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還是隻準她每天買一串,每天也還是比前一天貴五文錢。
到了第七天中的倒數第二天,溫氏商行的商隊賣空了貨物,又重新載滿了貨物,即將再次出發。臨行前,溫娘子前來拜訪謝蘊昭。
她站在門口,眼裡綴著兩汪將落未落的淚水,圓潤的臉頰瘦出了輪廓。
“謝小郎,你近兩天裡見過石郎麼?”
謝蘊昭搖頭。
將落未落的淚水一下流成了河,在溫娘子蒼白的臉上縱橫。
“石郎忽然就不見了!”她哭著說,很慌亂,“是不是遇到賊人了,那白蓮會的妖人是不是還有同夥?是不是去了郊外,然後被困在了什麼地方?穀底?山洞?是不是……”
謝蘊昭沉默地看著她。
溫娘子怔怔地流著淚,忽然閉了嘴。
她扯了扯嘴角。
“是不是……真的撞上了仙緣,就一句話也不說地拋下我走了……呢?”
“是啊。”
出乎溫娘子的意料,束發佩刀的小郎君沒有任何猶豫,甚至還笑起來。他在商隊裡的時候就經常這樣笑,大家都誇他風趣樂天討喜。
但此時此地,在她情緒接近崩潰的時候,他疏淡的眉毛、微黃的皮膚、肆意的笑容,看起來都滿懷惡意和輕蔑。
他甚至輕快地說:“石無患那個人我還不知道嘛,見一個喜歡一個。有了下一個,上一個自然就不重要了。不過無論他再如何喜歡誰,他自己始終才是第一位的。”
溫娘子呆呆得站在原地。
“可、可是,他說喜歡……”
“溫娘子啊,之前商隊經過泰州和瀛州交界時,你路上遇見彆人家養的一隻獅子貓,覺得雪白可愛,你忘了嗎?”
小郎君睜大眼睛,驚訝得真心實意,眼裡還跳躍著愉快的光。
“石無患的喜歡,就是那麼一回事啊。”
溫娘子茫然地站著。她覺得有什麼東西破碎了。
但她還苦苦抓著一點點——她僅剩的一點點……
溫娘子揪緊了衣領,好像她快不能呼吸了一樣。然後,她從懷裡拿出一隻草編的蟋蟀。
“可石郎說,這是他特意為我……”
她眼中的謝小郎君大大歎了一口氣,皺起了細細的、疏淡的、不大好看的眉毛。事到如今,他總算肯流露出一丁點的同情了。
“溫娘子,石無患不會草編。”他淡淡道,“那是我隨手編了給他玩的。”
啪——
這當然不是什麼狗血的扇耳光事件,而是溫娘子用力將草編蟋蟀扔到地上的聲音。她還重重踩了兩腳,再使勁一抹臉。
“你們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若有再見石無患之日,我定要叫他好看!”
她怒斥一句,轉身跑走了。
謝蘊昭有點尷尬地站在房門口。
“這整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才是負心漢咧。”
她關了門,把那隻被踩得扁扁的蟋蟀撿起來,拽了拽蟋蟀無辜的觸須,裝模作樣地說:“這我也沒法和你仔細解釋,畢竟我隻是一隻小蟋蟀。”
第二天,也就是七天裡的最後一天,當謝蘊昭照舊去買糖葫蘆時,發現竟然連馮老頭都聽說“少女登門痛斥負心漢”的故事了。
馮老頭憂心忡忡地盯著她的臉:“被打臉了沒?”
謝蘊昭嘴角一抽,問:“我看著真的很像負心漢?”
馮老頭仔細想了想,放下心來:“嗯,你是沒這個賣相。”
謝蘊昭:……
馮老頭今天換了一身衣服。他原本天天一身陳舊的灰色道袍,今天卻忽然改成了素白的大袖衫,頭發還用一根青玉簪綰起來,連亂糟糟的胡須也修得整齊了。
就是手裡還搖著那柄破破爛爛的大蒲扇。
街坊都很詫異:馮老頭,你是不是打算找個婆娘了?
謝蘊昭卻發現,這件白衣服很有些不同。
雖然馮老頭的大袖衫毫無紋飾,但這樣素白細密的布料、衣服的剪裁,都不是平民百姓穿得起的。
街坊們都覺得,馮老頭的真實身份果然是外地來的有錢人,今天終於藏不住了。
謝蘊昭卻摸了摸懷裡的仙緣令。
她感歎說:“老板,你今天穿得有點風騷。”
這個世界的人們說起“風騷”,指的大多是如今放浪形骸的名士,是褒義詞。當然,謝蘊昭說的風騷……完全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馮老頭不清楚,隻覺得被表揚了,立即抬起頭,並再次努力挺直他那根本挺不直的脊背,說:“不錯,想當年老夫也是風流倜儻的一代人物,而今老了也不差!”
周圍人都噓他。
謝蘊昭作出一臉仰慕:“那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玉樹臨風的老板,今天能給我的糖葫蘆便宜一點嗎?”
“想什麼呢,四十五文一個銅板不能少!”馮老頭臉色一變,斬釘截鐵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