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秋播小麥, 有個最大的好處就是,在去年秋天它們已經繼續了足夠的能量, 在冬天雖然停止生長,但是根係已經足夠強壯,足以在雪剛化之時就能夠複蘇。
而小麥本就是一種需要低溫春化才能夠開花的植物。
夏安然不知道第一個在秋天種下小麥的人是誰,但是他真的覺得那是一個大膽的革命者,這一個極其大膽的舉動,它幾乎顛覆了農人對於穀物種植的傳統理念。
因而夏安然家的小麥種子在挺過了冬天後, 在這個氣溫剛剛升到中午十度,早晚四五度的時候,彆人家的田地還是荒蕪著的時候,夏安然家的田地已經轉青了。
今年是個好年份,冬雪厚實,春日卻沒下雪,對於植物和土地來說這都是最好的情況。
冬雪會將土地裡麵的比較淺的蟲卵凍死,而且厚厚覆蓋的積雪會隔離土壤和空氣的接觸, 減少土壤內的含氧量, 低溫低氧也會大量殺死一些細菌。所以說瑞雪兆豐年。
送走曹操等人後, 夏安然將龐縣令請了過來, 龐縣令之前早已對夏安然種植的小麥有耳聞, 但是這都比不上見到時候的震撼。
綠, 翠綠。
不是入冬前帶著些不詳的灰綠色, 而是充滿盎然生命力的青綠色。
龐縣令對於這批小麥也是非常關注的, 他每次過來都要看看小麥, 去年初雪降下來後也特地過來看了看,雖然那時候夏安然說沒事,但是以他的經驗,看到當時那些匍匐在地上,沒精打采顏色轉為灰綠的麥苗,心裡是不看好的。
但是現在他看到的,是完全不一樣的狀態。
植株已經挺立了起來,葉瓣厚實,主節還沒開始拔高,但是植株很壯,一摸就知道是好苗。
他沒多說什麼,現在剛剛隻是過了第一關,證明麥子能在冬天活下來,但是關鍵還是產量。
能夠活下來隻是一個開始而已,畢竟麥子不會說話,也不能告訴人它是不是被凍壞了,隻有產量不減,才能證明秋種小麥可行。
龐縣令溜溜達達走了,夏安然又陷入了忙碌之中。
雖然他其實嚴格來說並沒有正式投向曹操,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曹操這邊的人說話並不會避開他,反而還會詢問他的意見,就感覺他好像睡過了整整一季,然後在夢裡拜過了主公一樣!
夏安然簡直一臉懵逼。
雖然就結果而言並沒有差,但是,但是他覺得吧,拜主公這個是一件很有儀式感的事情。
起碼要對答幾輪,說些玄之又玄的國家大理,然後做臣子長歎一聲感歎一下,再來個彼此對揖,主慈臣孝,執手相看,無語凝噎,感天動地什麼的吧!
為什麼我的戲碼莫名其妙少掉了?
如果不是確定自己沒有喝斷片……不,壓根沒有喝過酒,夏安然都要以為自己真的錯過了某些章節了!
夏安然憋了三天,終於沒能忍住,期期艾艾得湊過去問了他比較熟的曹純這個問題。
這幾日來,曹操軍駐軍在城外,但是見他們軍紀嚴明,當真沒有發生過一樁騷擾百姓之事,又和百姓處的不錯,城門口有時候對於兵士進城也頗有些放縱,有些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意思,但是晚上還是封城門的。
這幾日曹操荀彧似乎因為什麼事情要處理,不曾進城,倒是曹純比較空,經常來找夏安然,嗯……雖然這樣說有些小人之心,但是夏安然覺得他是來蹭飯的。
但是每次他用狐疑眼神看過去的時候,曹純都是一臉的正直,仿佛他真的是過來和他談文談天談農擼兔子的。
曹純聞聽夏安然疑問,頗有些訝異,他一挑眉,見夏安然一臉當真不明白的表情,便露出了無奈的表情。
“景熙,你為阿兄薦人才。”
夏安然點頭,對,推薦了荀大男神啊!是我乾噠。
“為阿兄說服了龐縣令,為我軍免去了一場乾戈。”
夏安然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從結果來說……的確是這樣沒錯?
曹純繼續說“景熙還種了早熟作物,創堆肥之法,建農田水利,且將此法推給了阿兄,如此照行兩年,可解百姓缺糧危機,亦可充軍餉。”
夏安然:等等!我不是!我沒有!!我不是因為這個原因研究這個的!憋屈!
他吭吭哧哧半天,一句都說不出,見狀,曹純微微一笑,“景熙。”
“嗯?”夏安然有些委屈巴巴得抬起頭,他頭上一重,曹純輕輕按了按他的頭,笑的極其的溫柔。
“我和阿兄,還有文若,大家都很感謝你。”
夏安然呆了呆,然後整張臉快速躥紅。
真……真可怕。
原來曹家這個隨便拉住個人都能說情話的技能也是遺傳的嗎?
曹純見夏安然臉蛋通紅眼睛也濕漉漉的模樣,以為他是興奮壞了,於是翻身坐在他身旁,故意不看他,給小孩一些恢複的時間。
他遠遠看向外頭。
夏家的莊子半山腰上,但是因為竹子長得太快也太高,遮擋了挺多視線,這樣坐著隻能看到密密竹林,還有遠處的一道黑煙。
剛來這兒時候見到黑煙之時,曹純還會生出警惕心,現下他已知曉,那不是屋子被燒之後的黑煙,更不是焚燒屍體時候的黑煙,那是夏安然所創燒肥之法。
雖同是黑煙,一個是戰爭和滅亡,一個是新生和豐收。
他怕夏安然尷尬,於是提起了另一個話題“阿兄之前便已寫信過去給盟軍,告知徐榮敗走之事。”
見說到正事,夏安然立刻斂起表情認真聽了,然後他就見曹純麵色平靜,說出的話卻極不留情“聯軍均是瓦釜雷鳴之人,我們走之前,便有數十萬大軍集結在酸棗,卻整日飲酒起宴,一事無成。”
這點並不出夏安然的意料中。
曆史上伐董聯軍集合了二三十萬,卻隻有曹操同孫堅二軍有切實行動,而唯一取得戰果的,隻有孫堅一軍。
他垂眸“曹公有何打算?”
“阿兄還在等。”
曹純道“阿兄還在等盟軍的支援,或是來使。”
“單憑我一軍,西進可謂卵擊石,董卓雖遷都,其主力軍留在了洛陽。我軍剛同徐榮軍交戰,現可用力量不過八千。”
他輕歎一口氣“時不我待啊。”
夏安然沉默了一下,眨了眨眼“酸棗聯軍若不可期,不妨聯絡其餘兩軍?”
此時伐董聯盟共分成了三個方向,袁紹自洛陽北方向南攻,曹操和酸棗聯盟自酸棗向西攻,還有袁術孫堅在洛陽南方向北攻。
此外還有敵人的敵人,我們的現在的好朋友李榷在洛陽城西麵,正在那裡牽製西涼軍兵力。
曹操去信的正是駐軍在酸棗的酸棗聯盟,他本以為自己的小夥伴張邈會來支持他,不想張邈雖見他勝利,卻仍然不敢進軍,他無奈之下便有派人去尋正在河內駐兵的袁紹,如果袁紹軍願意南下,酸棗軍西進,袁術軍北上,三麵開戰之下,必定能決定勝局。
隻是此時的袁紹雖然是伐董盟主,但是其實就官職上來說,他是冀州牧韓馥的手下,韓馥此人,本就是董卓推舉上位,又是名聲、能力兼備的袁紹的頂頭上司,雖出於大義參與了聯盟,但是他生怕袁紹伐董成功後名聲大振,搶奪他的官位,便常常克扣袁紹的軍糧。
袁紹接到曹操來信,得知他已占領成皋一帶,自然是非常喜悅的,但是等看到後麵曹操邀他出兵,不由露出了苦笑。
現在已經是二月末,三月初,黃河已經解凍,袁紹所在的河內郡是成皋的正北方,若要過河就能和曹操軍集結在一起,但是他遇到了一個困境。
他派人將曹操派來的親兵帶去糧倉晃了一圈,等人再回來時候,曹操的親兵麵上表情極為複雜。
袁紹沒糧了。
他現在根本不敢有所動作,韓馥那邊借口酸棗軍開戰克著他的軍糧,他手下一萬餘人,現在的軍糧卻隻夠吃三四天。
稍一動兵,就會暴露他輜重不足的事實。
原本袁紹當真以為酸棗軍開了戰,雖然軍糧被克住也忍耐了,但是現在得知酸棗軍僅有曹操一軍動了,曹操軍的軍糧還根本不是韓馥撥去的,而是自己籌措的。
那麼從他這邊被扣下的軍糧去了哪裡?
袁紹心火燎原,但在曹操派來的人麵前隻能強自按捺,不願意暴露自己的內荏一麵。
他堂堂袁家大公子,伐董聯軍總盟主,說出去被一個太守扼住了糧道,韓馥固然名聲掃地,他也要落下個無能的名頭。
此時隻能打落了牙齒也要吞下去,他麵上露出無可奈何狀,對曹操派來的親兵說自己會儘快籌備軍糧,待到時機成熟,立刻南下同曹操彙兵。
他也管不了親兵相信與否了,隻能匆匆將人送走。
此後袁紹同韓馥二人如何扯破臉皮不提,曹操這邊得了消息,隻能慨然長歎,原本十拿九穩的兩方均都拒絕了他,另一支袁術兵自然也不會同意。
從小袁術便自持是袁家嫡子,基本不和袁紹、曹操二人一起玩耍,而袁術其實也發自內心的看不起異母兄長袁紹,以及宦官之後的曹操。
尤其是在袁紹過繼給大伯袁成之後,袁紹忽而成了他的堂兄,被一個庶子在輩分上壓了一頭,袁術自然更是看不慣他。
雙方都處於兩看相厭的狀態,故而曹操雖然也遣了信使過去,但實則並不抱希望。
他現在正處於兩難境地,他占據成皋關,封住了董卓東出之路,但是關城本就是防外不防內,董卓要長驅之入並不會遭到阻擋,反倒是他在這裡可謂深入敵腹,雖看似占了優勢,實則危機四伏。
若他是董卓,便派人自外繞行至關外,突襲至內,屆時兩麵夾擊,曹軍一萬餘人可儘殲。
原本曹操待在這裡是自信張邈等人會派軍自後而來,但是現在如此情況……若要他撤軍至關外,他又極為不甘,如此兩難狀況,實在是糾結不已。
但是事實上,董卓此時正無暇東顧,他此時正遠程指揮西邊的戰線,同時還要保證獻帝安全抵達長安。
三月初八,他接到了獻帝安全抵達的消息,才無後顧之憂,當下痛下殺手,以袁紹起兵為由,將留在洛陽城內為質的太傅袁隗(紹叔)、太仆袁基(紹嫡長兄),及其袁家嬰孩以上的五十餘口全數屠戮。
自此表示徹底和袁紹以及汝南袁氏撕破了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