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去死好了!!”
在謝蘊昭所收集的願力中,又多了來自掌門、師父和燕師叔的部分。
其中,掌門的願力格外強大純淨,令她驚訝。
道君似乎頗為忌憚她手中的法器,同時用出了五色琉璃燈和咫尺天涯傘。這兩個同樣是鬥燈的組成部分,但更側重防禦而非攻擊。
他麵色數變,忽然往後一退。
竟是想跑!
“師妹!”
“明白!”
法劍高舉,願力如浪。
師兄的長發變為魔族的銀白——他押上了全部的魔氣。
新的道法與劍招在她心中明晰起來。
謝蘊昭將所有願力都注入法劍,不光是她、師兄、師父他們的,還有……身後扶風城裡所有渴望生存的凡人的意誌!
——沒有人想死,就算是一個最普通的凡人,也不該為了高高在上的道君的願望而被抹殺!
道君疾退!
法劍暴長!
“我欲問天——”
咫尺天涯傘頹然飄落。
“——天不應。”
五色琉璃燈光芒跳躍,最終熄滅。
“萬古長夜——”
徒妄劍出,太極圖成。
“——我獨行!”
徒妄劍碎,太極圖毀。
道君望著那一抹光芒,眼裡忽然出現了矛盾的掙紮。他表情再三變化,身體如同冰凍一般僵在原地。
半晌,他竟然露出一點微微的笑。
這笑裡是平京夏日的風,有風車旋轉的聲音、琴曲的懶散撥響;是一點獨自等候的孤獨,還有和那個人共同穿梭長夜時的期待。
萬古長夜我獨行嗎?其實並不適合她,因為她身邊總是有許多人在。這樣很好。
而他……
他站在原地不動,安靜地看著那片襲來的光芒。
光芒淹沒了他,也淹沒了本體在識海中的怒吼,最後淹沒了他的意識。這一次……應當是真的沒有了。
於他而言,也是求仁得仁……這樣也很好。
不過……
他閉上眼。
軀體湮滅,意識歸於虛無。
……她的風車,還真是很難收到啊。
謝蘊昭舉著劍。
她怔怔地看向前方。
“師妹,怎麼了?受傷了?”
她有點疑惑地看了看師兄,又抬手摸了摸臉,才發現自己流淚了。
“不知道。”她怔怔回答,“但總覺得剛才……好像欠了什麼一樣。而且,覺得永遠也還不上了。”
師兄笑起來,摸了摸她的頭發。
“累糊塗了吧。”他看向前方,“他已經死了,這一次不會再複活。”
謝蘊昭仍悵然若失。
她緩緩點頭,已經轉身,卻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那裡除了天空和海麵之外,什麼也不剩了。
掌門他們降落下來,將受損的咫尺天涯傘和五色琉璃燈收回。
“對了……蔣師姐!”謝蘊昭倏然驚醒,急忙道,“燕師叔來得正好,請您快去看看蔣師姐!”
“搖光峰的蔣青蘿?好,我知道了。”燕芳菲點點頭,神情很冷靜,沒有任何意外。
對修仙者而言,弟子的損失並不少見。
幾人降落到扶風城海岸。
北鬥三人都是當世大修,雖說掌門渾身狼狽、馮老頭空有境界,隻有個一米五的洞明峰主能撐場麵……不過,他們畢竟是北鬥
仙宗的師長,是修仙界有名有姓的存在。
四方修士齊齊行禮。
並且……也朝謝蘊昭和衛枕流行禮。
卻也有人看著衛枕流,欲言又止。
謝蘊昭明白,師兄方才化出魔族形象,必然惹了人疑問。此時因時機問題,沒人會質疑,但這件事恐怕終究需要解決。
不過……都再說吧。
“蔣師姐。”
謝蘊昭已經虛脫了,靠師兄扶著,慢慢跟在其他人身後走去。她師父也扶著她,嘮嘮叨叨地問她感覺如何、受傷嚴不嚴重。
海邊,柳清靈還死死抱著蔣青蘿,不遠處是淨塵破碎的屍骨。
龍象寺的人在一旁念誦經文,忍著悲痛為他超度。見了仙宗來人,他們默默退開。雖然佛道不和,他們卻也看出這次是沈佛心惹的事,淨塵師兄又莽撞地幫了倒忙,才惹了這般下場。
“柳師侄,柳師侄……”
柳清靈呆呆地坐在原地,竟連燕芳菲他們也沒看見。洞明峰主叫了幾聲,也見怪不怪,隨手推開她,就開始細細查看蔣青蘿的狀況。
柳清靈被推得跌坐在地,這才一個激靈,顫聲道:“燕師叔……燕師叔,你救救師姐!師姐是為我……你救救師姐,求你了……”
蔣青蘿躺在地麵。她是用背部承受了來自淨塵的衝擊力,整個脊柱都被撞歪了,身體呈現出一種可怕的扭曲。
但更致命的是她的丹田。道君的隨手一擊,是太虛境的一絲力量;對他而言微弱,又經過了淨塵的緩衝,可蔣青蘿隻是無我境後階,對她而言,那無疑是能摧毀她的丹田和靈脈的致命力量。
她不知道那是太虛境修士麼?她又不是沒見過世麵的傻子。
隻是那一瞬間……她大概本能地就是想保護她的師妹。
在柳清靈的哭聲中,燕芳菲在蔣青蘿身上連拍幾下,又喂了她幾粒丹藥,最後仔細用靈力探查她體內的狀況。
半晌,她放開手,搖搖頭。
所有人都看懂了這個含義。
隻有柳清靈茫然不知所措。
“不,不會的……”她好像難以理解,結結巴巴地說,“師姐她……她比我厲害那麼多,我都沒有事,她怎麼會有事?這一次不就隻是,簡單的遊曆嗎,我們沒有去什麼很危險的地方,
怎麼會……”
淚水一滴滴從她臉上滑落。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太沒用,才要讓師姐來保護我……”
柳清靈一直是很在意形象的人,隨時都打扮精致、舉止優雅,永遠都擺著搖光峰千金的派頭。
但此刻,她渾身血汙、滿身塵沙,跌坐在地上不住流淚,張嘴想哭喊,卻連一點喊叫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燕芳菲歎了口氣,難得出言安慰:“生死本就無常,節哀。”
她又看看地上的蔣青蘿,於心不忍,明知徒勞無益,卻還是再次伸手,探了探對方的心脈。
“……嗯?”
燕芳菲眉頭微微一蹙。
“奇怪……怎麼似乎,她體內似乎還有一縷生機?”她捉住蔣青蘿的手,將更多醫修特有的細微靈力傾注進去,喃喃道,“的確是生機……時有時無,我險些錯過了。”
柳清靈一頓,連滾帶爬地撲了過來:“師姐……師姐還有救嗎?”
謝蘊昭站在一旁,若有所感,看向一旁。
“……嘎嘎!!”
一隻鴨子,騎著一隻大狗,從遠處衝來!
他們渾身也沾著血,還沾著海魔的腥味,顯然剛才沒少跟海魔打架。
“嘎嘎——嘎嘎嘎嘎嘎!!”
達達似乎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她張開翅膀,迫不及待地飛了起來,撲騰著往謝蘊昭撞過來。
老頭子一見,立即伸手提住鴨子的後頸,斥道:“彆胡鬨,沒見阿昭受了傷嗎?”
阿拉斯減乖巧蹲在一邊,乖巧搖尾巴。
達達有點委屈,用翅膀指了指地上的蔣青蘿,又指著謝蘊昭:“嘎嘎嘎啊嘎嘎!”
謝蘊昭愣愣地聽著。
“鳳凰金羽?涅槃?”
達達驕傲挺胸:“嘎!”
這幾個語焉不詳的詞,聽得燕芳菲眼前一亮!
“對了,達達是鳳凰,而且已經展現過成年的姿態。”她說,“阿昭,你問她,是不是用鳳凰金羽保存了蔣師侄一點生機不散?”
“嘎!”達達撲騰翅膀。
謝蘊昭忙說:“達達說對。”
“萬幸!”燕芳菲長出一口氣。她一拍乾坤袋,竟然拿出了一個大大的冰棺,又手指一點,就把蔣青蘿給搬了進去。
“師姐?”柳清靈沒明白,卻也感覺到似乎是好消息,眼中燃
起希望,“燕師叔?”
燕芳菲解釋說:“隻要一點生機還在,就能將她救回來。傷得這麼重恐怕很麻煩……我要回去調配靈藥,為她重塑血肉。不過丹田的傷勢……”
她看了一眼馮老頭,又看了看謝蘊昭。
“先把人救回來再說。”她含糊一句,就把冰棺重新塞進了自己的乾坤袋。
柳清靈還是沒明白,但她聽懂了關鍵:“所以,師姐還活著?燕師叔,您能救她?”
燕芳菲:“我能救,不過你還要先謝謝達達,是她舍去鳳凰金羽,才能保存蔣師侄的生機。鳳凰金羽可十分難得,便是成了年的鳳凰,也要百年才長出一根。”
她抿出一點微笑,調侃謝蘊昭:“阿昭,你家的鳳凰,百年內都沒有第二根鳳凰金羽給你了。”
所謂“金羽”,就是靈禽身上最珍貴的羽毛。越是強大的靈禽,產生的金羽也越強大;鳳凰有涅槃之能,其產生的金羽也有強大的守護和醫療效用。
謝蘊昭萬萬沒想到,達達一路在蔣師姐頭上蹦來跳去,竟舍得把金羽給她用上。
達達縮起了脖子,心虛地偷瞄謝蘊昭。看一眼就用翅膀遮住眼睛,又偷偷看一眼,然後再遮住眼睛。
“嘎嘎嘎……”
本來隻是以防萬一的,對不起,下一根一定給你好不好……
謝蘊昭失笑。
她從師父手裡接過鴨子,認真道:“達達,謝謝你救了蔣師姐,你做得對。最珍貴的事物,也要有用才算珍貴。”
達達一聽,立即高興起來,還連連點鴨子頭。其實它也沒想到真能用上。這根金羽是這兩天才長出來的,它都還沒來得及跟謝蘊昭說,而且它原本是想給謝蘊昭的,但也不知道為什麼……它就是把金羽留給蔣青蘿了。
本來是防萬一,覺得說不定可保護一下那個很高的、凶巴巴的、卻不會真的把它扯下來的女人呢?很可能用不上的,所以達達想著回來就把金羽拿回來。
結果還真用上了,真是太巧了。
其實這是鳳凰的心血來潮、靈覺感應,隻不過達達並不知道。
“謝蘊昭……謝師妹!”
柳清靈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走來幾步,然後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竟是給謝蘊昭叩了個頭!
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