 說起我們的不是了?”
“正是, 也是陛下主動說要當見證人。”
李世民:“……”
程咬金和周禦史瞪向徐長生, 都是你,看看將事情推到了何種無法收拾的地步了。
徐長生摸摸鼻子,事情的確被推到了風浪尖上,但隻要兩個不被看好的女生贏了,所有問題都能迎刃而解,徐長生相信,以這些朝臣的高傲的性格,估計一輩子都不想再提起此事,哪還有心情給彆人定罪,要是還執著於死不要臉的給比自己有才能的人定罪,何異於將自己當成小醜,讓天下人看了笑話。
徐長生說道,“既然諸位大人都沒有意見,又有陛下做見證,那麼此次賭局成立。”
其實,心裡最忐忑的是李世民啊,要是這兩女子真贏了,他可就得封女官了,曆史會怎麼評論他?
李二吧,就是將身後名看得太重了,當然這也是好事,這樣會約束他成為一個好皇帝,而不是一個恣意妄為之輩。
一想到開先河的錄用女官,李世民就麵色凝重的看向房玄齡。
房玄齡給了李世民一個放心的表情,用兩人才能懂的眼神交流著,陛下,你不也想看看這個寫出“聚天下財,儘歸大唐”的女子有何能耐嗎?現在正是逼迫她儘展所能,無從藏私的時候。
再說,她能寫出如此驚世駭俗的一篇實策,應該已經是極限了吧,陛下真以為人人都是徐家子那個妖孽?
而且,朝上這些官員,陛下還不清楚,哪個不是狐狸一樣,能吃得了虧?他們看上去像是被徐家子激將了一樣,可他們的眼神卻清澈得很,他們不過順勢而為,心裡的算盤打得響著勒。
李世民和房玄齡眼神交流了一會,這才沒有提出異議,他的這群大臣他還是知道的,能被提拔上金殿,可沒有誰是草包。
在李世民心中估計也有一種,他自己選的臣子難道當真還不如兩個女子?李二一向自詡慧眼獨到,這觸及到了他的傲氣。
徐家子這激將法,可不僅僅是針對百官,其實也是在針對李二,不激一激,又怎麼能讓他的女學生堂堂正正的走進朝堂,走進天下人的視野中,他的學院既然收了女生,就要為她們謀一個出路不是,這是他作為院長的責任。
李世民心道,隻要他的這些臣子不自己作死,還是不可能輸的。
隻是,他才這麼想著,其中一個一臉傲氣略顯年輕的大臣就站了出來,“我們也不欺你等兩個女子,倉促之間,讓兩個沒有治理經驗的女子去想實策也不可取,這樣吧,我看你等這次科舉名列前茅,就拿你等這次科舉的實策來辯如何?有無經世之才,我們一辯便知。”
一副廉潔君子,不占人便宜的謙虛樣子,這樣才顯得出真正的讀書人的虛懷若穀,其實心中卻在想,兩個從來沒有治理經驗的人,寫出來的實策還不得漏洞百出,加上科舉的實策,都是短時間寫出來的,並沒有經過考證。
看似魯莽,實則心思細膩,還彰顯了他的氣節。
其他大臣也是麵帶笑容,其中關竅他們一想便知,如此還能在對方看似最強的地方擊敗對方,讓對方無話可說。
一個個都是心思縝密,表麵文章做得滴水不漏,難怪李二和房玄齡都說,能站在金殿上的不是老狐狸就是小狐狸。
玩z治的心都臟,這句話也不完全是搞笑的。
而徐長生心中也在道,論策嗎?還是論他的兩個學生的實策,這樣的確有利於他的兩學生發揮,畢竟是她們自己的實策,最了解的人就是她們自己。
一群大臣麵帶微笑,實策可不是寫得漂亮就可以,以他們的經驗,還不得分分鐘找出破綻進行攻擊,讓對方啞口無言毫無招架之力,這次徐家子怕是要栽個大跟頭。
倒不是這些人針對徐長生,但想看熱鬨的人肯定不少,雖然徐家子不在朝上為臣,但還是名聲遠播,這樣顯得他們這些朝臣有些無能啊。
而這位年輕的大臣一出口,李二臉色都變了,“不可。”
武曌科舉所做實策有多驚人,他是親眼所見,但殿上輪策可未必輪得到那篇,隻要不是那篇,他對他的臣子還是十分有信心的,隻是他剛才心裡說他的臣子們不自己作死,就不可能輸,結果……
李世民突然有一種特彆不好的預感,他特麼就應該阻止這什麼賭局。
隻是,一群大臣一臉不服的站了出來,“敢問陛下這是何意?難道陛下覺得臣等還辯不過兩女子不成?”
徐長生也有些詫異,李二剛才是脫口而出?
兩女生科舉的實策寫的什麼他也是不清楚的,但看李二的表情……
徐長生若有所思,又看了一眼武曌所站位置,眼睛一閃,說道,“諸位,如果辯論我的學生的實策,的確對你們不利,陛下也是為你們著想。”
話一出,惹得一片憤怒,“好你個徐家子,還真將我們這些朝臣當成草包了不成,今天非得就辯你學生的科舉之策,不然還不得讓你小瞧了我等。”
徐長生一笑,“既然如此,長生替我的兩位學生謝過諸位。”
都不等李二說話,徐長生已經讓事情蓋棺定論,哪怕是李二也不好當著所有人推翻,不然就真落實了他看不上他的臣子的事實了。
大臣們也沒覺得有何不妥,科舉考試之策,畢竟是短時間做出來的,沒有做過任何考證,這是實策的大忌,實策,再錦繡的文章也是無用的,以他們的經驗,往年的科舉考試,一旦有實策題,不過都是依葫蘆畫瓢之作,在矮個子中選高個,他們是看不上眼的,今年當也是如此。
李二麵色都綠了,要是輸了,曆史上第一個封女官的就是他這個皇帝了,他還想著名垂青史來著,可千萬彆晚節不保,更氣的是他的臣子也太傲慢自大了一些,但他現在又不好反駁,可千萬彆陰溝裡麵翻船。
李世民看向房玄齡,房玄齡正看著徐長生,剛才徐家子是從陛下的反應中判斷出來什麼了嗎?居然直接就引導將辯策的基調定了下來,讓他都沒反應過來。
房玄齡對李世民點點頭,不然怎麼辦?說這兩女子科舉之時所作實策有些驚人,拿出來辯論的話,他們可能會輸?這是直接往他們臉上舞巴掌,羞不羞人。
李世民艱難地道,“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那麼開始吧。”
語氣怎麼都有一種生無可戀的感覺。
徐長生十分好奇,他的兩學生到底所作實策為何?
首先站出來的是周勝男。
既然要辯策,肯定得將所寫策論讀出來讓大家知道。
但周勝男有些懵,“哎呀,我考試那天的策論寫的什麼來著?”
程咬金和周禦史差點直接暈倒,孫女啊,你這個樣子還怎麼和一群老狐狸辯策完了完了,還沒開始就已經輸了。
徐長生也有點懵,啥情況?這才離考試幾天啊,自己寫的什麼都給忘記了?
一群大臣差點沒忍住笑了出來,害他們剛才還稍微緊張了一下,媽呀,一定不能笑,要保持風度。
周勝男都有點急了,一個勁嘀咕,“我寫的啥來著?平時我的記性就不好。”
比她更急的是,仕子中,大唐理工學院的學生,對這些學生來說,這可是學院顏麵之爭,他們在學院受到的教育可沒有看低女子的說法,所以對武曌和周勝男參加科舉,沒有覺得半點不妥,他們現在看到的可不是女子和一群朝臣的比試,而是學院學生和彆人的比試。
學生贏了,作為同窗,他們也高興,要是輸了他們麵上也無光,所以他們急啊。
連一向對什麼都不怎麼關心的狄仁傑都忍不住道,“你行不行啊,不行讓我來。”
一個小逗比,還一臉不耐煩的樣子,也是詭異得很。
以為他這麼點大個小豆丁,還能跟朝臣比試不成?徐家子的學生能耐如何,現在還不清楚,但肯定繼承了徐家子以前的狂妄。
居然被一個小豆丁挑釁,文武百官也是麵麵相覷,然後麵色不善的看向徐長生,不是說徐家子的學院請了嚴文殊那小老頭去教禮學嗎怎麼教出來的學生就這樣眼高於頂?對於嚴文殊對禮學的嚴謹,他們是挑不出問題的,所以這肯定是因為徐家子教的。
徐長生摸了摸鼻子,看他乾什麼,說話的本來就是個問題兒童,可不是他教壞的。
無論大唐理工學院的學生怎麼著急,也是沒有用的,徐長生也不可能讓人代替,這是女生為自己爭取的時候,其他人是取代不了的。
半響,周勝男才結結巴巴的道,“對了,我寫的是農兵結合之策,我大唐士兵,戰時為兵,閒時為農,不僅可以為大唐節約開支軍·費,又能不減少士兵數量的情況下為我大唐震懾外敵……”
周勝男的記憶力的確不怎麼行,說得結結巴巴的,但因為她出自盧國公府的原因,對戰事頗有了解,也知道大唐如今兵力強盛,但開支也越來越大。
要想震懾外敵,兵力肯定是不能削弱的,但開支就成了最大問題。
這個問題在朝堂上其實也多有討論,隻是一直沒有得出一個結論而已。
周勝男的表達能力不怎麼樣,所以複述起來顛三倒四的,可不是一個辯策的好手。
但她至少將她的想法通過她的語言傳遞給了大家。
周勝男的聲音一落,眾大臣都愣住了,這實策,說實話,要是論文字功底,估計隻能評一個丁等,但實策,最重要的可不是這個……而是解決問題的能力。
場上一片鴉雀無聲,他們在朝堂討論了那麼久,為何就從來沒有想過,兵農結合的路子,這樣不僅不需要消減兵力,軍·隊還能自給自足,減少大量的軍·費開支。
徐長生也是一愣,他曾在《十年國策》中提過一筆關於兵農結合的觀念,沒想到周勝男居然注意到了,還結合大唐的實際情況延伸出來,寫成了實策。
看來他在學院一直強調的舉一反三,學生們學得不錯啊。
朝堂上一陣安靜,連幾位丞相都有些驚訝地看著這個女生,不論實策文字功底如何,這個思想是可取的,為他們解決現在軍·隊問題打開了思路。
程咬金和周禦史更是使勁揉眼睛,跟完全不認識他家孫女了一樣,他家孫女平時舞刀弄棍大咧咧的樣子,他們熟悉得很,完全一沒心沒肺的假小子,但現在居然能寫出如此出色的實策了?
看他們看來,他們孫女能做到這樣,已經是翻天覆地,驚為天人了。
但,大唐理工學院的學生卻騷動了起來。
李拾遺哼了一聲,“怎麼寫這個?一點都不厲害,到時候要是輸了真丟臉,哎,這就是天才和凡人之間的區彆嗎?”
狄仁傑也答了一聲,“一點都不震撼,還寫得亂七八糟的,其中漏洞那麼多,一定會被彆人拿來攻殲,難怪中班那麼多同學不服周勝男當班長,成績也太差了,羞與你為學院同窗。”
連李治都捂住小臉臉,“還……還沒有我寫的農業混合養殖來得實際,院長說了,實策最重要的是實用。”
一群大臣都懵了,他們正震驚勒,結果徐家子學院的學生還一臉看不上的樣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那他們這群被震撼住的人算什麼?
周勝男有些惱怒,回頭道,“你們到底是哪一邊的?回去學院看本姑娘不揍你們。”
眾人:“……”
程咬金和周禦史臉一黑,本性難移,本性難移,孫女喂,你現在在辯策,注意讀書人的風度。
程咬金一愣,讀書人的風度?他們老程家什麼時候還要想這個了?
周禦史心裡也美滋滋的,但心裡又有些擔心,因為這篇實策,連徐家子學院的那些小朋友都能看出漏洞,殿上這群老狐狸不可能看不出來。
殿上百官互相看了一眼,這篇實策的確有很大的漏洞,但光是這一獨特的想法,要是平時,他們都不得不讚譽有加。
但現在……他們在賭局之中,雖然可能要落人口實,欺負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女生,但他們也知道,他們不能輸。
這不是麵子的問題,這是尊嚴的問題。
果然,有一官員站了出來,“敢問周家小娘子,你可知我大唐耕地幾何?”
周勝男一愣,她身為盧國公府的外孫女,所以對軍·隊情況從小有接觸,也比較感興趣,所以才能延伸出這邊實策,但對什麼耕地,她卻是不知的。
那官員說道,“凡我大唐朝官都應該知道,我大唐耕地稀少,嚴重不足,連百姓都不夠栽種,又如何提供給士兵實現兵農結合?所以臣以為,周家娘子的策論雖然劍走偏鋒十分新奇,讓人耳目一新,但實則脫離實際不符合現實,臣以為,此策不可取。”
不愧是朝官,將兵農結合最核心的問題一針見血的提了出來。
徐長生張了張嘴,這位官員說的的確是事實,但並非不能規避,也不是將這門十分有用的策略一竿子打死的理由。
但徐長生最終也沒有說話,這個戰場屬於他的學生。
李世民,還有幾位丞相也是眉頭一皺,這位官員的反駁的確有理有據,但其實也是站不住腳的,將說講得太死了,他們自然知道兵農結合的好處,要是他們這樣有經驗的老臣,馬上就能提出自己的觀點進行反駁,但這些都是需要多年的經驗才能注意到這些微妙的地方。
而周勝男,不過是一個才出茅廬的小丫頭,再加上,周勝男參加科舉,不過是覺得好玩,跟著武曌瞎鬨而已,連她的實策,都是沒心沒肺的寫出來的,這也是她半天想不起自己寫了什麼的原因。
現在讓她和彆人辯策,的確是太為難她了。
那出來爭辯的官員,其實也明白他話中的漏洞,不過是欺負小姑涼沒有足夠經驗罷了。
百官有些不認同地看向這個官員。
這人都懵了,剛才是你們一個勁給他使眼色,他才站出來的啊,現在怎麼還一副鄙視的樣子,他不這樣說,能一竿子打對方七寸上,讓對方無話可說。
周勝男畢竟經驗不足,有些慌了,“但兵農結合的確是解決軍·隊大量開支的上上之策……”
話沒說完,就被打斷,“我們討論的是實策,不切實際之策豈會是上上之策?”
仕子隊伍中,李治狄仁傑李拾遺也急得沒辦法,一個勁地對周勝男比劃,還做著嘴型,有了軍隊還怕沒有土地啊,搶啊,再不濟開墾啊,土地都是開墾出來的啊,大唐可開墾的土地雖然很少了,但不是沒有,反正軍隊閒著也是閒著,荒山野嶺也可以去開墾的。
開疆擴土,在古代並不會引起人在道德上的譴責,反而有一股大丈夫當如是的壯誌雄心,這就是觀念不同罷了,無關乎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