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090(2 / 2)

他知道,太子心裡不痛快,故意晾著他。

對於這位儲君,黎丞雖未見過,但卻從公孫夏和徐雲川口中聽說過他的不少事跡。尤其是徐雲川,因為池家的事,對太子很不待見,說話也直接得多。

讓黎丞早就了解到這位儲君心胸是如何的狹隘,做事又是多麼的不厚道,今天能做出給他下馬威的事就不稀奇了。

不過他身份地位卑微,太子要讓他等,他便等就是,反正左右無事,回驛站也是枯坐,好歹太子殿下這兒的茶水糕點要比驛站強不少,也不算太難熬。

黎丞老神在在地喝茶,又等了一會兒,守在門口的仆人突然行禮問安:“袁詹事。”

總算是來人了,黎丞放下茶杯便看到一個中年清瘦的文士進來,他連忙站了起來。

袁詹事見狀,連忙笑著拱手自我介紹:“黎大人,請坐,在下是太子府上的詹事,姓袁。殿下有要事,實在是抽不出空來見黎大人,便派了在下過來,讓黎大人久等了,實在是抱歉!”

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這還是在彆人的地盤上。

黎丞拱手回了一禮道:“袁詹事客氣了,我也是剛到不久,況且東宮的茶水糕點甚是美味。”

袁詹事大笑:“黎大人喜歡一會兒帶些回去。殿下請黎大人來,本是想親自向黎大人了解一下平王的狀況,殿下非常關心平王這個弟弟,隻是太不湊巧了,事情都趕到了一塊兒,他實在沒法來見大人,隻能請黎大人與在下說說平王殿下的情況,回頭在下也好轉告太子殿下。”

黎丞還是那一套說辭:“我與平王殿下隻有數麵之緣,平王殿下長得頗為高大威猛,肅穆威嚴,令人不敢直視,因此我也說不上來。不知袁詹事想了解哪方麵,等我回了廣州,有機會見過平王再捎信給你。”

袁詹事大喜過望,他還沒提呢,這黎丞就這麼知趣,真是太好了。

雖然黎丞隻是說幫他們了解平王的近況,但這也夠了,很多細枝末節的內容就能透露出不少信息,而且這隻是剛開始,等時日一長,黎丞成為他們的耳目隻是早晚的事。

他笑道:“如此真是太麻煩黎大人了。太子殿下主要是關心平王的生活,若黎大人能告知,太子殿下也可放心了,畢竟殿下就這麼一個弟弟孤零零的遠在南越,太子殿下心裡也實在是記掛得很。”

黎丞點頭:“這個好說,隻是平日裡我鮮少見到平王殿下,因此可能要很久才會有音訊。”

“那也足矣,隻要知道平王的近況是否安好,我家殿下就放心了,此事有勞黎大人了。”袁詹事點了點頭,候在花廳門口伺候的下人連忙捧了個近一尺長的匣子過來。

袁詹事笑道:“黎大人辛苦了,這是太子殿下給黎大人準備的禮物,黎大人看看喜不喜歡。”

說著讓人打開了匣子。

匣子裡安靜地躺著一本已經絕跡了的孤本。

黎丞倒吸了一口涼氣,脖子伸得老長,手小心翼翼地輕撫孤本,嘴裡呢喃:“這太貴重了,使不得,使不得,袁詹事還是快拿回去吧……”

嘴上推辭,但他的眼珠子卻粘著孤本上,明顯是極為舍不得。

袁詹事笑了笑將盒子推回黎丞麵前,笑盈盈地說:“這是殿下的一點心意,黎大人不要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黎丞愛不釋手,緊緊抓住木匣子,臉上有些不好意思,“勞煩袁詹事替我謝謝太子殿下,他這份禮物,我非常喜歡。以後黎某定當竭儘全力為殿下辦事,不辜負殿下的厚愛。”

袁詹事右手輕輕捏著青瓷茶杯,心裡不免有些得意,也不枉費他讓人翻出一二十年前的卷宗,從而知曉這位黎知府最喜各種書,尤其是罕見的孤本。

果然,投其所好就是有用的。

送禮這東西,不一定要送最貴的,而是要送對方最喜歡的,送到對方的心坎裡。

“那就有勞黎大人了,平王那邊還請你多照應照應,平王有什麼困難你儘管寫信來,殿下實在是記掛平王得緊。”袁詹事笑盈盈地說道,仍不忘給太子立愛護弟弟的人設。

黎丞嘴上應著,心裡卻頗是不屑。太子也太摳門了,一個好哥哥都多少年沒見弟弟了,這麼關心,明知道弟弟缺銀子,卻連個毛都沒送,還是晉王更大氣,做事更妥帖一點,難怪晉王能壓得太子喘不過氣呢!

就這件小事也可以看得出來,晉王與太子二人高下立判。

等黎丞走後,袁詹事將這事告訴了太子,又替黎丞說了很多好話:“依屬下瞧,這位黎大人愛好古書,性子相對比較軟弱,跟晉王那邊應也隻是應付應付,畢竟身份地位擺在這,晉王有請他也不敢不從。”

太子放下了手裡的書卷,淡淡地說:“既如此,那就暫且用用他吧,戶部尚書這個位置一定要將崔元慶推上去。”

原戶部尚書郭富執意要告老還鄉,連上三封折子請辭,什麼身體不好,家中有老母需要他儘孝等等,借口扯了一大堆。

本來延平帝是不大想放他走的。

畢竟戶部尚書掌握著全大景的錢袋子,是皇帝極為信任的人。

郭富在任上乾了這麼多年,從未出過什麼大的紕漏,前幾年打仗國庫緊張,郭富也用種種辦法支撐了過來。

有能力又有忠心,皇帝如何能不喜歡。

但這老頭子身體似乎越來越糟,感染個風寒十天半個月都不見好,戶部的工作由此延怠。

見他身子骨確實不大好,這老家夥又聲淚俱下地懇求。到底是君臣一場,延平帝動了幾分惻隱之心,嘉獎了郭富後終於放他走了。

郭富一走,戶部尚書這個位置便成了人人盯緊的肥肉,太子自是不例外,想方設法想拱自己的人上去。尤其是這會兒晉王裝乖,放棄了朝堂上的事,那更是他大展拳腳,發展勢力的好時機。

袁詹事點頭:“戶部這位置至關重要,此事需得從長計議。”

太子便點了幾個重要的近臣到東宮商量。

***

黎丞出了東宮已是晌午,天上烈日高懸,黎丞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抬起手扇了扇風,這京城的夏天也不比廣州涼快到哪兒去嘛。

天氣太熱,而且上午連續應付兩場,黎丞實在是有些身心疲憊,也沒心思逛京城,直接回了驛站。

睡了個午覺醒來,黎丞的腦子清醒了許多。

如今殿下派他到京城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燕王徹底被皇帝厭棄,甚至連爵位都降了一等,還不能乾涉朝中事務,此後幾乎沒東山再起的可能。

同時,銀子和好處也都到手了,再在京城呆下去也沒什麼意思。

而且時間拖長了,搞不好他什麼時候無意間就露了什麼破綻,反倒不妙,不如早早歸去。

所以黎丞讓隨從鋪上了筆墨紙硯,寫了封奏折給延平帝,說他離開廣州已久,實擔心廣州事務,想早日回去,還請陛下恩準。

對於這樣的請求,延平帝沒不批準的理由。

過了兩日聖旨便下達了,還又誇獎了黎丞一番。

短短數日,黎丞已經經曆了好幾番糖衣炮彈的轟擊,閾值提高,對這種隻嘴上誇誇不給實際好處的事已經免疫了。

謝恩之後,黎丞便著手準備出發了。行禮前兩日便都準備好了,給親朋好友帶的特產也已裝箱,於是第二日,黎丞便帶著隊伍離開了京城。

六七月的天氣,跟娃娃臉似的,說變就變。

剛出驛站時還是朝霞滿天,等到了中午,天上突然雷雲滾滾,銅錢大的雨點鋪天蓋地的撒下來。

這時候他們距京城也不過十幾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好在官道旁還有一個茶肆,黎丞趕緊帶著隊伍過去避雨。

茶肆中這會兒已經擠滿了人,都是過往的商旅和官員。

大家擠在茶肆中,望著鋪天蓋地的暴雨,不住地搖頭:“這怎麼突然就下雨了?”

“是啊,本來天黑之前肯定能趕到京城的,現在這暴雨一下,也不知道得什麼時候去了!”

……

大家紛紛抱怨。

黎丞也憂心忡忡地望著麵前的水簾。

忽地,一隻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肩上。

他正覺詫異,想回頭,那人便撞在了他的身上,撞得他差點摔在地上,還是隨從機靈反應快,扶著了他的個胳膊。

“你這人怎麼回事?沒長眼睛嗎?”隨從厲聲嗬斥。

黎丞抬起頭,看向來人,一個中年人,穿著布衣,商人打扮,蓄著濃密的胡子,將半邊臉都遮住了。

聽到嗬斥,他連忙卑微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為表歉意,兩位裡麵請,這裡相對空曠一些,可以坐一會兒。”

黎丞本是不想答應的,這種人多的情況下,不小心撞到人也是正常,他也不想跟這個中年人計較,但人還沒開口,對方卻衝他擠了一下眼睛。

黎丞馬上明白剛才那一撞也不是巧合,而是對方尋他搭話的借口。

他攔住了想拒絕的隨從,提著長衫下擺道:“瞧這雨還要下一陣子,咱們去裡麵避一避吧,我這腿站得有點酸。”

那中年人連忙將其領進了茶肆內,尋了西北側陰暗的角落說:“這位大人,這地方簡陋將就一下。”

然後又想辦法支開了跟在身邊的六子:“六子,咱們的馬和行禮還在屋簷下,你去看著,我這年紀大了,老寒腿一遇到下雨天腿就不舒服。”

“好嘞,李管事。”六子跑了出去。

這方小天地隻剩黎丞他們幾人了。

中年男人壓低聲音迅速開口:“黎大人,您怎麼來京城了?可是出了什麼事?”

對方果然認識自己,黎丞眯起眼仔細看了男人幾息,總算是認出了他:“李安和,你這是從西北回來?”

“對,剛回來。”李安和點頭。

為了不讓燕王懷疑到他頭上,李安和特意在安州又留了一陣子。出發後,因為隻有他與六子兩人,單獨上路,不是很安全,他又找了個商隊隨行,慢慢悠悠的,以至於現在才趕到京城。

現在京中是什麼情況,他兩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

因此在茶肆中看到黎丞才特彆意外,擔心是南越出了事,故而找借口與黎丞搭話。

黎丞想到燕王府,準確地說應該是庸郡王府的情況,覺得李安和沒什麼留下的必要了,趕緊將庸郡王的情況告訴了他,然後提議:“你也彆回去了,正好下大雨,待會兒我讓人製造一場混亂,你藏在我們的馬車中,跟我們一道回南越,不會有人發現的。”

李安和很心動。

回家就近在咫尺,隻要他點頭,就可以擺脫現在這種緊張危險的生活,回到南越跟家人團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再也無需提心吊膽,生怕哪一日身份暴露,小命不保。

但李安和又一直是個投機分子,大膽,敢於冒險。

他仔細衡量一下,搖頭道:“不,我得回去,現在正是博取燕王信任的最好機會。”

如今的燕王必定極為暴躁敏感多疑,認為誰都看不上他,誰都想對他落井下石,這時候李安和卻老老實實回去,任勞任怨,忠心耿耿,無異於是雪中送炭。

患難時刻見真情,燕王對他信任也肯定會隨之更上一層樓。

雖說燕王現在是完了,但燕王手裡還有些人脈在,而且依燕王陰狠的性格,隻怕是自己不好過,也見不得彆人好過。他是不會甘心就這麼沉寂下去的,必定還會有其他手段,但他不能出去,可不就得需要一個能乾又忠心的替他在外麵走動。李安和就想爭取這個機會。

黎丞也得承認,李安和這話有道理。現在李安和若是一走了之,他這顆棋子就廢了,回去還能發揮更大的作用。

這個滑不溜秋的老油條在京城好幾年,悄悄動了好幾次手腳也平平安安的,黎丞便不再勸阻,隻是低聲道:“那你小心點,殿下給你留了幾個人,事不可違就趕緊走,這也是殿下的意思。”

李安和輕輕點頭,隨即站了起來,用正常的音量道:“雨好像下小了,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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