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溯將軍(1 / 2)

雲層稍稍多了一些。

隻有一些,但也讓本就不多的月光暗了一絲。更像夜晚了。

但這隻是十萬大山中的下午。

“這什麼暗無天日的破地方。”

沐風鎮一座普通的二層小樓中,溯流光一關上門就癱坐在了長榻上,罵罵咧咧地抱怨。

一副自暴自棄不要形象了的模樣。

少魔君站在窗邊,負手看著沐風鎮貧瘠的場景。他淡淡道:“這也是溯將軍自己的選擇。”

是溯流光自己選擇了和魔族結盟,為此不惜加入白蓮會,更為了收集惡念、幫助魔族脫困,而犯下了不少血腥罪行。

他之前和平京世家那邊也有聯係,並做了不少事。

溯流光麵皮抽動一下。他纖秀柔美的麵容流露出一絲痛苦之色,一瞬間像一張被揉皺的紙。

但很快,他又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哼笑道:“說得不錯。創業之初總要艱難許多,但也比一直寄人籬下、受人白眼的好。”

他重重咬了那個“人”字。

少魔君說:“活該。”

溯流光就又哼了一聲。

卻不能說出反駁之言。

“——歐嗚!”

阿拉斯減是在場唯一個高興的生物。

它似乎認識溯流光,對他還很有好感,在他腿邊蹭來蹭去,最後還舒舒服服地趴下,開始打盹兒。

謝蘊昭想起來,阿拉斯減小時候,起初是被溯流光救下的。阿拉斯減應該記得這件事。

她斜眼看妖族長老,隻覺得那張美麗柔弱又神氣活現的臉上,其實寫滿了“我在嘴硬”和“我挺心虛”。

剛才妖族守衛被殺一事,應當讓他頗為難受。

可是……謝蘊昭卻很難對他感到同情。

之前,她已經從師兄那裡大概聽說了溯流光的事。簡而言之就是,這位妖族的長老不滿妖族被人類欺負的局麵,因此與魔族結盟,想重新劃分天下局麵,重現上古妖族繁盛之情景。

在師兄的“九世”之中,溯流光是十萬大山中頗為有名的將軍,遊走在皇室貴族之間,為妖族一方謀取了諸多好處,使其在魔族內部一步步壯大。

但是,這種壯大終究是有限的。

溯流光他們以為和魔族結盟,就能壓倒人類,殊不

知慕強尚武的魔族才最是排斥外族,又恃強淩弱。這些膚色蒼白、以惡念為力量的魔族,將妖族視為更低等的存在,一方麵讓他們在戰爭中充當炮灰,一方麵又使勁壓榨他們的能力,卻又牢牢堵住了妖族的晉升通道。

像溯流光、花弄影那樣的高級將領,隻不過是上層魔族為了安定妖族人心的麵子功夫,實際他們並無多少權力。

這種局麵漸漸導致不少妖族徹底背棄了自己的種族利益,情緣給魔族當走狗,換取個人的一點權色享受。

花弄影便是如此。

而現在,溯流光還隻是初入魔域不久的妖族,空有職位而無實權,妖族在十萬大山中過的日子也比師兄所描述的更加艱難。

想到這裡,謝蘊昭問:“溯將軍,十萬大山中的妖族都是白蓮會的成員?”

“如果我說是會怎麼樣?”溯流光顯然憋了股邪火,字字句句都帶著挑釁的□□味,“你們就要替天行道,將他們統統殺光?”

少魔君看來一眼。

於是銀藍色長發的妖族將領滾到了長榻下頭,因為心絞痛而打了個滾,變成了個灰頭土臉的妖族將領。

魔族青年好整以暇道:“阿昭是我夫人,溯將軍還是鄭重些更好。”

溯流光頗為鬱悶,揉著心口爬起來,想罵罵咧咧又不大敢罵罵咧咧,隻能悻悻道:“還是這麼個德性!衛枕流,不愧是你。”

謝蘊昭忽然感到了一絲緊張。

溯流光雖然被師兄控製,但現在情況又不同:師兄記憶混亂,脾性陰晴不定、行事任性恣肆,和之前大不相同,就算不是一眼能看出來的不同,也必然是多看幾眼就能察覺的不同。

而溯流光能在幾方勢力之間遊走,顯然不是個反應遲鈍的大傻瓜。

如果叫他知道師兄的失憶,難保會鑽空子,反過來下套,對師兄不利。

謝蘊昭不禁憂心忡忡。

她卻完全沒想到……以少魔君這幅任性起來什麼都不管的模樣,還握著溯流光的小命,又能有什麼“不利”可以威脅他?

所謂“關心則亂”,有時候不僅適用於某位愛操心的師兄,也適用於某位自以為考慮周全的師妹。

幸好,妖族長老看樣子暫時還沒有發現異常。

他隻是給自

己找了把灰撲撲的石頭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再給自己猛灌了一杯冷水,這才擺正神色。

“你來得比我想的要快。”他說,“你讓我來十萬大山為你開路,莫非早就預料到了神墓和傳承之戰的開啟?”

溯流光哼道:“也不知道你都是從哪兒知道的……真是多智近妖!”

少魔君一笑,很篤定的模樣,也並不反駁。有人樂意自己給他補足理由,他何樂而不為?

“溯將軍知道的,不妨都說一遍。”

溯流光歎了口氣,認命道:“時間太短,我知道得也不多。隻有一件東西和一個消息。”

他拿出一封卷軸。小小的鐵灰色卷軸,封口用陣法壓實了,精密地封了起來。

“東西是行軍圖。東州的兩支軍隊此次的後勤布置和行軍路線都在上麵,軍中將領的主要能力和武器也已經標注出來。”

他大致說了說軍隊的情形。

說著說著,就看那兩人目光微妙起來。

妖族長老被看得有些發毛,色厲內荏道:“你們看什麼!”

“沒什麼。”謝蘊昭感歎,“隻是沒想到,溯長老在仙門的時候,是給魔族當臥底,現在在魔族,又給仙門當臥底,這可真是……”

當臥底當上癮了麼?

溯流光的臉“唰”就黑了:“還不都是你們害的!”

謝蘊昭趕緊打個哈哈,隨便敷衍過去。

兩人卻沒注意,一旁的少魔君盯著他們二人熟稔的模樣,眼神變幻了幾次,仿佛有幾許疑問和猜測一閃而逝。

溯流光給了卷軸,又道:“你們去神墓,是為了魔君?你們確認道君的第三屍是他了?”

妖族長老對少魔君的失憶一無所知,信口就說出了許多的信息。

謝蘊昭注意著師兄的神色,想看看他對此有什麼反應。

但意料之中……他什麼反應也沒有。

甚至因為略微眯眼,而徹底掩去了眼中的情緒。

少魔君隻道:“繼續說。”

謝蘊昭心裡一時矛盾:

一時想,師兄你不要這麼高冷傲嬌,和你以前的風格差彆太大,一定會被溯流光察覺異常的!

一時想,如果師兄表現出異常說不定也好……起碼證明,他開始認真思索“我的記憶與現實對不上”這件事了,不是

麼?

不過令她意外的是,溯流光好像一點不覺奇怪。

他一臉理所當然,就像這種情形才是正常的。

他不大痛快地說:“裝神弄鬼……算了。道君的第三屍是懶惰,他是大能轉世,必然是魔族中的精英,但我打聽過一遍,魔族上層並未有人以懶惰而出名。”

“但有兩個人我無法了解。一個是魔君千星墜,他三年前就已經搬進了神墓,隻有魔族的軍師能見到他。另一個就是這位軍師千江寒。他是魔君的親弟弟,也是魔君的左右手。三年來,魔君都隻通過千江寒傳遞消息,以至於有人猜測,認為是千江寒殺了魔君,矯詔號令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