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中的屬官們都知道王府這棵大樹要倒了,不少人都在四處托人找門路,看看能不能謀個一官半職,連卯都不點了,今日前院格外冷清,都沒幾個人。
冉文清背著手道:“我來看看,郭大人歎氣做甚?我瞧你是從內院過來,可是去見過了王爺?”
郭誠苦笑著點頭:“沒錯,王爺今天召見了下官,詢問府中的賬目,還……還讓下官將府中各類財產清算一遍,都賣出去。大人,咱們……這,要不您勸勸王爺,這怕是不妥?”
誰料冉文清聽了這話,重點卻轉移到了另外一件事上:“看樣子王爺是鐵了心要去南越了。”
是啊,郭誠心底五味雜陳,掃了四周一眼,瞧沒人,壓低聲音問道:“冉長史,您怎麼想的?”
冉文清好歹是進士出身,王府長史也是正四品,多少有些門路。可他區區一個八品芝麻小官,在這官員多如牛毛的京城,想再找個同樣的差事,很難。
怎麼想?冉文清也很猶豫。
他年輕的時候也一腔抱負,可惜兜兜轉轉,四處碰壁,人到中年,進了平王府當差。冉文清也認命了,做好了在平王府中養老的準備,好在平王仁慈,府中事務簡單,是個不錯的養老的地方。
誰料清閒的日子才過了一年就出了這等變故,冉文清心裡也頗不是滋味。
“我也沒想好。”冉文清如實說,拍了拍郭誠的肩膀,“不管是去是留,平王殿下往日都待咱們不錯,咱們還是先做好手頭上的事吧。”
郭誠想想也是,苦笑道:“冉長史言之有理,下官去做事了,王爺這次催得急。”
冉文清點頭,目送他進屋,這才跟著進了隔壁。
坐在案頭前,冉文清看著麵前的文書,沒有處理的心思。事發至今,不過一日一夜,殿下已經宣布要遣散他們這些屬官和奴仆了,而且連府中的財物都要變賣掉,顯然是打定了心思要走。
平王的變化未免太大了點,也不知道前兩日在宮中受了什麼刺激。可惜他官微人輕,打探不了宮裡的消息。
長歎一聲,冉文清翻開卷宗,還沒來得及看,便看到親隨急急忙忙地走了進來,低聲彙報:“大人,舒家二爺來了。”
冉文清馬上明白了對方的目的。
若說這世上還有更希望平王不要流放去南越的,除了他們這些王府中息息相關的人員,便剩舒家了。
平王雖不受寵,可到底是正一品的親王,這個名頭拿出去還是蠻好使的。尤其是舒家準備將女兒嫁給平王,以後也能名正言順地打著平王的名頭做一些事,謀一些好處,甚至是招攬一些勢力。
舒二爺今天過來肯定是勸阻王爺的,他是王爺的準嶽父,不知能不能說動王爺。
***
送走了郭誠,大夫過來又幫劉子嶽換了一次藥,剛收拾完,外麵就傳來了葛寧的聲音:“殿下,舒二爺來了。”
劉子嶽譏誚地勾了勾唇,就知道舒妃不會這麼容易死心。
“殿下若是不想見,奴才出去將他打發了。”陶餘看著劉子嶽唇邊嘲諷的笑,有些心疼。他知道,自家主子其實很不待見舒家人,可礙於舒妃的身份,又不能與舒家撕破臉,隻能忍讓。
“見,怎麼不見,葛寧,去將舒二爺請進來。”劉子嶽笑著吩咐道。
一直閉門不見也不是辦法,若是勸不動他,誰知道舒妃這女人會不會跑到延平帝麵前哭訴,求延平帝將他留下。舒妃慣會做戲,平日裡做裝出一副好養母的樣子,說舍不得兒子,延平帝搞不好還真的會答應她。
劉子嶽可不希望在這關鍵的時刻被舒妃拖了後腿,功虧一簣。
所以他不光要見,還要安撫住舒家和舒妃。
舒二爺是個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一看就養尊處優。他是舒妃的庶兄,才學很一般,既不能繼承舒家的爵位,又沒能考取功名,隻能在舒家當個富貴閒人。
舒妃給劉子嶽定下的姑娘就是舒二爺的女兒。
算起來,他是劉子嶽的準嶽丈。可能是這個原因,也可能是舒妃平時就不拿劉子嶽當回事,舒二爺走進來也隻是潦草地行了個禮就說:“聽聞殿下受了傷,我特意過來探望,殿下可好些了?”
沒見過誰探病兩手空空的!
劉子嶽指了指膝蓋:“勞煩二爺關心,剛換完藥,大夫說要將養一段時間才能走路。”
“這樣啊,王爺身體尊貴,可要好好養,不能落下了病根。”舒二爺假惺惺地關心了兩句,就迫不及待地說到來意上,“聽說王爺自請流放去南越,可有此事?”
劉子嶽苦笑著點頭:“二爺消息可真靈通。”
舒二爺立馬嚷嚷道:“王爺糊塗啊,南越那是什麼地方?專門流放重犯和罪臣的,氣候惡劣,人心不古,蛇蟲肆虐,罪犯猖獗,去了沒幾個能回來的。王爺千金之軀,怎可去那種地方受罪,依我說啊,還是咱們京城好,繁華富貴。王爺您說是不是?”
生怕劉子嶽不聽,他又連忙舉了幾個例子,誰誰誰流放到南越就再也沒有回來,病死在那的。
若劉子嶽真是一個從未離開過京城,沒什麼見識的少年郎還真的要被他唬住了。這世上哪有不死人的,舒二爺說的那幾個官員都好幾十歲了,流放後心中鬱結,又缺錢,病死有什麼稀奇的。
不過他還是故作害怕地皺了皺眉,緊緊抓住袍子,說話都不利索:“真……真的這麼嚇人?我……我不知道啊,我當時就是太生氣了,父皇一點都不心疼我,我隻是想跟父皇慪個氣而已,二爺,你,你彆嚇我……”
看他這麼快就被嚇得變了臉色,舒二爺心裡得意,感覺舒妃交給他的任務完成了,笑眯眯地說:“咱們是自家人,我還會騙你不成?王爺還是趕緊去向陛下認個錯吧。”
劉子嶽垂下了頭,聲音有些低落:“如今父皇正在氣頭上,我這時候去找他,他肯定會更生氣。還是過幾日吧,等我腿好了,父皇的氣消了一些,我再去進宮向父皇認錯。二爺,你讓舒妃娘娘和侯爺替我在父皇麵前美言幾句,回頭事成了,我必有重謝。”
舒二爺很享受劉子嶽的討好吹捧,拍著胸口保證:“王爺放心,我一定懇求娘娘和大哥替你說情,你就放心吧。”
劉子嶽又表達了一番感謝,還讓陶餘送了一套文房四寶給舒二爺。
等人走後,陶餘氣惱:“殿下,這種小人下次還是讓奴才打發了吧。”
免得汙了他們家殿下的耳朵。
劉子嶽捏著下巴笑道:“無妨,他這個大嘴巴很有用。你派兩個信得過的,出去找幾個小乞兒,悄悄將我跟舒二爺今日說的話放出去,就說是舒二爺酒後跟人說的,記住一定要讓彆人知道我是在跟陛下置氣,心裡其實不想去南越。”
陶餘詫異極了:“殿下,這……這事若是傳進了陛下的耳朵裡,恐怕對您不好。”
“要的就是對我不好,你按我說的辦,一定要辦好了。”劉子嶽鄭重地說,“還有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葛寧都彆透露半分。”
陶餘意識到此事的重要性,認真點頭:“是,殿下放心,奴才一定按照殿下的吩咐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