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次,我在學習法術時總是學不好,被龍君用荊棘鞭狠狠抽打了後背。我不敢在龍君麵前哭,隻能跑出去偷偷哭。”
“那一次,我一直哭著跑到了海岸上,又遇到了幾個總是欺負我的壞龍。我和他們打了一架,但我太弱了,還是打不過。”
“就是那一次,我遇見了道君。”
“道君從天而降,主動出手趕跑了那些壞龍,還順手治好了我身上的傷。他雖然看上去很冷漠、沒有表情,可我聽說過,須彌山巔的道君是守護天下眾生的、世界上最偉大也最溫柔的修士。他是天道的化身,也是慈悲的象征。”
“他是我遇見的……除了龜爺爺以外,第一個會主動保護我的人。”
“雖然他說之所以出手,隻是因為無意義的恃強淩弱違背了他守護的天道,可我還是不能忘記這一件事。”
“道君和海底的每一個生物都不一樣,和龍君也不一樣。”
“今年是第十年。我已經成年,是神遊境的修士,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所以……我想離開海底。”
這段屬於靈蘊的自白結束了。
謝蘊昭試著活動了一下手腳,發現自己總算能夠自如行動。
她心情有些複雜。沒想到原來龍君還挺冷漠的,不過這才更符合大能修士的心境特征。說到底,他當初之所以把靈蘊撿回去,也隻是因為好玩而已。
沒一口吃掉她就不錯了。
倒是道君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怎麼看上去,道君才自帶溫柔慈悲光環,龍君更像邪氣的反派?
她一邊琢磨,一邊在花園裡轉了一圈。很快,她發現自己的活動範圍僅限於這座花園,就算是遠處能夠看見的宮殿,她也過不去。
正當謝蘊昭蹲下來,想用尖利的石片去戳花園邊界時,身後忽地傳來一個聲音。
“靈蘊怎麼垂頭喪氣的,一個人躲在這兒想什麼?”
她一回頭,就見人身龍尾的龍君立在她背後,背著雙手,笑眯眯地瞧著她,俊美優雅的臉上嵌著一雙金色的眼睛,其中滿是戲謔的笑意。
[你在花園中徘徊許久,猶豫怎麼開口向龍君告彆。現在龍君突然出現,你決定:
a:直截了當地說自己要離開海底,前去須彌山。
b:先顧左右而言他,再找機會提出。]
雖然有所預料,但看見選項裡並沒有“不離開海底”這一項,謝蘊昭還是有些無奈。
不過平心而論……如果是她自己有靈蘊的經曆,她也不會想留在海底。就算不去須彌山,去彆的哪裡看看也好。
迫於無奈,她選了b。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
“我在……研究蚌。”謝蘊昭隨便撿起一隻蚌,睜眼說瞎話,“龍君你看這個蚌又大又圓,說不定能養出漂亮的珍珠,不過聽說養珍珠很痛苦,還是不養更好……”
“珍珠?”
龍君的眼睛裡出現了感興趣的光彩。他彎腰湊過來,偏了偏頭,一頭柔軟的銀白長發也隨之往另一側飄了飄。
蚌似乎很緊張,一張一合,吐了幾個泡泡出來。
他忽然伸手拿過那枚貝殼,接著兩手一掰。
哢擦。
蚌被掰成了兩半。
龍君戳了戳裡麵的蚌肉,嫌棄地丟到一邊,笑眯眯道:“真可惜,沒有珍珠。靈蘊原來喜歡珍珠麼?改天我們就多找一些來挨著掰,總能找到好的。”
“對了,好像附近還有些千年蚌精……說起來萬年蜃精的蜃珠也很漂亮,靈蘊想不想看?”
謝蘊昭:……
彆說靈蘊了,是她的話,她簡直想跳起來暴打他一頓好嗎?!
她沒吭聲,龍君臉上的笑意就淡了。他把臉湊得更近,金色的眼瞳中心是尖尖的深色豎瞳。
“因為我隨意殺了蚌,靈蘊不高興了?”
四周的水流變得急促起來,還起了旋渦。
水是龍君的領域,一切水流的變化、水中居民的生死,都隻在他一念之間。
謝蘊昭默念一遍“這是幻境,是過去,不生氣”,這才保持微笑,說:“沒有,我沒生氣。”
龍君定定地盯了她一會兒,臉湊得更近,幾乎快要碰到她的鼻尖。
突然,他直起身,又是笑眯眯的模樣:“那就好!”
他一手按在她頭頂,來回摩挲,笑道:“今天是靈蘊的生辰,就該高高興興才對。”
“……生辰?”
謝蘊昭有些不解。她記得情節描述和靈蘊的自述裡,都說龍君既不在乎彆人的生日,也不在乎自己的壽辰。
“不錯,我瞧你看彆人慶祝生日,不總是一臉羨慕?明明都成年了,卻還是小姑娘的性子啊。靈蘊真可愛。”
他笑意更盛。
當龍君再次伸出雙手時,謝蘊昭見他手心裡捧了一個長方形的匣子。
匣子似金非金,似玉非玉;晶瑩剔透,霞光流動,一看就不是凡品。
“這是……”
“拿著!”
龍君把她拽起來,不由分說將東西塞到她手裡,又圍著她遊了一圈,催促道:“快些打開。”
他自己的姿態明明才像小孩子一樣霸道蠻橫,雖然滿臉笑意,但因為他發怒或懲罰彆人時也是這般笑吟吟的模樣,所以這笑不但不能緩解他人的情緒,反而……
謝蘊昭心情複雜地想,如果是靈蘊經曆了這一幕,或許隻會感到害怕……怕這位至高無上的龍君又要弄出什麼會讓她受傷的“考驗”來。
可現在她站在這裡,心裡想著師兄,再仔細觀察龍君的神情,她才能從這幅麵貌中辨彆出幾分熟識的情緒。
那是笨拙的殷勤、真誠的急切,還有想讓另一個人開心的期待。
謝蘊昭打開了匣子。
其中靜靜躺著的……是一枝鮮紅的發簪。
珊瑚與寶石製作的發簪,做成了掛果的樹枝模樣。除了材料不同以外,看上去是如此熟悉。
謝蘊昭不由自主摸了摸頭頂。
這支發簪……和師兄送她的太陽火棘發簪,真是長得很像。
他催著問:“靈蘊,你喜歡麼?”
謝蘊昭低下頭,沉默片刻。
然後她抬起臉,燦爛一笑:“很漂亮,我很喜歡!謝謝龍君,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生辰禮,我一定會牢牢記住,永遠不會忘記!”
銀發金眸的龍君瞧著她,怔住了。
他周身的水流忽然急促起來,還卷起了好多個小小的旋渦。
“……那我給你戴上!”
他也忽然一笑。這是一個比任何時候都燦爛的笑,讓他眼裡的金色幾乎要流淌出來,將海底每一個黑暗的角落都照亮。
他從她手中奪過發簪,繞到她背後,樂滋滋地給她彆在發髻上。
“嗯,不愧是我教出來的靈蘊,品味也與我一般高雅。”
他又遊到她麵前,眼睛亮晶晶地,一個勁地看那發簪。
謝蘊昭也看著他。
透過他,看另一個人。
她想,過去的事情無法改變,她不必為此煩擾。既然注定要告辭,不如趕快走完這段情節,看看還能收集到什麼信息。
“靈蘊。”
龍君忽然再次開口。他含著笑,還是優雅矜貴的模樣,周身小小的旋渦卻變得更多,還在急促地冒泡。
“你想不想當……”
謝蘊昭說:“龍君,今天我是想來同你辭行的。”
龍君像是還沒反應過來。他帶著幾分被打斷的不快,又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皺眉道:“辭行?你要去哪裡玩幾天麼?罷了,你先聽我說完……”
她在心中深吸一口氣,露出平和的微笑。
“龍君,我有喜歡的人了,我想去須彌山找他。”
……難以形容那一刻的龍君。
他是喜怒不定、刻薄冷漠的龍族帝君,可以因為睡醒後心情不暢而隨手拍死一條強大的真龍,也可以因為心情好而隨意撿回一隻可憐兮兮的小龍女。
他可能發怒,掀起海嘯;可能尖利長嘯,罵她忘恩負義,然後用爪子狠狠地把她摁進無儘淵牢。
……這是謝蘊昭的想象,還是屬於靈蘊的想象?這一刻,她也不大想得清。
唯一能知道的是,她發現——她驚訝地發現,龍君什麼反應都沒有。
他隻是看著她,身邊急促的水流、翻滾冒泡的小小旋渦,一個個地安靜下去。
就像他亮晶晶的眼睛一點點黯淡下去一樣。
但他反而昂起了下巴,露出了屬於君王的傲慢和冷漠。
“你喜歡誰關我什麼事?”他似笑非笑,“小靈蘊,這十年裡我是否待你太優容,才讓你分不清自己有多重要?”
“愛走便走,彆再來打擾我睡覺!”
人身龍尾的青年一個甩尾,不耐煩地往宮殿遊去。
他遊出了花園。
又停下來,略側過頭。海水簇擁著他銀白的長發,遮擋了他的表情。
“你為什麼喜歡那個人?”他低聲問。
謝蘊昭沉默著。
因為有一個聲音先於她回答了。那是真正的靈蘊。
“他是很溫柔的人,曾在我被欺負時幫過我。雖然他或許已經忘了我的名字,可我還是想去看看他。”
靈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聲音裡藏了些緊張和畏懼。
“龍君您一定會責備我太軟弱……不過,偶爾我也會想有人保護我一下。請您原諒我。”
龍君背對著她。
他抬起頭,看向海麵的方向。
聽說須彌山在世界中心,那是一座淩雲高山。以龍君的目力,從南海的海底往北方天空瞧去,不知道能不能看見須彌山?
“龍君……”
“你走吧。”
青年化為金色長龍,一瞬間就消失在龐大的宮殿深處。大門重重關閉,聲音在海水中不斷回蕩。
“……不要再來找我了。”
海底消失,白霧生出。
謝蘊昭再次站在了白茫茫的空間裡。
麵前的銀鏡上浮現一行行文字。
[你看出來龍君有些傷心。
你卻有些高興,因為你認為這說明十年的相處,到底讓龍君也對你有了掛念。
雖然不像龜爺爺那樣慈祥,但多多少少,龍君也該把你當半個朋友或者後輩吧?
你從南海出發,前往須彌山。
每一百年,須彌山都會選擇一百名侍奉道君的修士。
侍者要在山上打理靈草、接待訪客,聽從道君的吩咐做一些事。
道君是天下人人敬仰的天道化身,被選中的修士可以聆聽道法、修行真正的大道。
你懷著對道君的執念,很吃了一番苦頭後,成功地被選中進入須彌山。
也正是在這時候,你發現自己鎖骨處出現了一枚金蓮印記。
你自幼就有這個胎記,隻是到現在忽然變成了金色。
你很警惕這樣的變化,害怕這是有人利用你要傷害道君。雖然你是神遊境,可天下神遊境的修士不知凡幾,歸真也不在少數,萬一呢?你可不想因為自己而讓道君受傷。
於是你千方百計到了道君麵前,與他說明了情況。
誰知,他聽了這一番說明後,沒有任何反應,隻是很平淡地說一句知道了。
你正不安,卻聽道君吩咐,說讓你留在他身邊貼身侍奉。
就這樣,一夕之間,你成了有史以來第一個能與道君朝夕相處的人。
這一相處,就是一百年。
你摘下了頭上的珊瑚發簪,戴上了須彌山的梨花花枝做的發簪,並再也沒有換回去過。
你不知道的是,在南海海底,龍君在他龐大的寶庫裡找了很久,終於找出了那一隻不起眼的、劣質的紅寶石金鐲子。
他一邊嫌棄說“靈蘊品味真差”,一邊如獲珍寶地將手鐲戴上了。
並且,他也再沒有換回去過。直到你下一次見到龍君,他也仍舊戴著這個手鐲。
然而到那時,你已經忘記了自己送的手鐲是什麼模樣了。
第二幕——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