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修無極睜圓了眼睛,笑了,“崔敗,你以元血感應追蹤,梵羅珠即刻便有所覺,他也能反向追蹤你。你倒是很信得過我的實力!不錯,我確實護得住你。”
崔敗並不解釋,沉吟片刻,禦劍向著東麵行去。
修無極這幾日連連吃癟,直到此刻,這一身絕世修為終於有了用武之地,整個人立刻得意起來。他眉飛色舞,單腳踏著劍,飛在崔敗邊上,擺出一副長者庇護小輩的姿態。
行出數百裡之後,修無極忍不住叮囑道:“距離梵羅珠百裡之時,你便帶著魚初月在外圍等待,休要涉險。我會殺了梵羅珠,取他花心,再將端木玉帶回來。”
花妖的心血,可以解它自身的邪毒。
魚初月偏過頭,無語地看他:“說晚啦!”
修無極:“?”
隻見崔敗劍訣一變,飛劍直直下墜。
正下方的黃土官道上,一名身著大紅錦繡華服的男人,正緩緩抬起頭來。
梵羅珠。
魚初月知道這隻花妖。
梵羅珠長相豔麗非凡,是花妖界最出名的美男子。當初穿越女本想對他下手,好巧不巧,他恰在那時候死了夫人。
穿越女深諳男女相處之道,她知道,從活人手裡搶男人容易,從死人手裡搶男人,那就是自討沒趣。對於男人來說,這世間最難舍的,莫過於一個‘得不到’,一個‘已失去’。
他剛失了妻,越是把他撩得心猿意馬,他心中對亡妻的愧疚便越濃,整日愁苦哀淒,煞是無趣。
穿越女是要遊戲人間,沒興趣陪著男人玩治愈。
於是她轉身搶走了梵羅珠隔壁那隻金盞花妖的丈夫。
等等。
魚初月眯起了眼睛,迅速回憶起來。
梵羅珠那位死去的夫人,似乎正是一隻玉蘭花妖?那隻玉蘭花妖修為奇差,實在是不起眼,在妖界沒有任何存在感,沒幾隻妖知道梵羅珠是有對象的。
念頭剛閃過,魚初月便看見了梵羅珠身邊的那個人。
遠遠看上一眼,腦海中就浮起了一朵潔白的玉蘭。
到了近處定睛細看,卻發現這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濃眉大眼,略顯清秀,並不女氣。
此刻他雙眼通紅,咬牙切齒,神情頗有些猙獰。
頭發早已經散亂成一堆,他舉著劍,動作綿軟,一次又一次刺向梵羅珠。
梵羅珠神色寵溺,溫柔地用掌心接住劍尖,揚起一對紅色長眉,望著從天而降的崔敗三人。
“端木玉。”崔敗嗓音冰冷,低低一喝。
如蘭似玉的那一位猛然回頭,下意識地驚喚了一聲‘大師兄’,旋即,血絲密布的雙目中煥發出灼人的光芒,揚聲喊道:“此獠乃是大妖梵羅珠!大師兄請助我降妖除魔!”
他這般說,梵羅珠卻絲毫也不惱。
“寶貝稍安勿躁。”大妖咧唇一笑,那赤紅如火的唇角高高飛揚起來,唇線如花線迸裂,沁出道道豔麗的花汁,“待我吃了他們,再來好好陪你。”
這般說著,隻見梵羅珠那俊美非凡的麵孔忽然便向著四周裂開,口鼻附近隻餘一隻巨大的鮮紅口器,迎風一晃,口器展至半丈大小,露出密布其間的倒刺,張牙舞爪地向著崔敗兜頭薅下來。
口器深處傳出‘嘎嘎’怪笑:“這便是寶貝口中驚才絕豔的天極宗崔敗?也不過如此!”
崔敗不動如山。
這種表現的機會,修無極又怎會放過。
“孽障!休得猖狂!”隻見劍尊大人後發先至,腰間寒鐵劍應聲而出,蕩出一道淩厲青芒,直斬梵羅珠。
雖然沒把本命神劍帶出來,但這柄寒鐵劍也算得上是上品仙劍,至少不會輕易折斷了。
一擊之後,土黃的大地立刻裂開蛛網般的恐怖縫隙,向著四周迅速擴散蔓延。
梵羅珠這才認出了修無極的氣息。
已然太遲。
口器之上,赫然被斬開了一道恐怖至極的傷口,汁液如暴雨一般灑向龜裂的大地。
梵羅珠回複了人身,唇角裂傷直直撕到了耳根下,一開口,便有大股花汁般的鮮血湧出來。
“好一個不要臉的劍尊修無極,這習的是偷雞摸狗之道麼!”梵羅珠笑罵。
修無極神色冷冽,執劍繼續攻上去。
梵羅珠掌中運起赤色花霧,口中繼續嘲諷:“否則怎會鑽得一身好灰!”
修無極:“……”怪就怪從前自詡片葉不沾身,從來也不屑去學習清潔訣,今日隻能穿著這件臟袍子四下奔走,這下倒好,竟被妖邪嘲諷了,真是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眼下想要挽回顏麵,惟有速戰速決,漂漂亮亮地殺了這妖邪!
他劍訣一掐,便見那平平無奇的寒劍之上隱著青芒,劍意一蕩,身形如幻影般一掠而上,兜頭就斬。
這裡是凡界,天地之間並無絲毫靈氣,若要施展那些大範圍的炫麗劍招,就得消耗自身真元,著實不合算,是以他靈氣內蘊,用的是暗勁。
修無極與梵羅珠重重碰撞了三記。
梵羅珠唇角豔色愈濃。
魚初月發現崔敗的寒劍在鞘中隱隱顫動,發出低沉細微的龍吟。
崔敗道:“修劍道,不可學修無極。一往無前並不意味著濫使蠻力,而是應該如水一般,因勢利導順勢而行,或海嘯滅頂,或鑿壁穿石,或潤物無聲。”
他這般說著,抬起了一隻手,在身前緩緩動作。
魚初月先是在心中偷偷一樂——神仙般的冰山大師兄,原來也是小肚雞腸,上回修無極‘點評’他,他這逮到機會立刻便要報複回去。
旋即,她體會到了他的話語和動作之中的意境。
魚初月輕吸了一口氣,這一瞬間,她仿佛聽到了波濤聲,聽到了潺潺聲,聽到了細雨綿綿,潤澤萬物之聲。
“道。”她不自覺地吐出了一個字。
端木玉退到了崔敗的身邊,急切道:“大師兄!你怎地不上去幫忙!你可知道這是個大妖!你還愣著做什麼!身為仙門正道,麵對妖魔你怎能袖手旁觀!”
他一邊說,一邊上前想要拽崔敗的衣袖。
魚初月隨手就把他給揮到了一旁。
她可不是什麼弱雞少女。沒被穿越女禍害的時候,她上山能打狼,下河能摸魚,一口氣爬上山頂都不帶喘的。
像端木玉這種靠著築基丹築了基,之後便再無精進,哦,到如今已過去六年,仍舊毫無精進的小紈絝,她一隻手可以打兩個!
“大師兄,這便是‘道’!”魚初月雙目中閃爍著微光,盯緊崔敗,仿佛在看著一座金山。
崔敗偏過頭來,認認真真地看了她一眼。
唇角浮起了微不可察的笑意:“小師妹,悟性非凡。”
“哪裡哪裡,都是大師兄教得好!”魚初月果斷開啟了商業互吹。
她忽然有點明白為什麼天極宗的弟子們見了崔敗都像見了師尊一樣了。他沒事就那麼點撥兩句,換誰都得受益匪淺。
哦不,話又說滿了。像端木玉這樣的,可能真沒救。
修無極劍勢大開大闔,剛猛至極,梵羅珠雙掌血霧氤氳,招招以硬碰硬,憑借肉.身的力量強行對抗。這樣的局勢,外人湊上前去,非但不會有絲毫幫助,反倒會扯了後腿,令修無極束手束腳,再也法酣暢淋漓地施展那些劍招。
端木玉是真看不懂。隻見他憤怒地捏起了拳頭:“崔敗!強敵當前,你怎麼可以懦弱退縮!我看不起你!即便我修為低微,我也從不曾在此獠麵前露過半分膽怯!”
魚初月當場就不答應了。吸血怪固然可惡,但端木玉這種自身實力全無還要滿嘴叭叭個不停的家夥才是真正的煩人精。
端木玉他還真把他自己當正義使者了?拿個劍戳戳戳,在梵羅珠看來那就是調.情好麼!
“我說,你能不能把裝在腦子裡的水倒出來洗洗眼睛?!”罵完一句,她煩惱地捏了捏眉心——不對,就端木玉這腦子,罵這麼曲折怕是對牛彈琴,他根本聽不懂。
沒想到端木玉居然懂了,隻見他麵容一下漲得通紅,怒道:“你罵我!你居然罵我!你罵我沒腦子,還罵我瞎!你憑什麼罵我……”
魚初月決定簡單粗暴一點:“大師兄你放心,我絕不會再讓他妨礙你——打暈還是打死?”
崔敗瞥過一眼:“都可。”
端木玉倒退兩步:“你們,你們……”
就在此時,場中變故陡生。
梵羅珠借著修無極一記剛猛劍勢之力,散成片片火紅花瓣,隨著那罡風急速後掠,果斷脫逃!
而修無極招式用老,一時根本沒有任何後手來防備梵羅珠逃跑。
眼見大妖就要隨風遁去。
崔敗動了。
他似早有預料,身形借著風勢禦劍而起,明明不能瞬移的元嬰修士,晃眼便正正出現在了梵羅珠逃遁的路線正中。
他隻是禦劍,卻借助精準至極的預判,達到了堪比瞬移的效果。
屬實驚豔!
便見崔敗雙手執劍,微眯著眼,迎著卷來的花瓣之雨踏出一步,舉劍直直劈下——
毫無花俏,平平無奇。
再下一瞬,一道赤色身影自虛空中吐血摔落,還未起身,已被劍尖抵住了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