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夜失眠的時候,張子安設想過無數種告彆方式,從抱頭痛哭到長篇大論的抒情,最後還是決定選擇最普通最平淡的方式,平淡得就像是每次離家去外地上大學或者工作,平淡得就像是在外麵過得不順利隨時都可以回來,平淡得就像這一切都是真的。
“行李沉不沉?要不要送你去車站?”母親打量著行李箱,她昨晚就是這樣,一邊拚命往裡麵塞東西一邊又嫌沉。
“不沉,拖著走,又不是拎著,沒事的。”他滿不在乎地說道,“不用送了,一會兒就要來顧客了。我自己能行。”
父母左一句右一句地提醒——有沒有落下什麼東西,錢包和手機都裝好沒有,車站人多混亂,去廁所的時候要帶著行李,彆被人偷走……
這不是他第一次離家出遠門,從上大學開始,這套流程就已經重複過無數遍,區彆大概隻是少了“彆忘帶火車票”,畢竟現在都是刷身份證進站了。
不管他們說什麼,他都逐一點頭答應,但其實他們的話他一句都沒有聽清,隻是以一副隨時可能哭出來的樣子盯著他們的臉。
終於,該叮囑的都叮囑完了,又額外多了幾句“去了那邊對人家姑娘好一點兒,彆太小氣”之類的話。
他走到門邊,握住行李箱拉杆,另一隻手搭在門把門上,緊緊地攥著,卻沒有用力推。
片刻之後,他猛然轉身,“要不,我還是不走了吧?就像媽說的,反正公司離不開我,我再拖兩天應該也沒事。”
旁邊的幾隻新成員都默默垂下頭,灰鸚鵡更是氣餒地把頭紮進翅膀裡。來之前,它們信心滿滿,認定合全員之力,一定能輕鬆把他拉出夢境,但來之後,它們已經不那麼自信了。
即使這次豪賭失敗了,它們也不怪他,能理解他的選擇。
可能是昨天夜裡父親做過母親的思想工作,母親笑道:“這麼大的孩子了,還離不開家啊?出門還掉眼淚?走吧,再過不到三個月就又回來了。”
她走過去,用袖角擦乾他的眼淚,喃喃說道:“真快,一晃眼多少年過去了,我踮著腳尖都快夠不著你了……”
父親也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媽昨天說的都是氣話,好男兒誌在四方,趁著年輕在外麵闖闖,哪能整天在家裡窩著?走吧,該走了。”
張子安原地呆立數秒,抬手抹掉眼角殘餘的淚痕,微笑道:“好,那我走了。”
“走吧,路上小心,彆丟東西彆落東西,看著點兒車。”
他們又不厭其煩地叮囑,並且幫他推開了店門。
張子安一手拎起鳥籠,一手拉著行李箱,小猴子坐在行李箱上,昨天怎麼趕也趕不走的幾隻貓先一步躥出店外。
天氣很好,不是萬裡無雲的大晴天,也不是愁雲慘霧的陰雨天,而是光照適度溫度適宜的多雲天氣,像是有誰特意為此時的離彆而布置的。
父母並排站在門口,應該是打算目送他離開之後才會進去。
走出店外十來步,他深吸一口氣,鬆開拉著行李箱的那隻手,轉身向他們揮手告彆。
“再見!”
他們也笑著向他揮手。
揮了大約五秒,他緩緩放下手,重新拉住行李箱,挺胸昂首,大踏步地向車站走去。
咣!
離開稍遠之後,他聽到店門關上了,即使周圍人來車往的聲音很嘈雜,他依然聽得清清楚楚,連心臟都跟著猛地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