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是你的(1 / 2)

無量天中有金剛鷲傳信。

眼見一眾佛修手持金剛降魔杵,齊齊撲向東北方向的大刹部,魚初月難免心焦。

不必說,四部之人此刻定是要去捉拿嫌疑最重的茂學。

崔敗問:“禦劍回去?”

魚初月思忖片刻,堅定地搖了搖頭:“不。這般動用靈氣,恐怕會引起‘人禍’的注意。”

“你依然相信景春明,認為幕後黑手另有其人。”崔敗淡淡地說道。

此時此刻,幾乎所有的線索和證據都指向了景春明和茂學。

如果茂學是邪佛,而景春明是他的護法的話,一切都顯得那麼順理成章——

景春明與邪佛勾結,助他施展出大毗邪羅印。

印中之人,但凡動用靈氣便會神智狂亂,而景春明自己則有邪佛為他解毒,他仍舊是大乘的實力,對付不能動用靈氣的佛修們自然是輕而易舉。

他滅殺踏出大毗邪羅印範圍的人,滅殺寫信求救之人,將水攪得更混,令無量天中的氣氛更加詭異恐怖。

而他的師父,大乘佛修鑒心之死,亦是他一手設計。

他的目的,便是將所有人都困在無量天,不敢求助、不敢逃離,隻待七日一過,大毗邪羅印一成,邪佛便可吞噬陣中之人,成就無上邪法。

一切都說得通。

景春明顯然不是什麼俠肝義膽之人,而魚初月與他的交情顯然也算不上深厚。

但魚初月知道,不是他。

“茂學畢竟是我救的。”她道,“我肯定不是壞人。而且,整件事中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就算景春明他真的是邪佛的護法,以他全盛的實力,也沒本事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掉那麼多修為與他相差並不大的師兄弟,更沒本事光天化日之下,一擊殺掉修為遠勝於他的大刹部執印。方才我聽得很清楚,大毗邪羅印,對護法根本沒有任何加持。”

崔敗再一次摁住了她的魚腦袋:“嗯。”

此刻佛修們停止了念誦清心經,氣氛反倒不那麼詭魅縹緲,魚初月放眼遙望整座佛刹,一幅清晰的全景圖漸漸在她腦海中明朗起來。

大毗邪羅印……‘卍’字金光……魔音灌耳……色澤濃豔的壁畫……火焰獻祭……壁畫之下張開巨口的惡鬼……

破碎的線索,逐漸凝聚,彙成了一條越來越明朗的小徑,直通真相。

窗紙,仿佛一捅即破。

思忖間,二人穿過一條條金光大道,回到了大刹部。

大刹部氣氛肅殺,景春明、茂學、白景龍三人已被逼出了禪室,周遭團團圍著從各部趕過來的佛修們。

景春明三人的模樣頗有些狼狽,顯然已經曆過一番追逃和推搡。

而圍住他們的無量天佛者也並不從容——男佛修們身後追著神智迷亂的公主,女佛修們身後追著眸光通紅的皇子,場麵混亂不堪,仿佛重現了事發當日的情景。

遠遠望去,魚初月隻覺頭皮發麻,脊背發冷。

外圈,佛修們橫起金剛降魔杵,抵住了發狂的皇子公主們,大聲吟誦清心經,令局麵不至於失控。

內圈,景春明三人被逼到了講經廣場正中略高的石台上,白景龍正費力地向四周解釋,他急紅了臉,說話頗有些刻板結巴。

“諸位請、聽我一言,我是天極宗弟子白景龍,師從玉華峰劍仙展雲彩,乃是玉華聖人的徒孫,並非什麼邪佛護法,此事定、定有誤會,諸位切莫激動,以免給人可、可趁之機!”

“不擅交際的樣子,與長生子如出一轍。”崔敗懶洋洋地點評道,“人多就慌。”

魚初月:“……”

沒想到長生子那樣的大佬還有這毛病。

景春明縮在白景龍身後,抬著雙手,滿臉冤枉:“師叔們,師兄弟們,茂學真不是什麼邪佛,我更不是什麼鬼護法!大家都這麼熟了,彆這樣看我啊!我緣明是什麼人,大夥難道不清楚麼?”

三名執印也趕到了現場。

葫蘆執印踏前一步,金剛降魔杵重重杵地,暴喝:“那你如何解釋你不曾中毒之事?!”

“鑒誠師叔,你且聽我解釋……”景春明緊張兮兮地四下張望,生怕那股看不見摸不著又無從抵抗的力量從天而降,把他‘啪’一下碾成濃血。

他滿臉糾結,想起那些當眾書寫求助信然後原地暴斃的師兄弟,以及自家那個全神戒備仍舊毫無抵抗便死去的師父,種種慘狀令他心驚膽寒,哪裡還敢道破真相。

這一說出來,鐵定會被滅口的吧?!

葫蘆頭執印鑒誠將手中的金剛降魔杵狠狠一頓,道:“你倒是解釋啊?!”

景春明緊緊抿著唇,清秀的臉上滿是慫包表情,隻一味將茂學護在懷裡。

“我我我不能說!反正我和茂學,絕對不是!師叔,師兄弟些,就算邪佛戎業禍真在這裡,那也不是我們茂學,我覺著倒不如仔細搜搜各處,說不定他就藏身在哪裡呢!我可以為茂學作保!這些日子,我和他日夜不離,他絕對沒有任何不佛之心!”景春明倔強的樣子像個不屈的少女。

立刻就有一名佛者無情拆穿:“我曾見你用法印打下一隻乳鴿,與這小和尚一起烤著吃!”

景春明:“……”

“緣明,”佛修之中,踱出一個熟麵孔,“師兄相信你不會與邪佛沆瀣一氣,你恐怕是上當受騙了。”

正是夜間魚初月曾見過的那一位骷髏大師——緣空。

“大師兄說得沒錯!”幾位大刹部的佛修連聲附和,“緣明,你不要再護著這個來曆不明之人,將他交給執印,是與不是,執印自會判斷。”

“不!”景春明緊緊攬住了茂學,“師叔!師兄!師弟!你們才是上當受騙了!幕後主使就是這樣轉移你們的注意力,你們若是燒了茂學,那才是真正落進陷阱!”

“什麼陷阱?”葫蘆頭鑒誠大師厲喝,“消滅邪佛,大毗邪羅印自能解除!緣明,休要再胡攪蠻纏!”

景春明臉紅脖子粗:“可是,得殺了茂學,才能證明你們錯了!到時候即便證明了是你們的錯,茂學已經活不過來了!無量天弟子,怎能濫殺無辜!”

此言一出,佛修們麵上紛紛露出慚色。

的確,此刻除了茂學身上有蓮香、能解毒之外,並無任何證據證明他就是邪佛戎業禍的轉生童子。

出於私心,或許會有‘反正他嫌疑最大,是不是,一殺便知’的念頭,但眾人都是佛者,心中自然知曉這樣的想法大錯特錯。

場麵一時僵滯。

景春明見到震懾了眾人,深吸一口氣,大聲道:“師父從前教導我,絕不可先入為主,在心中給任何人定罪。若非證據確鑿,必須疑罪從無,誓不冤枉任何一個好人!寧殺錯不放過,那是邪魔外道所為!我等正道修士,寧願死,也絕不能走那邪路!”

此言一出,眾佛者不禁輕輕點頭:“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青天白日之下,佛者逐漸沉默,隻餘被擋在外圍那些被毒香控製了神智的凡人,仍在呼出靡靡之音。

詭異、香豔、肅穆。

魚初月眼前再一次浮起了濃墨重彩。

清心經與欲.望之聲混合在一起,聲與色融合為一。

魚初月微感眩暈,撫了下額,重重閉上了眼睛。

一雙大手很及時地扶住了她。

心神動蕩,逆光訣散去,人群之外,魚初月顯出了身影。

崔敗略一沉吟,也撤去逆光訣,穩穩地扶住了她。

被人群緊緊包圍的白景龍雙眼一亮,戀慕的視線投向崔敗,又想看,又不敢一直盯著看,怕‘朱顏’生氣。

在這危急當口,心中竟是忍不住泛起絲絲酸意——為何,自家道侶和小妹師站在一起,竟然毫不違和,自己倒像是個多餘的。

便在這時,一名小佛修高舉著幾張紙箋,急急擠進人群。

口中高呼:“師父!弟子找到證據了!”

小佛修跑到了葫蘆執印鑒誠的麵前,將手中紙箋遞了過去。

鑒誠接過紙箋,示意左右兩旁的女執印與瘦長執印一起觀看。

三個人的臉色漸漸變了。

鑒誠鼻孔微張,臉上浮起怒火,將紙箋往景春明腳下一摔,喝道:“豎子!還想狡辯!”

景春明一臉茫然地撿起來,隻看了一眼,清秀的麵龐立刻漲得通紅。

“不是不是,這,這就是幾百年前,胡亂發泄寫下的東西,我早已不知扔哪裡了。我與魚初月之間的事情實屬誤會,早已說開了……”

“閉嘴!”鑒誠怒氣衝天,“無人得見的東西,才是你真實的心思!看看你親手寫的東西——若能複仇,願付出一切代價?你的代價,便是與魔勾結,做邪佛戎業禍的護法,是也不是!”

崔敗招了招手,一張紙箋浮了起來,在空中打了幾個旋,悠悠落進了他的手中。

魚初月掃過一眼,隻見這紙箋上寫滿了罵她的話,從她騙走路費,直到她的虛榮害死滿村人,字字泣血。

景春明意識到事情不妙,急急解釋:“師叔可以查一查這筆跡,都是當初我修為尚淺時書寫,如今已過數百年,我再無這般心思,更何況,我與魚初月早已冰釋前嫌,我知道她並非害我父母親人的真凶,對她早已沒有半絲怨懟!她人便在無量天中,她可以為我作證!我真不是什麼護法,茂春也不是邪佛!”

“事情已然明朗。”鑒誠冷喝,“多說無益,邪佛,你交是不交?”

“我不交!他絕不是!”景春明眼角急出了淚水,他緊緊把茂學的小身體攬在懷裡,委屈至極地望著熟悉的同門。

“有一個辦法。”瘦長的老學究執印從腦海裡的知識堆裡麵刨出了一個方法,“邪佛吞吃無數佛子舍利來晉階,哪怕轉生之體,必定也還能夠查驗出舍利之光。隻消用七寶塔中的琉璃蓮花燈一照,立刻可見真偽。”

“不錯。”女執印緩緩點頭,“琉璃蓮花燈一照,若有舍利痕跡,便會散發白光,一探便知。”

葫蘆頭鑒誠沉沉‘嗯’了一聲,道:“正好。七寶塔下,正是無量天的中心法場。若照出此子乃是戎業禍轉生,便在中心法場上施以火刑!緣明,你與無量天畢竟緣份一場,如若檢出此子正是戎業禍轉生,你是否願意棄暗投明,回頭是岸?!”

“他不是邪佛。”景春明依舊堅持。

“若是呢?!”

“絕對不是!檢查便檢查,正好還茂學清白!”景春明執拗道。

一行浩浩蕩蕩,順著金光大道往無量天東南方向的中心法場行去。

最苦的便是那些修為不夠、意誌力亦不算堅定的弟子。若停在原地念誦清心經,恐怕要被發了狂的凡界公主們淹沒,隻能艱難地一邊誦經一邊挪動。

執法金剛們麵孔通紅,橫著降魔杵,極力在外圍抵擋,當真是苦不堪言。

唯一的幸事,恐怕便是親眼見過紅顏白骨,心中多少增強了抵抗力。

眾人迅速離開了大刹部,急急行向中心法場。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