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得很好,前麵也很順利,但萬萬沒想到,這火最終卻燒到了他們自個兒身上。
錢皇後焦急地在寢宮裡轉了無數圈,覺得現在還是不宜讓太子之位落到楚王頭上。她立即派人給錢茂送了一封信,讓他想辦法阻止這事。
錢茂收到信也很無奈。
事發突然,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晉王一係的官員都跳了出來,其他大臣也跟隨其後,現在大家都屬意楚王,他跳出來阻止,再推晉王,支持者不多不說,到時候鬨起了紛爭,隻怕會引得延平帝不悅,進而各打五十大板,誰都不立,順理成章地將立儲這事往後推。
這樣對他們並沒有好處。
萬一延平帝哪天去了,沒留下任何旨意,晉王擁有軍功,軍中又有人,又是長子,聲勢很可能會壓過楚王。他們反而被動了,而且也拿不出兵權跟晉王爭。
思來想去,錢茂覺得立楚王為儲也未必是壞事,至少楚王以後是名正言順的儲君了。
他將自己的想法告知了錢皇後。
但錢皇後卻極不讚同。
她能在後宮坐穩皇後的位置二十多年,就是因為最擅長於揣摩延平帝的心思。現在誰當儲君,延平帝都會對其心存芥蒂。
要是楚王現在上去了,隻怕延平帝以後都要疏遠她了。
這不是得不償失嗎?
她堅決反對這事。
錢茂難辦了,思來想去,琢磨了許久,他給錢皇後寫信道,現在支持晉王肯定不行。因為他們在朝中的勢力不如晉王大,聲音肯定也不如晉王高。
而且陛下恐怕也是不想立晉王的,真要二選一,隻怕這儲君一位還是會落在楚王頭上。
所以,隻能另擇他人,錢茂向錢皇後推薦了一個人選:平王。
平王身份卑微,本人在皇子中又不出挑,朝中更是沒有任何勢力。這樣一個王爺回京擔任儲君,威脅不到他們任何一方勢力,皇帝放心,晉王想必也不會反對,而他們也完全不用擔心,甚至他們還可以向平王示好,拉攏對方,在背後支持對方跟晉王鬥,最後漁翁得利。
而且,若是大臣們不喜歡平王,非要推晉王,那豈不是最終反而達成了他們的目的。
錢皇後雖然不大滿意,但這個提議確實是目前最優的選擇。
於是等下一次大朝會的時候,大臣們再次見證了一次奇觀。
楚王站出來表示自己才疏學淺又貪玩擔不起這大任。
剛開始大臣們都以為他是在自謙,但緊接著楚王表示:“父皇,兒臣觀七弟不錯,在南越表現良好,能文能武,乃是人中龍鳳,是再適合不過的人選!”
誰?七皇子是誰來著?
好些大臣都忘記七皇子長什麼模樣了,對於楚王這所謂人中龍鳳的言論更是覺得可笑,一個十幾歲就發配去了南越,完全沒什麼聲名的皇子,哪裡能壓過得過晉王?
還人中龍鳳,楚王在說什麼笑話!
但錢茂緊隨其後,跳出來支持平王,接著又有幾名官員表示支持平王。
支持平王的聲音雖然小,但到底有人了。也有幾個大臣提出反對,表示還是晉王更合適。
延平帝還是不置可否,隻說要考慮,但陳懷義發現,延平帝的心情已經明顯轉好了,接下來好幾個大臣上奏,他都和風細雨的。
陳懷義心不斷地下沉,意識到,隻怕延平帝也是“屬意”平王的,因為對比晉王、楚王,平王是最沒有根基,也是最適合做傀儡的。
經太子一事,延平帝挑儲君的人選已經從嫡長賢能轉變為了對他最沒威脅,而從表麵來看,沒有人比平王更符合延平帝的心意。京中這些皇子,母族多少都有些勢力,而且也在京中經營數年,有不少人脈,哪及得上平王。
吳誌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下朝就找了個借口去陳懷義府上。
“陳大人,這事該如何是好?咱們得速速通知相爺。”吳誌捶打著手,焦慮地歎氣,“即便現在通知,這一來一回再快也得兩三個月,怕是來不及了。庸郡王那邊,你看能不能使一些法子。”
陳懷義老神在在地說:“急什麼?遠也有遠的好處,半路上發生個什麼意外,拖延一段時日,那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吳誌焦慮地抿了抿唇:“話是這樣說,可拖得了一時,拖不了一世啊。”
“吳大人稍安勿躁,還有相爺在,事情沒那麼糟糕,況且陛下還沒下旨呢。我這就寫信給相爺和殿下,至於你我,該乾什麼就乾什麼,不要亂了陣腳。”陳懷義鎮定地說。
他的鎮定感染了吳誌。
吳誌點頭:“對,咱們先看看吧,朝堂上還有不少人反對呢,興許這事成不了呢。”
陳懷義卻沒有那麼樂觀,晉王一派現在也很清楚,儲君是塊燙手山芋,並不想接,一旦他們也轉過來支持平王,那這事恐怕就成定局了。
但現如今想這些也沒用,還是儘快通知殿下要緊。
送走吳誌後,陳懷義就回府寫了一封信,讓人秘密快速送往南越。
***
但劉子嶽收到信還是在一個多月後了,這時候南越的銀杏葉也已經變黃了。
讀完信後,他也是大為詫異,怎麼都沒想到事情最終竟發展成這個樣子,這麼下去,隻怕太子之位就要落到他這個小透明身上了。
真是荒謬!
晉王不愧是男主,這份忍耐力太子拍馬都不及,難怪能在這麼多兄弟中笑到最後。
劉子嶽折起了信,叫來鮑全:“派幾個信得過,去接公孫大人來一趟,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他談。”
過了四日,不光公孫夏來了,甚至連於子林、郭富也一並到了廣州,齊聚廣州府衙。
黎丞倒是樂天,還有些高興:“京城有陳大人他們,殿下去也無妨,這可是殿下名正言順上位的機會。”
於子林輕輕搖頭:“不妥,殿下去了,恩師他們也不能正大光明站出來幫助殿下,否則咱們瞞了這麼久的事就前功儘棄了,而且陛下恐怕也會對殿下心生戒備。”
他們的大本營還是在南越,兵力也在南越。若是再失去皇帝的寵信,殿下那就等於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而皇帝的寵信是最不可琢磨,也是最不持久的東西。
沒看前太子,元後所生,做了近三十年太子,還不是說廢就差點廢了,即便沒廢除,皇帝對他也戒備得很,最後隻能狗急跳牆。
郭富也說:“殿下不可回京。”
他來得最晚,對平王在京中的勢力不清楚,但肯定是不如晉王深厚的。這一去京城,平王所有的優勢都沒了。
黎丞苦笑道:“可萬一聖旨來了,殿下總不能違抗聖旨吧?”
當然,平王也可以這麼做,但這就等於跟朝廷撕破臉,晉王他們正在找借口收回南越的兵權,這不是等於給他們借口嗎?
大家都沒出聲,顯然對眼前這個局麵有些頭痛。
良久,公孫夏道:“殿下不能輕易回京,實在不行就托病吧,天高地遠,總能拖延一陣子。”
這麼遠的地方,拖延個半年一載都是常有的事,到時候京城還不知是什麼光景呢。
黎丞積極讚同:“沒錯,臣這就找大夫,提前做好準備。”
其他人想想,短時間內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隻能暫時這樣蒙混一陣子了。
見他們愁眉苦臉的樣子,劉子嶽先笑了:“大家也不用太擔心,說不定這聖旨不會落到我頭上呢。晉王與楚王現在不想跟太子之位沾邊,可不代表京中其他勢力不想。”
他們倆是因為看透了延平帝的想法,知道太子現在是就是燙手山芋,都想將對方推上去弄死。可其他皇子未必這麼想,像庸郡王,若能登上太子之位,他一定不會放過。
畢竟這可是他唯一的機會。
就是不知道延平帝願不願意給他這個機會。
公孫夏頷首讚道:“沒錯,殿下說的是,聖旨都還沒來,大家也不用驚慌,該乾什麼乾什麼,這事未必沒有轉機。”
但等送走眾人後,獨自麵對劉子嶽時,公孫夏又看了一遍陳懷義的信,歎道:“殿下,這聖旨恐怕有八成的幾率會到南越,咱們得做好準備。”
劉子嶽眯起眼:“相爺,這聖旨未必是壞事。我非嫡非長,拿什麼跟他們爭?有了這道聖旨,我就有了名正言順的機會。”
有時候借口也是很重要的,沒看那些造反的很多都打著什麼“清君側”的口號,又或是護駕的旗號嗎?還有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就是有時候“正統”這麵大旗好用。
因為這天底下的文人能士從小受的便是忠君思想的教育,有一部分人腦子一根筋,就堅持要認可正統,忠於朝廷,肝腦塗地在所不惜,哪怕忠誠的皇帝是個搞得天底下民不聊生的昏君,他們還是一樣的效忠於皇帝,效忠於朝廷。
說好聽點,這叫忠義,說難聽點就叫迂腐,被洗了腦。但這種人也是最好用的,一旦你占據了正統,哪怕從未見過你,他們也會義無反顧地支持你。
“殿下莫非是打算以身涉險,去京城?”公孫夏還是有些不讚同,京城的水太深了,他們在京城毫無優勢可言。但在南越就不一樣了,自給自足,可攻可守。
劉子嶽輕輕一笑道:“當然不。這道聖旨我要,但去京城當那等傀儡太子,做他們角力的背鍋俠,我肯定不做。”
公孫夏見劉子嶽的表情篤定,心下有了猜測:“殿下莫非是有了主意?”
劉子嶽隻有四個字:“金蟬脫殼!”
***
京城,自錢茂提起平王之後,朝堂上支持晉王的聲音便多了不少。
比起履曆平平,毫無建樹的平王,顯然晉王在大臣們心目中的聲望更高,就連中立的大臣,還有些純臣也下場支持晉王。
這可不是晉王樂意看到的。
要是以前這些人支持他,他肯定高興,但現在這種風口浪尖,越多的人支持他,父皇恐怕就越忌憚他,怕他是第二個前太子,要是他真的被這些大臣們強推了上去,隻怕父皇要寢食難安。
因此一看風向不對,晉王便讓底下的人也轉而支持平王。
陳懷義心裡自是萬分不願的,但他若是不表態,不順著晉王的意思辦事,隻怕他的身份就瞞不住了。所以他麵上非常讚同,朝堂上也第一個跳出來轉而支持平王,妥妥的晉王黨第二人。
有了晉王的人馬支持,又有錢茂等人高呼,朝中支持平王的人開始占據了多數。
平王這個名不見經傳,十來年沒回過京城,都被大家忘到九霄雲外的皇子竟難得的成為了京中的大紅人。
甚至這時候還有人想起了平王未曾婚配這事。
對於這種情況,延平帝當然樂見。
立京城這幾個年齡大的兒子他都不放心,立還未成年的,也完全無法與晉王等抗衡,還是平王最合他的心意,平王即便做了太子,那在京城也沒什麼勢力人脈,隻能聽他這個父皇的。他讓打那,他讓做什麼,平王都得乖乖配合,還能堵住大臣們天天喋喋不休的那張嘴。
皇後看出了延平帝的心意,也趕緊表態。
“陛下,臣妾聽聞老七這些年可是越發長進了,臣妾覺得他就不錯。傅康年和陳懷義這兩個老東西,非要推薦子安,子安是什麼性子您還不知道嗎?隻知道吃喝玩樂,哪是那塊料,還是交給老大、老七更讓人放心。”錢皇後故意提了晉王。
延平帝的眉頭皺了皺,想起陳懷義和傅康年的上躥下跳,心裡就有些不高興。
他倒沒懷疑皇後,畢竟錢皇後一直表現得善解人意、與世無爭,對所有的庶子都很好。哪怕是對太子,也從未落井下石過,當初還勸他從輕發落太子。
“皇後你就是過謙了,子安有孝心,雖然做事衝動了點,但為人仗義,比他幾個哥哥好多了。”延平帝誇道。
這種話錢皇後可不會當真,她柔柔一笑:“那是陛下您偏疼他,他就跟個小孩子一樣,想一出是一出,沒個定性。倒是老七,都差不多十年沒見他了,也不知道他長成什麼樣了。臣妾還記得,去南越之前,他可憐巴巴地跑到臣妾宮中說沒銀錢的樣子,這時間過得可真快啊,一晃十年就過去了。”
說到這裡,她歎了口氣:“也是臣妾失職,老七都這麼大了,還沒說親,也不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回頭臣妾將京中的貴女名冊都拿過來,好好挑,回頭再問問老七的意思,看他喜歡什麼樣的,一定要娶個合他心意的王妃,這樣兩個人才能過到一塊兒去,和和美美的。”
錢皇後以前是不想沾這事的。但現在延平帝有了立劉子嶽的意思,也就由不得她漠視此事了。否則就是她不提,等劉子嶽回京,延平帝也會提這事,朝中大臣們也會提這事。
她主動提起還可以彰顯她的賢惠和慈愛,等延平帝提起那便是她這個嫡母失職了。
果然,延平帝並未計較她這麼多年的不作為,反而笑道:“你啊,就是太慣他們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事皇後你做主,給他選個清貴人家才貌雙全的嫡女即可。”
錢皇後聽出了重點,清貴,這種大多是迂腐耿直的大臣,在朝中不怎麼拉幫結派,自然沒多少助力,有這樣的嶽家,平王可得不到什麼助力。
陛下這是將方方麵麵都想到了。既要冊封平王,又不想給平王任何的支持。平王即便坐上那個位置也不必擔心。
正好這想法也合她的心意,她也不想看到平王在京中弄個強有力的嶽家。錢皇後笑道:“是,臣妾這就開始挑人,回頭陛下也幫臣妾把把關,免得臣妾挑的人老七不滿意。”
延平帝頷首:“他能有什麼不滿意的。這事就有勞皇後了。”
兩日後,延平帝正式下旨,冊封平王為太子,授予冊書寶冊,並派禮部郎中費敏前去南越,迎太子進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