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農夫站在小徑上,看著半截蛇屍呆了半響,突然回過神來——這蛇屍隻有後半截,前半截肯定是跑掉了,他們剛才跑過來的時候看到一道模糊的白影躥進了樹林。
這大蛇何其彪悍,如若它沒死,等它養好傷之後回來找他們報複怎麼辦?
他們滿腦子山川精怪河神水鬼之類的傳說,越想越害怕,其實他們倒還好,如果大蛇要報複,肯定先找佩劍男子報複,但他們現在已經立誌要追隨他乾出一番事業,豈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葬身蛇口?
怎麼辦?
他們思來想去,決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大蛇已經受了重傷,乾脆追上去斬草除根,也算是為佩劍男子除掉後顧之憂——完好的大蛇他們打不過,這隻剩半截的大蛇難道還打不過?
他們商議已定,握緊手裡的鋤頭,找到大蛇前半截身體流出的血跡,撥開齊腰深的荒草開始追蹤。
他們怕荒草裡藏有毒物,更怕一腳踏進噬人的泥沼,不敢走得太快,伸長鋤頭在前麵撥草尋路,順便驚走草叢裡的毒蟲猛獸。
大蛇流的血很多,血跡很明顯,一路蜿蜒攀上一個土丘。
走到這裡,有人害怕起來,說大蛇流了這麼多血,鐵定是死了,不如咱們回去找亭長吧?如果大蛇在臨死前掙紮著回到蛇窩,萬一蛇窩裡還有其他大蛇,那他們豈不是自尋死路?
其他人也正猶豫間,突然聽聞夜風裡傳來嗚嗚的抽泣聲,聽聲音像是女的,而且聲音好像就是從土丘頂上傳來的,離他們很近。
試想,深更半夜的寂靜荒林裡,地上是不知綿延向何處的腥臭蛇血,耳中再聽到女子幽幽的哭泣聲……著實令人膽寒。
幾個農夫心驚膽戰,若非之前嚇尿過一次褲子,現在說不定還要再尿一次。
他們站在這裡進退兩難,如果就這麼退走,萬一明天亭長問及此事,他們要如何回答?說自己被女人的哭聲嚇跑了?定會遭亭長恥笑,以後更不可能委以重任。
最後,他們緊緊縮在一起,互相照應著,彼此壯著膽子小心翼翼地走上土丘。
不大的土丘上坐落著一間殘破的木屋,木屋前有一名披頭散發、發色灰白的老嫗撫著蛇屍泣伏於地,哭得肝腸寸斷。
借著月光他們看得清楚,有屋子,有人,而且這人還有影子,那八成不是鬼,而且地上的蛇屍已經死透了,不太可能跳起來傷人。
這個時代民不聊生,有人為了避兵禍和逃役而隱遁深山,這種事很常見。
農夫們見是活人不是女鬼,膽氣頓壯,指著老嫗喝問道:“嫗何哭?”
老嫗用破舊的袖子抹了抹眼角,低頭哽咽道:“人殺吾子,故哭之。”
這年頭兵荒馬亂,死個人是家常便飯,但農夫們往周圍看了看,沒看到她死去的孩子,於是問道:“嫗子何為見殺?”
老嫗哀憐地輕撫蛇屍,答道:“吾子,白帝子也,化為蛇,當道,今為赤帝子斬之,故哭。”
啥?
農夫們全都聽得呆若木雞,這老嫗在胡說八道什麼?她孩子是白帝之子,化成了擋路的大蛇,被赤帝之子給殺了?
人怎麼能變成蛇,還什麼赤帝白帝的,這是故意欺負我們農民伯伯沒見過世麵?
他們也是欺軟怕硬之輩,之前怕蛇怕鬼,慫得一逼,現在蛇死了隻有一個瘋瘋癲癲的老太婆,他們還有什麼可怕的?
他們互相遞了個眼色,這老太婆形跡可疑,不揍她一頓恐怕是不說實話,而且他們吃了好幾天的山鼠和野果,吃得總是拉稀,說不定這老太婆家裡有糧食,把她打翻在地然後進去搜刮一番,如果能帶著糧食回去,亭長肯定會誇我們能乾。
之前負責探路的那個農夫急於挽回顏麵,惡向膽邊生,二話不說,抄起鋤頭就向老太婆的後背掄過去,這一下要是掄實了,當場就能把她打死。
這年頭人命如草芥,殺人算什麼,就算吃人都不稀奇。
然而,他這誌在必得的一擊卻掄了個空,定睛一看,眼前哪還有老太婆的影子?
其他人也全都嚇了一跳,臉色煞白連連後退。
鬼!果然是鬼!
如果不是鬼,人怎麼可能憑空消失?
不知道是哪個帶的頭,他們扔下鋤頭拔腿就跑,連回頭都不敢,生怕一回頭看見女鬼追上來。
他們跑掉之後,老嫗再次出現在原地。
她脫掉破舊的衣服,放回木櫃裡,拍掉頭發上的草灰,又掏出濕巾把臉和胳膊、腿、手擦乾淨。
那身不明質地的水手服沒有沾上一點兒灰塵,比她的臉還乾淨,畢竟這也算是未來的納米材料了。
收拾完之後,她長舒一口氣。
東方的天空漸漸泛白,離天亮不遠了。
晨風異常清新,甚至有些發甜。
此時那群農夫大概已經找到醉臥草窠的佩劍男子,搖醒他之後把這件事告訴了他。
地上的蛇屍突然產生了某種奇異的變化,原本白色的鱗片漸漸變淡,蛇屍也漸漸變得透明,顯露出屍體下被壓倒的荒草。
她對這樣的詭異場景習以為常,一點兒也不覺得吃驚。
不一會兒,蛇屍徹底透明化,然後……被壓倒的荒草頑強地挺起了腰?
蛇屍並不是變得透明,而是消失了,包括一路延綿至此的血跡,留在小徑上的那後半截蛇屍也是如此,被徹底抹消了曾經存在於這個時代的痕跡。
這不是她乾的,她什麼也沒做,是遊戲帶走了它的屍體以及一切,解構並重構它的身體組織,再次賦予它生命,然後將它帶回現代,作為待捕捉的精靈出現,與東南亞人黎申泰發生命中注定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