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中的人,都是真實的生命,他們會對他的一言一行作出反應。
他有些喜歡上這種短暫的交流了。
是的,這些位麵裡的人,在他漫長的生命中,都是短暫的過客。但若是因為他們的渺小而藐視,似乎是對生命的不尊重。
鐘子然想通了這點,看向空中暖暖的太陽。
此時正是下午,生產大隊裡正在上工,大隊長正拿著小喇叭在地頭裡叫喚:“大家團結努力,勞動最光榮。今年大生產,為國奉獻最光榮。地裡糧食要高產,收了嚼頭過大年!大家加把勁,在雨水來臨前,把糧食入了倉!……”
一句句激勵人心的話,從小喇叭裡傳來。
社員們頗受鼓舞,擼著袖子、熱火朝天開始乾。
鐘子然路過知青的責任田,嘴角微動,知青們打理的田地和村裡彆的田地,有很大區彆。
大隊嫌棄這些知青乾活不行,不願意和他們一道,所以把他們負責種的田,單獨劃分出來。
但知青們種田,不用心,一個推一個,肥水不足。現在收獲季,一切都在對比麵前明明白白。知青田裡的糧食果實是乾癟的。
就這肥水施得不足的貧瘠田地,它的產出根本沒法滿足大隊十五個知青半年的嚼頭。
能想象得出,這些知青的苦日子,還在後頭。
誰家的糧食都不是大風刮來的,自己都吃不夠,怎麼可能會勻出來,救濟知青?
鐘子然能想象得出,以後知青的混亂。
沒糧,為了生村,這群知青,和大隊隊員們結婚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鐘子然繼續往前走。
偶爾有幾個知青抬頭看到遊手好閒的鐘子然,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大隊裡有名的二流子,專門拖大隊後後腿。
“有些人,就是命好,不下工,也能賺工分!真是不公平!”
有個姓汪的女知青忍不住諷刺。
這是在罵他呢!
鐘子然來了興趣。
他隻是把共情值調小,但並未關上。
原身沒有完整的記憶,共情值會在需要的時候,給予他一定的參考反應。
比如,在現在。
他捂住胸口,一副快暈倒的模樣,“我根正苗紅,正經貧民出生,當然也想為國家的發展儘一份心,可是我心有餘而力不足。都是小時候太苦,落下病根,若太勞累,可能會死也不一定。我真的還想活著,活著看共和國的富強!”
他一番話,唱作俱佳。
汪知青咬牙切齒,她家裡成分不好,根本說不過這個貧民出生根正苗紅的鐘二!總不能說強壓他上工,不管死活,不讓他看到共和國的富強吧?
鐘子然見她這憋屈的模樣,把手從胸口放下來,故作無奈,“幸好有個爭氣的妹妹,有她在,我一定會好好活著的。”
他說完,一步步往村口走,留下一群嫉妒得臉都變形的知青。
這麼沒誌氣,怪不得老婆會跟人跑!
鐘子然準備去一趟鎮上,原身有一個兄弟,手裡頭有些東西。嶽家掛在牆頭那條乾魚,就是他送給原身的。可惜被原身用去討好嶽杉杉,而嶽杉杉轉頭又帶回娘家了。
“光頭,在家嗎?”
鐘子然敲開了供銷社後街一戶人家的門。
一個頭上戴著帽子,穿著白襯衫藍褲子的男人,來開門。
他先開了一道小縫,見是鐘子然,嘴裡埋怨,“好你個鐘二,我等你很久了,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男人小心看了看門外,沒看到可疑的人,這才把鐘子然放了進來。
鐘子然淡淡看了他一眼,這家夥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不就是差點被公安抓嗎?倒現在都快成驚弓之蛇了!
通過矮窄的門,鐘子然進入了院子,走進了房裡,自己找了張凳子坐下。
“不是說一大早就來嗎?現在都下午了,你出去得小心點。”
光頭把帽子脫掉。
他脫發,地中海型的脫發,光不光頭沒什麼區彆。
但是兩年前,國家嚴打。說光頭是流氓,是黑幫,抓到了要審問,要槍斃。
還是鐘二給他出了主意,讓他用黑墨水把光頭塗黑,再戴上黑帽子。都這般改裝了,他還差點被公安抓。真是難以想象,當初若沒聽鐘二的,做這番偽裝,他現在會怎麼樣。
這光頭上塗墨水,原身見多了,習以為常。
隻是,鐘子然今天是第一次見到,嘴角忍不住微微彎。
光頭的塊頭特彆大,容易出汗,汗水從頭頂上流下來,混著墨水,帶下一條條墨痕。
特彆喜感。
完全是鐘子然不知道哪一世聽過的“滿頭黑線”的真實寫照。
“諾,你要的野豬肉還有乾魚。”
光頭把準備好的背簍拿出來。
前些天,鐘二就讓他準備些好吃的,說是為了結婚紀念日準備的。
按他說,鐘二也真的是太縱容媳婦了。對倆親兒女不重視,倒是把媳婦寵上天。以後遲早會出事的。
想到這,光頭忍不住勸道:“彆隻給你媳婦吃,也給你妹和你兒女吃點。”
鐘子然拿上背簍,回頭,平靜地說道:“那女人跟彆的男人跑了。以後她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光頭震驚,下巴都快掉地,他小心翼翼,生怕戳到他的痛處,“你,你沒事吧?”
鐘二對他媳婦的在意,他這個做朋友的,再清楚不過。
他現在肯定是痛不欲生。
“沒事呀!”鐘子然回頭,看到光頭的“滿頭黑線”,忍不住好笑,“那女人走了也好。”
免得他還要應付。媳婦,跟一般的家人不一樣,兩人的距離太近,他並不能保證完全不露馬腳。
光頭絕望:完蛋了!完蛋了!鐘二被傷得不淺,已經失智了!
“等等!”光頭叫住他,“我有些東西給你。”
他轉身回小房間,拿出一小壇的酒,強忍不舍,義氣道:“這是我花了不小功夫才弄到的,埋了五十年的女兒紅。寶貴著呢!”
鐘子然眼睛大亮!
這個時代,糧食緊缺,都不夠吃,哪裡有多餘的糧食可以釀酒?至於他喜歡的下酒菜,芒果,在原身的記憶中,根本沒蹤影。
光頭果真夠朋友!夠義氣!
拿了酒,光頭還覺得不夠,拿了幾顆糖,塞鐘子然口袋,“吃點糖,甜甜嘴。”
嘴甜了,心也會跟著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