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063(2 / 2)

幾個夥計衝了上去,其中一個略識一些字的認出來最上方的兩個大字,頓時驚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食指抖個不停:“那……那是老爺的遺書……”

這話讓所有人不祥的預感都應了驗。

“老爺都說了什麼?”大家追問那識字的夥計。

識字的夥計拿著信邊看邊說:“老爺,老爺說他愧對夫人,愧對李家,無顏回去見他們,所以跳海了,還讓咱們請池管事過來主持大局,帶咱們回廣州,並將咱們托付給了池管事,懇請池管事收留咱們。”

夥計們嚇傻了,趕緊派個跑得快的去請池正業,又清點了一下船上的人數。

果然,所有人都在,獨獨少了李安和。

這些夥計都是跟了李安和很多年的,多少有些感情,如今得知了這個噩耗,感性些的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船艙裡彌漫著一股悲傷的氣氛。

池正業過來正好看到這一幕。

他歎了口氣,開口道:“李老板的事我已經聽說了,諸位請節哀。李老板的遺書在哪裡?”

夥計連忙遞了上來。

池正業看完後將其中一份收了起來:“這是李老板寫給其家人的,我會給達成他的遺願。這一封是給我們大家的,我給大家讀一遍。”

夥計們沒有說話。

池正業用沉重的語氣將信讀了一遍:“李老板將你們托付給我,你們就隨我一同回廣州吧。李老板手裡剩下的銀子封了,等到了廣州,我會按照李老板的遺願,給予你們一人十兩銀子,你們若願意在劉記乾活,到時候去劉記白糖登記一下,若不願我也不勉強。餘下的銀子,到時候你們與我一同前去交給李老板的家人。”

他的安排很妥當,也符合李老板的遺願,夥計們都沒反對。

池正業便沒有多說,隻道:“大家好好休息,明日天亮咱們就啟程回去。”

說罷,他回到了自己的船上。

劉子嶽的大船上,船艙裡透出點點火光。

池正業推開門,對坐在裡麵的劉子嶽與李安和說道:“公子,李老板,事情已經辦妥了。”

李安和已經換上了一套漿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裳,頭發亂糟糟的,胡子拉碴的,顯得落魄極了。

聽到這話,他拱手客客氣氣地對池正業說:“那些夥計都跟了我好些年,有勞池管事了。”

要分彆了,以後有沒有見麵的機會都不好說,池正業也不跟李安和計較他想搶自己飯碗的事了,大度地說:“我答應你。”

李安和起身,對劉子嶽行了一禮:“七公子,那小人就告辭了,公子請等候小人的消息。”

劉子嶽笑著將他送到岸邊:“李老板多保重!”

兩個侍衛護送李安和到膠州城,再連夜折返回船上。

李安和不愧是闖南走北多年的商人,心就是細。一下船,他就抓了一把有些潮濕的泥,往自己臉上、衣服上抹了些,然後才跟著侍衛去了膠州。

他這次要扮的是一個丟失了戶冊,全家都死於戰火中,隻餘他一人倉皇逃到膠州的小商人。然後借此北上,繼續去京城討生活。

因為戰亂的緣故,不少地方的衙門受到衝擊,地方的戶冊多有遺失,流民四處逃難求生,李安和又有一口江南口音,混在其中,絲毫不會引起人的懷疑。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劉子嶽才返身回船上。

池正業緊跟在其後,悄聲說:“公子,咱們要不要再在京城安插一些探子?”

劉子嶽搖頭:“暫時不用了,李老板這顆棋子有沒有用,能不能用上都不好說呢。”

他也是想著李老板腦子靈活,興許能用得上呢,所以將其安排去京城。其他人,安排去京城有什麼用呢,他根基太淺,無法往太子、晉王或是那些權臣府中安插人手,派去的人也打探不到什麼有用的消息,沒必要白費這個功夫。

至於李老板,他家人都在自己手裡,他又將幾個王爺都給得罪了。在京城李老板勢必會夾著尾巴做人,不敢暴露身份,因此也不用擔心李老板出賣他。

更何況,李老板也不知道其真實身份,就是有再多的猜測,憑李老板這樣的小商人,連延平帝有幾個皇子兄弟都不清楚,如何能猜到他頭上。

池正業點頭:“是,那公子早些休息,明日要出發了。”

“嗯。”劉子嶽回了自己的船艙。

第二日,池正業安排了幾個武藝高強的人去李安和的船上,然後幾艘船一塊兒啟程,從膠州出發回廣州。

因為大部分時候是順風行駛,又都是空船,這一路很順利,二十多天後,船隊抵達廣州。

靠岸後,劉子嶽直接回府了,餘下的事情交給了池正業去打理。

池正業帶著李記商行的夥計們去給李家人報喪。

李家人接到這個噩耗,頓時哭做一團,李母更是哭得暈厥了過去。

最後李安和的大兒子站了出來主事。

小夥子今年十八,也是個大人了。

池正業將李安和的遺書交給了他們,又說了李安和的吩咐。

李安和在遺囑裡吩咐,用剩下的銀子贖回宅子,以免讓家裡人流落街頭,然後要求家裡遣散了仆人,節省度日。

池正業與李家長子一道去將宅子贖了回來,然後將剩下的一百多兩銀子交給了李家便走了。

李家當天便掛上了白燈籠,奏起了哀樂,哭做一團。

很快左鄰右舍便知道李家的主心骨,李老爺因為生意失敗,承受不了這個打擊,跳海自殺了,連骨灰都沒能帶回來,最後隻能立個衣冠塚。

等朝廷的傳令的人抵達廣州時,李安和的葬禮已經辦完了。

黎丞接到命令,當即將人送去了李家,並說明了情況:“李安和已經自儘了,聽說是生意失敗,受不了這個打擊。咱們廣州城的人最近都在議論這事。”

朝廷來人將信將疑,但走訪了李家的左鄰右舍,又詢問了船上的夥計後,看大家說辭都是真的,李家人與夥計們臉上的悲痛也不似作假,這才信了這事。

回去後,他將這事彙報給了上峰。

牧福聽說了這事後,沉默少許,歎道:“死了也好,少遭些罪。”

不然說不好押回京受審後,還會連累家人。

次日,他將此事奏稟了延平帝。

這樣一個小人物,若不是牧福提起,延平帝都忘記了。既然人都已經死了,那真假借條之爭也成了無頭公案,反正該罰的人都已經罰了,銀子也全部充了公,這事也沒什麼好追究的了,便不了了之。

殊不知,罪魁禍首李安和已經更名換姓,成功混在一群衣衫襤褸的逃難百姓中進入了京城。

而且他還利用他那張極會說的嘴巴,敏銳的洞察力,成功攀上了燕王府的一名遠親。

這個遠親乃是燕王妃娘家那邊的親戚,關係有些遠,但如今遭了難,到了人生地不熟的京城,隻能去投靠親戚,尤其是有權有勢的親戚。

李安和在路上察覺這家人有些門路後,有心交好,刻意表現得落魄又頹喪,再祭出全家死於戰亂,家也被亂軍一搶而空的悲慘遭遇贏得了眾人的同情心後,又不露聲色地照顧這家人。

尤其是這家的老太太,一把年紀了,前陣子晚上突然犯了心疾,很不舒服,是李安和第一個發現,也是他背著老人衝去了藥鋪,將自己的一件衣服抵給了藥鋪,湊出了診金,才救回老太太一命。

因此,老太太撿回一條命後,極為感激李安和,又見他孤身一人,無依無靠,乾脆將其收為了乾兒子。

李安和成功打入了這家人,有了一個不被人懷疑的身份。

但他怎麼都沒想到,這家人要投奔的親戚這麼有來頭。

看著燕王府奢華的後門,李安和是又喜又怕。

喜的是他抱上了一條大腿,跟燕王府攀上了關係,定能給劉七公子一些不同尋常的消息,這任務算是有了著落。怕的是被晉王、太子、楚王的人認出自己,到時候就完了。

***

陽春三月,劉子嶽收到了李安和的第一封信。

信中,李安和告訴劉子嶽,他已經成功進入燕王府,還憑借燕王妃姨奶奶的乾兒子的身份,加上會識字會算賬,混了個小管事當。

信裡,他先隱晦地向劉子嶽表達了感謝。

因為他已經打聽到了,皇帝果然很震怒,下了旨派人去南越抓他。他要是老老實實回南越,這會兒恐怕已經是在押送回京城的路上了。

因此,他這回是真的感謝劉子嶽。

在信的後麵說了幾件他所知道的事,因為在燕王府中,他倒是打探到了一些民間門不知道的消息,比如朝廷上又展開了對晉王的討伐,因為平亂不力,又有官員提議換帥,換更有經驗的老將前去平亂。

除了這件事,其他的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比如燕王有幾個妃子,妃子們什麼來曆,誰跟誰又不和等等。

劉子嶽覺得李安和太八卦了,不過他實在是閒得慌,所以也就耐著性子看完了。

彆小瞧這些,興許哪天就用得著。

劉子嶽沒給李安和獎勵,隻是找了個借口,讓池正業將李家長子安排進了劉記白糖的鋪子上做事,鍛煉鍛煉,這小子若有他爹的經商才能,也不是不能用。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同時給李安和兒子前途,他也才會死心塌地的給自己賣命。

李安和得知此事後,果然感動得淚眼汪汪,兒子的將來有了奔頭,將來能挑起家裡這副擔子,他在京城也放心了。

七公子果然是個痛快人。

看樣子,他這些信息七公子很感興趣。

李安和有些懷疑劉七是皇室中人,但奇怪的是,他不著痕跡地打聽了一圈,竟什麼都沒打探出來。這讓他懷疑自己的判斷是不是出了問題。

若是劉子嶽知道,定然要告訴他,這就是皇室小透明的好處,連皇帝都記不起他,其他人如何還能想起他?

***

三月中旬,經過兩個多月的長途跋涉,瘦得隻剩皮包骨的曹主薄終於抵達了南越。

皇帝將其貶為了賀州司馬,九品芝麻官。

不過曹主薄並不灰心,因為流放途徑江南時,他與晉王見了一麵。

晉王殿下對其遭遇倍感痛心,當即就要上書陛下,懇請陛下收回成命,並言曹主薄都是為了江南戰事,為國為民,完全沒有私心,希望陛下看在其一片忠心的份上,讓其留在江南。

但曹主薄攔住了。

晉王殿下有這份心,曹主薄就非常感動了。

他對晉王說:“殿下不可,如今江南戰事僵持,沒什麼進展,朝中又時不時有大臣進言對殿下不利。這時候若是您再上奏衝撞陛下,惹得陛下不悅,恐怕才是稱心了某些人的心!”

晉王抿了抿唇,愧疚地看著曹主薄:“你是因我而受難,我若不管,我這裡如何過得去?父皇要生氣,便讓他生氣吧,曹主薄跟隨我多年,對我忠心耿耿,我不能不管。”

曹主薄連忙說:“殿下,受不受難還兩說呢。陳懷義,公孫夏這等身份的人不都流放過南越嗎?陳懷義回京也好好的,臣去去又怎麼樣?況且,公孫夏在南越,還有陳懷義最得意的弟子也在南越,臣若是能替殿下招攬了他們,等他日公孫夏回京,殿下的勢力將更上一層樓!所以這次去南越雖是懲罰,但也是一個機遇。”

晉王思索了一會兒,還是有些躊躇:“話是如此,可主薄就要受那等瘴氣彌漫、蚊蟲遍地之苦了。”

曹主薄樂嗬嗬地說:“臣這點苦算得了什麼?殿下殫精竭慮,日夜殺敵,方才叫苦。臣此次去,若能為殿下招攬一二,也是一樁幸事。況且,南越現在還有了軍隊,鐵礦和鹽場,若能將其一並招攬,以後南越就是殿下的天下了。”

晉王被他說動,目露激動:“主薄此言有理,此事就全仰仗主薄了,我祝主薄馬到成功。”

曹主薄也覺得這事不難辦,他雖然被貶為了一個芝麻小官,但他背後還有人啊,回京城也不過是遲早的事。南越地方官員知道他的來頭,也會對他禮遇三分。

“殿下放心,臣定竭儘所能。”曹主薄自信滿滿地說道。

雖然他離開了殿下身邊,但也是殿下最重要的謀臣,他要用功勞來鞏固自己的地位。

感動不已的晉王當天晚上設宴款待了曹主薄,次日又親自將其送出城,並給了他一筆銀子,讓其在路上不要虧待了自己。

文官流放不同於平民百姓流放,曹主薄是去做官的,也沒人押送,更不用戴著鐐銬,還有一名老仆陪同,因此一路上也不算很辛苦。

但他沒吃過什麼苦頭,身子骨弱,加之行路艱難,水土不服,兩個多月下來,還是被折騰去了半條命,這才到了連州。

進入連州後,曹主薄決定在城裡停留幾日,一則養精蓄銳,二則去拜會連州知府於子林,想辦法拿下此人。若於子林歸附了殿下,連州的鐵礦也是殿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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