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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子然吩咐妹妹不要直接拒絕付傑明。
事實上,在鐘子然見到付傑明的前一天,仙露跟付傑明來了一場“推心置腹”的對話。
仙露神色哀婉:“我已知道公子並非以輕薄姿態對我,而是想與我伉儷情深。但我聽聞公子現已典衣賣馬,豈能拿得出我的贖身錢?”
付傑明看到仙露哭泣了,緊張安慰:“我再把一些衣服典當出去,就有錢來給你贖身了。”
仙露聽後,更加淒然地說道:“你果真如此了!若你真這樣,我實為惶恐,豈能因我之故害公子至此。”
付傑明心疼,“你彆哭,是我的錯!我定會細細盤算,不讓你跟著我受苦。”
仙露倚靠在付傑明懷裡,哀切良久才說道:“媽媽她貪圖的是你的錢財,你已經這裡耗費頗多。我們既已有白首之約,你可試探著詢問媽媽,當初你有錢時,她曾戲說,一千兩即可把我贖出,是否作數。”
付傑明離開百花樓的時候,果然去詢問了老鴇。
“當初您曾親自許諾,千兩贖娶仙露,天地君親皆可作證。我如今久待廣陵,也該回去了。不知您前說是否做數?”
老鴇冷笑,當年,她敢這麼說,是因為知道仙露是不可能跟他走,她要救哥哥。
不過,既然如今他再提及,或許是仙露的意思,老鴇揚著眼睛,諷刺道:“自然是作數,你隻要能拿得出一千兩,我便放她和你離開。”
這公子如今靠賣衣典馬換取上花樓的纏資,他的體麵衣裳,想來也就隻剩三五套,就算都典了也不夠贖仙露。
付傑明可不這樣想,他從小大手大腳慣了,多少錢財從手中如流水般灑出去,他既然能花五千兩為仙露梳攏,怎麼可能會一千兩都拿不出呢?
昨晚他回家的時候,已經太晚,早上又出門吃麵去了,等他從木匠鋪子回來後,立馬開始清算自己的錢財。
但這時候,才發現,一千兩銀子,他還真的拿不出。
原本的盲目樂觀,迅速被打擊,他頹敗地癱坐在地上。
一年前,他還手握兩萬銀子,意氣風發到廣陵,要找一條出路。
而今,他連一千兩都拿不出。
他打開衣箱,隻有些撐場麵的配飾和兩三套換洗的錦衣了。
怎麼辦才好?今晚上還得去見仙露,他該怎麼?
仙露還等著他,期盼他把她拯救於水火之中。他怎能告訴她,他付不出贖身的銀子?!
原本的信誓旦旦,如今看來似乎要變成了妄言。
普通的五口之家,一年的開銷二十五兩銀子即可。一千兩不是個小數目!
付傑明有些懊悔,當初的一擲千金。早知道用那些錢把仙露贖回來該多好!
他坐在屋裡良久沒有回過神來,突然就跑出門外。
王木匠是他最後的,也是唯一的希望。他必須得說服王木匠接受他的提議。
這個晚上,仙露沒有等到付傑明。
她有些失望。
鐘子然已經從書童那裡知道了,付傑明蹲守在王木匠家鋪子前一夜,心裡對他的印象好了幾分。
這個男人,雖然有些軟弱,有些無能,但他對妹妹的心,沒有假。
老鴇這一日,特地穿上了她最喜慶的衣裳,大清早就起床,看似在整理賬目,實則注意力卻一直放在門口。
她想要知道,仙露的兄長到底會不會來贖她?
她在百花樓這麼多年,見過形形色色的女人,遇到過形形色色的家庭,女人們隻會被自己的情郎贖出去,從未遇到過家人來贖人的。
況且,仙露這些年賺的錢雖然多,但都存不下來,全給她兄長治腿買藥去了。
每次,她把她的分紅給完她之後,她就托人帶回去,給她兄長。除了必要的衣物首飾開銷,她身上就沒錢了。
鐘子然一早出門,戴著一頂帷帽。並非他受不了外人看他憐憫的目光,而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白日的花街,並不喧鬨,靜悄悄的。
金硯推著鐘子然從後門進入了百花樓。
此時,樓裡的姑娘都在睡覺,但有醒來的,聽到仙露的兄長來了。
這些夜裡太過勞累,白日睡大覺的姑娘們,一下就醒來了,哄然開了。
她們都不知道仙露的情況,仙露也不會把自己是自賣入青樓,自己阿兄是個秀才的事情,告訴大家。
畢竟要臉!
在姑娘們的圍觀和指點之下,鐘子然進入了老鴇的房間。
“真是稀客!”
老鴇打量著鐘子然。
鐘家是在鐘子然出事後,才搬到廣陵來的。
廣陵的醫療條件,比縣下地方好多了。
鐘父原本就是逃荒而來,逃荒途中和家人失散。鐘母又是家中獨女,兩人都沒有個親戚。鐘子然和鐘露的搬遷,悄無聲息,沒多少人知道。當然也就少了知道他們身份和現狀的人。
而老鴇,也隻是第二次見到鐘子然。
她第一次見到他,是在醫館裡。
當年,樓裡的姑娘感染了風寒,她到城裡最好的醫館給姑娘們抓藥。
當時,鐘子然披頭散發,隱約可見麵色蒼白,雙眼緊閉毫無神智,像個死人一般,躺在地上。鐘露跪在大夫麵前,苦苦哀求,希望大夫彆把她阿兄趕走,她很快就籌夠藥費。
可大夫卻拒絕了。畢竟世上可憐人那麼多,若每一個都像這兄妹二人一樣,要賒賬,他的醫館哪裡還開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