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正把喻嗔送回寢室,還沒出校門,就看見了冷冰冰看著他的儀夫人。
夜幕之下,端莊的女人看他的神情無比憎惡。
校長甚至也在。
牧夢儀問:“我當初捐了那麼多錢,唯一的條件,就是讓你們修上三米高的鐵欄杆,不許放他出去,你們都做了些什麼?”
這話校長真沒法接,他心想,一所學校,肯定不能這麼對一個少年。何況柏正想走,誰攔得住?
柏正拳頭握緊,冷冷看著儀夫人。
牧夢儀說:“貴校沒做好的,由我親自來,您先離開吧。”
校長隻好離開,隻剩柏家人。
牧夢儀轉而直視著柏正:“你不是很能打架惹是生非嗎?今天我倒要看看,你有多能打。”
儀夫人語氣又涼又冰,對身後的保鏢們說:“給我拖出學校往死裡打。”
十幾個保鏢蜂擁而上。
夜色被一刀割裂。
儀夫人冷眼看少年掙紮。
十八歲的少年,太像一頭野獸了,那麼凶橫不服輸,拳頭又狠又硬,保鏢們被他打倒好幾個。
後麵的人前赴後繼,終於將他製服在地上。
柏正的臉頰緊貼著地麵,然後被人拖出學校。
他身上被人不斷狠狠地拳打腳踢。
柏正護著頭,眼神凶狠地看向牧夢儀。他沒問自己為什麼挨打,眼中無痛無懼,隻有濃烈的憎恨與倔強。
牧夢儀身體微微顫抖,又是這樣,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他像一隻地溝裡的老鼠,也像躲在黑暗裡的蟑螂。
給點水和食物就突然長大了,眸光還像狼一樣不服輸。
從沒見過他哭,挨打連哼一聲都不會。
他怎麼就不死呢?
牧夢儀不讓停,漸漸的,柏正嘴角逸出血,眸光慢慢渙散。
牧夢儀走到他身邊。
“你憑什麼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你知不知道,你太像他了,你的眼神和他一樣惡心。”
柏正手指顫了顫,努力想爬起來。
女人壓低了聲音,恨極道:“我留你一條命,你竟然用他留下的人,果然天生肮臟的敗類。”
柏正剛站起來,再次被人一腳踹倒在地上。
柏天寇趕過來,見狀連忙抱住牧夢儀:“夢儀,你瘋了嗎?”
“是,我瘋了,我生下他的時候就該瘋了!”
柏天寇心狠狠一痛,這些年都不曾提起的傷,一下子被撕裂開來。
柏天寇將牧夢儀抱在懷裡,給人使了個眼色。
有人連忙把柏正扶起來。
牧夢儀全身顫抖得不像話,精神狀態顯然不對勁,她指甲扣進柏天寇掌心:“讓他去死!讓他去死!”
“好好好。”柏天寇擋住她眼睛,示意人送柏正去醫院。
少年一臉戾氣,最後揮手推開來攙扶他的人:“滾,都彆碰我。”
柏正一瘸一拐,獨自向陰暗的巷子裡走進去。
柏天寇隻能先把儀夫人送醫院。
陰暗的小巷,漸漸吞噬了少年的背影。
*
體校三米高的欄杆門,今夜第一次關閉。
冰冷的金屬合攏,像個囚籠。
喻嗔隻買了一套新衣服,柏正本來還要買,她怎麼也不肯要了。
她才洗了腳,就看見桑桑風風火火跑進來。
“天呐,我們學校的欄杆竟然關了。”
卸完妝的邢菲菲也抬起了頭:“那個三米高的?”
“對。你們可能都不信,我聽到了什麼,柏家過來人,把柏正打得吐血了。”
邢菲菲說:“這麼會?他不是柏家繼承人嗎?”
“那誰知道,總之有人悄悄看見的,那個學生都快被嚇傻了。”
喻嗔低下頭,突然開始重新穿襪子和鞋子。
桑桑連忙拉住她:“不是吧喻嗔,你這次還要去啊?這次性質都不一樣,那是柏家的人,沒人敢管他。何況他之前對你那麼壞,這種人活該。”
桑桑怎麼說也不肯鬆手。
“桑桑,”她說,“半年前,我被埋在廢墟下麵,那時候隨時可能發生餘震。碎石壓住我的身體,周圍漆黑,我又渴又餓。那時候,我多希望人管管我。”
“可是一天過去了,一晚上過去了,一直沒人來救我。”喻嗔頓了頓道,“後來柏正把我救了出來。我知道他很壞,性格惡劣,我也不喜歡被人戲弄被人欺負。但是桑桑,沒有經曆過死亡和黑暗的人,永遠不知道絕望的時候,多希望有人拉自己一把,也不知道,你能為了那一刻付出多大的代價。”
邢菲菲沉默著。
桑桑鬆開手,不自在地說:“你從逸夫教學樓後麵那邊走,那裡有個地方沒欄杆,可以側著身子過去。”
喻嗔道了謝,背影消失在夜色裡。
邢菲菲上床,一聲不吭用被子捂住自己,眼淚流進被窩。以前最黑暗的時候,她也曾希望,有人拉自己一把。
喻嗔跑出學校,許是今晚這件大事,體校裡裡外外從未這麼安靜。她找遍了周圍,都沒有看見柏正的身影。
一隻野貓輕輕叫了一聲,竄進小巷。
喻嗔猶豫了一下,打開手電筒,往裡麵照了照。
她對上少年靜靜看著她的眼睛。
他雙眼漆黑,隔著一束光,與她對望。
柏正額頭的血流了半邊臉,唇角也是血。他坐在角落裡,手放在膝蓋上。
喻嗔眼眶發熱。
看見喻嗔的一瞬,柏正牽起嘴角。
他笑了一下,還是那副誰也不在乎的樣子,輕鬆地說:“我沒事啊。”
他那麼壞,他不會死的,絕不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