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誰說我是佛(1 / 2)

一炷香之後,試練開始了。

魚初月手執一盞古樸精致的鶴形青銅燈,走進了充滿黴味的黑樹林中。

這盞燈,便是吸引怨靈的法器。

陰風陣陣,腳下滿是**的枯葉,爬滿了大大小小的潮濕黴斑,兩旁的樹皮看起來濕噠噠的,不用摸都知道手感又黏又滑。

林間隻有黑、白二色。身穿紅衣的魚初月手執一盞泛著微黃光芒的銅燈,簡直就是個醒目的大火炬。

沒走幾步,直覺就告訴魚初月,她身後來了‘東西’。

“瞧一瞧看一看啦!我手中的燈,可是個價值連城的寶貝!各位父老鄉親,走過路過,機會不要錯過!”她把青銅燈稍微舉高了一些,順著黑樹林的邊緣開始行走,一圈一圈向著林子中心畫螺旋線。

吆喝了幾嗓子之後,她清晰地感覺到,那些‘東西’的視線離開了她的身體,紛紛聚向她高高舉過頭頂的引靈法器青銅燈。

此物本就有聚靈之效,渾渾噩噩的怨靈,仍保留著少許生為‘人’時的本能,輕易就被熟悉的吆喝聲攫去了注意力。

“手快有,手慢無,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寶貝寶貝,來看寶貝!看看不要錢,不買沒關係!吃不了虧,上不了當啦!”

魚初月一路走一路吆喝,順順當當就走到了陣心。

麵對拙劣的謊言時,世人通常會說“你騙鬼呢”,這句話其實並不簡單,它深刻闡述了一個道理——鬼其實是很好騙的。

這不,都盯著‘寶貝’去了。

黑樹林正中有一片廣闊的空曠地,淨靈陣鋪在林間空地的中心,是一個用仙靈玉排成的八卦陣,淺淡的白光順著八卦紋路遊走,看起來極為玄妙。

魚初月把青銅燈放置在淨靈陣中,然後起身,退開幾步,觀察左右。

用肉眼去看,怨靈就是一些薄薄的黑霧,風起時,它們可以順著風勢發出尖利的‘嗚嗚’聲,仿佛冤鬼夜嚎,時不時運氣好,還能組成個不甚規整的骷髏頭。

嚇嚇尋常的凡人是足夠了。

魚初月思忖片刻,離開淨靈陣,走向邊上的樹林。

她取出割野草的小彎刀,切下一片片整齊的四方樹皮,攢了厚厚一摞,帶回陣中,然後盤膝坐下,捏著刀尖,在樹皮內麵雕刻起來。

她知道,這個淨靈陣,並非十二個時辰才能生效。

如果她遇到了性命危險的話,主持陣法的朱顏便會提前催動陣法發作,淨化林中怨氣,當然,這也意味著魚初月的試練考核失敗了。

所以魚初月眼下要做的事情,就是保持著優雅的儀態,磨時間,蹭足十二個時辰。

此刻,黑霧儘數聚在青銅燈上方,‘嗚嗚’地呼嘯著,嘗試向它俯衝,卻一次次被林間的山風吹散。

魚初月冷眼看著,心中大致有了數。隻要自己不嚇自己,這些怨氣黑霧其實並沒有什麼威脅,真正有威脅的,是還沒有現身的成型怨靈。

她把朱顏贈送的符紙從懷中取出來,整整齊齊地碼在身邊——成型的怨靈能夠嗅到仙符的味道,藏在哪裡都沒有用。

她在等。

一邊雕刻從林子裡切回來的方塊樹皮,一邊等待成型怨靈出現。

這黑林子厲害得很,抬頭向上望,天空仿佛也被染成了黑色。果然是極其陰寒聚怨之所在。

不是仙域,而在凡界。

魚初月漫不經心地雕刻著手中的樹皮牌麵,憶起從前一家三口在一起的畫麵,心中不禁一片黯然。

不知不覺中,周遭的風更大了些。青銅燈是法器,豆大的火焰並不會被吹滅,卻會隨著風左右亂晃,更顯得鬼氣森森。

就在魚初月晃了晃神的功夫,眼前已出現一個身穿長衫,麵無表情的老頭。

魚初月抬頭瞥了他一眼。

隻見這老頭缺了小半邊臉,不張嘴,便能從腮幫子處看見牙縫漆黑的後槽牙。

“來啦!再等兩個,正好湊一桌。”魚初月神色自然,伸手一拂,方才刻好的樹皮牌便在膝前齊刷刷地鋪開。

世人都熟悉的萬子、筒子、條子。

老頭一愣。

呆滯的目光落到牌麵上,不禁咧唇笑了起來。

“好……好……好……”

他坐在了魚初月的左手邊。

魚初月眼觀鼻、鼻觀心,繼續等待。

曾經,她也是個聽了鬼故事晚上嚇得不敢睡覺的小女孩。

如今,一個不張嘴就露牙的老頭坐在旁邊,她卻心如止水,毫無波瀾。

她的心早已經變成了冰冷的容器,裡麵隻裝著一樣東西,那就是複仇的執念。

第二隻成型怨靈出場的時候,聲勢倒是頗為浩大。黑風林中飛沙走石,好不令人心驚。

差點兒把魚初月的樹皮牌給吹跑了。

結果卻是雷聲大雨點小,還沒等到它徹底擺開攻擊陣形,第一位牌友便拖著條黑霧長尾巴,怒氣衝衝地殺了過去,半炷香之後,魚初月麵前端端正正坐了兩個老頭。

“三缺一!叫上朋友啊!”她唉聲歎氣。

兩個老頭分頭掠進黑林子,很快便拎來了一個小老太,湊齊了一桌。

魚初月微笑著,開始分牌。

怨,既然是人生前壞習氣凝聚而成,這‘賭’字,必占大頭。

分完了牌,她拍了拍身邊那一疊符紙。

“諸位,打牌沒有彩頭,那可是世間最沒勁的事情。喏,那邊那個寶貝燈看見沒有,這麼多人圍著搶的那個!那寶貝,便是我拿出的彩頭,誰是最終贏家,誰便把它抱回家!怎麼樣,有意思吧?”

說完了好處,她話鋒一轉:“當然,輸家也得有懲罰,賭注越大越有趣大家都懂的哈。看到這個符紙沒有,輸一局,自覺照腦門上貼一張,相互監督,誰也不得抵賴。”

“來……來……來……”

“後麵來的請自覺排隊!”魚初月把雙手合成個喇叭,震聲吼了一嗓子。

……

樹林外。

朱顏單手掐訣,主持陣法。

“越聚越多了。奇怪,為何這些怨靈都聚在陣心一動不動,毫無攻擊的跡象……”

她的指尖挑著一尺見方的光影陣圖,隻見黑色的成型怨靈們極為老實靠地聚於陣心,代表魚初月的那粒紅色小光點亦是平平靜靜,被諸多怨靈包圍,卻是八風不動。

宗內弟子嚴禁進入試練場,朱顏三人看著陣圖,百思不解。

“她是不是投錯宗門了?”林憐憐眼角亂跳,“我怎麼覺著,這個魚初月倒是更適合做佛修?”

的確,隻有在佛子超度的時候,怨靈才會這般安靜老實。

白景龍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此子怕是身負佛骨,入我天極宗浪費了!我可為她作保,送她直入無量天。”

朱顏憶及魚夫子為她解惑的模樣,嘴角不禁連抽了三五下。

那是佛性?她怎麼一點兒都不相信。

隻見那陣圖之上,安靜如雞的怨靈們,一隻接一隻煙消雲散了。

“果然是個天生的佛子!”白景龍激動不已,“沒想到,有生之年,竟有機會送佛歸西,真是善哉善哉!”

朱顏:“……”這話怎麼聽著怪怪的。

默了半晌,她坦言:“其實,我贈了魚初月許多淨化符。”

林憐憐直搖頭:“即便有淨化符,怨靈也絕無可能停在原地等人去貼呀!這其中必有蹊蹺。我是覺著白師兄說得對,不能耽擱了天生佛子,還是送她去無量天比較妥當。”

這般說著,林憐憐又朝白景龍身邊湊了湊,向他遞了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表示二人是站在同一陣線的。

朱顏抿抿唇,垂目去看,隻見陣圖之上,代表成型怨靈的黑點仍在不斷消失。

“白師兄,我們先去稟報師父!”林憐憐興奮地扯了扯白景龍的衣袖。

白景龍微覺不妥,麵露遲疑。

林憐憐撒嬌道:“隻是一起回宗而已,朱師姐一定不會生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