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馨紅著眼圈抬起頭,擼起一截袖子露出手臂上兩塊青紫,哽咽道:“昨晚梁家是打人了,但不是我打他們、砍他們,而是娘和二妹打我。”
人群裡有人發出抽氣聲,二丫一愣,立馬反駁:“你瞎說!”
大隊長媳婦卻皺眉拉著梁玉馨的手臂看了看,嚴肅起來,“到底咋回事,說清楚。”
青紫是原主在山上撿柴火摔下山坡撞的,但此時梁玉馨捂著手臂,語氣絕望地說:“娘和二妹商量好了要把我賣給勝利大隊的李有財,賣五十塊錢,我聽說李有財酗酒打死了前頭的媳婦,害怕不肯,她倆就打我,還餓了我兩頓……”
趙翠蓮著急道:“你胡說八道!今早上寶根還把大餅子給你吃了!”
這話惹來一陣嘲笑,還有看不上趙翠蓮的嬸子道:“就你家那重男輕女的樣,能把乾糧給閨女吃?擱這騙誰呢?”
梁玉馨求助地看著大隊長媳婦說:“嬸子,我沒撒謊,我娘、我娘托人搭線了,你一打聽就能知道。還有我二妹,她去打聽那人好幾次了,我說的都是真的,她倆真的要賣我,我不想死,嬸子救救我。”
本來梁家閨女相看的事也不是啥秘密,梁玉馨這麼一說,立馬有知道一點的人張口說了,“是真的,梁家上個月就開始托人了,說要把倆閨女都嫁出去。”
“我也想起來了,我表妹是勝利大隊的,前兩天還跟我說梁二丫在半路上問她李有財的事呢。”
“誒呦,這麼說梁家大閨女說的是真話,那梁家剩下幾個就是撒謊了!還賣閨女,他們可真敢啊!”
趙翠蓮、二丫她們急了,著急忙慌地解釋,但她們說實話哪有人信呢?說陶睿砍人都比梁玉馨有可信度,不說梁玉馨那風一吹就跑的樣子,單說所有和梁玉馨接觸過的人都知道她逆來順受。這才是要相看,不是嫁過去天天挨打,咋可能現在就翻臉砍人呢?咋說也沒人信。
大隊長也不高興,嗬斥道:“好了,都彆瞎吵吵!梁家嫂子,現在可不興賣兒女,就算嫁閨女也不能包辦婚姻,你閨女不願意,這婚事就不成。你瞅瞅你們一家子像什麼樣子?逼閨女不成就打人,完了還跑我這惡人先告狀。”
陶睿笑著說:“這是思想不正確啊,大隊長,罰他們!不罰不長記性!”
宋靈芝推了陶睿一下,皺眉道:“你摻和啥,有你啥事?”
陶睿吊兒郎當地說:“咱家和梁家生活在同一個大隊上,咋就不關我的事了?今天她們能賣家裡人,誰知道明天會不會偷咱家東西?
今天他們冤枉自家人砍人,誰知道明天會不會上咱家碰瓷?再說了,他們家仨閨女呢,全賣了養兒子,傳出去不成了咱們新華大隊賣兒女了?咱大隊的名聲要不要了?大隊長的名聲要不要了?”
大隊長心中一凜,這還真是個事兒,這梁家幾個人腦子進水了?要賣閨女還誣告人,縱容下去指不定能闖大禍。
大隊長當即嚴肅起來,冷聲道:“你們幾個品行不端,思想不正確,從今兒個起你們就負責挑大糞,每天上工前去我那學習語錄,好好反省。”
幾人臉色都變了,趙翠蓮立馬拉住大隊長的袖子哭嚎,“不能這樣啊,我們娘幾個冤枉啊,都是那小賤人裝的,我們孤兒寡母的,你不能欺負我們啊。”
這話說得大隊長臉都黑了,誰欺負他們孤兒寡母了?再說他們家幾個孩子都那麼大了,還算哪門子孤兒寡母?
大隊長媳婦不客氣地上前扯開趙翠蓮,斥道:“彆跟這丟人現眼,你自己乾過啥都能查得到,你敢說你跟你二閨女沒打聽那李有財?那李有財我知道,年紀都四十了,家裡有倆孩子,打死過兩個媳婦,但凡有點人性的都不會把閨女往火坑裡推啊,你可真夠狠的。還有你二丫。”
“真沒想到,平時看著挺可憐挺老實一閨女,心咋這麼毒呢?”
梁二丫慘白著臉不停地搖頭否認,不禁求助地看向人群中的“對象”――陳會計。
陳會計皺了皺眉,退後一步,躲在了人群裡。
梁二丫害怕起來,彆的都不重要,現在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是婚事啊,現在大家都知道她要把親姐賣了,陳家還能同意娶她?
大隊長不耐煩和他們糾纏,叫人扭送他們去挑大糞,就招呼大家趕快上工。梁家除了梁玉馨是受害者得到一天休息之外,隻有三丫沒受波及,還是上原來的工。畢竟她剛才說她沒看見呢。
三丫這會兒在心裡慶幸,多虧她留了個心眼啊。她原來咋就沒發現這個大姐這麼會呢?果然人逼急了啥都乾得出來,大姐連死都不怕了,說個瞎話算啥?想想梁玉馨揮菜刀那一下,三丫決定今天想辦法躲外邊,家裡肯定要鬨起來。
梁玉馨當然要鬨了,不一次震懾住,他們指不定能給她灌了藥送彆人床上去呢。
所以她晚上等他們回家就關了大門,叫流年放風,逮住他們幾個開始揍!
彆看原主那麼瘦,天天下地乾活兒的力氣可不小。梁玉馨從前在大周的時候可是武功高手,就算現在沒有武功也知道打哪疼,打哪不留痕跡。
她一邊躲著他們幾個,一邊逮住誰打誰,打得他們嗷嗷叫,才十分鐘,梁寶根就趴在地上哭喊著說:“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在告狀了,你彆打我,彆打我。”
這個欺軟怕硬的,在原主的記憶中,他可沒少打原主,十歲前還總讓原主當馬給他騎,馱著他滿院子爬。原主最老實,也是被他欺負最多的。
所以梁玉馨半點沒心軟,又踢了他兩腳才罷休。
趙翠蓮和二丫也不敢吭聲了,她們也有力氣,但她們打不過梁玉馨啊,這會兒感覺肋骨胳膊都要斷了,兩人真的害怕了,感覺是把梁玉馨逼到絕境爆發了。
梁玉馨又對他們說了一遍,“這是最後一次,再有下次,一家人誰也彆活。整整齊齊地下去和祖宗團聚吧。”
她涼涼的語氣讓三個人都打了個哆嗦,她就去燒水洗澡去了,跟沒事人一樣。
趙翠蓮三人互相攙扶著急忙跑回屋裡,插上門互相檢查傷勢,檢查的時候三人還想著,這回有證據了,能找大隊長告狀了吧?他們可以豁出去,直接讓梁玉馨去蹲監獄,那就不用怕她了。
可任憑三人怎麼找都找不到半點傷痕,就算身上有一點點傷也是他們自己弄的,一看就不是被人打的。
二丫嚇得白了臉,緊緊抓住趙翠蓮的手臂,“娘,她不是被鬼上身了吧?”
趙翠蓮一把撥開她的手,臉也煞白,“彆瞎說,不能搞封建迷信!”
但她心裡直突突,顧不上身上疼就跑出去找一個會“看病”的黃大娘。那老太太據說看得可準了,以前沒少靠這個賺錢,就是後來不許封建迷信了,六幾年的時候把她家好東西都沒收了,她就成了大隊上最窮的人。
趙翠蓮也是沒法子,趁夜偷摸地敲了門,千求萬求用五斤紅薯把黃大娘求來了。
剛好梁玉馨洗完澡出來,看到黃大娘,她像原主一樣微微拘謹地問了聲好,去給黃大娘倒水。黃大娘拉著她說說話,仔細看了半天,最後納悶地和趙翠蓮說:“她就是你閨女啊,沒啥不對的。”
“啥?”趙翠蓮和家裡人都傻了,沒啥不對的,那就是說這閨女的性子真變了,真不管不顧和他們對著乾了。這種事村裡也不是沒有過,人都要被逼死了誰還能不爆發?
隻是他們先前還抱有最後一絲希望,現在是徹底什麼希望都沒了。現在梁玉馨分明是讓他們都把她當祖宗供著,這以後他們的日子可咋過呀!
三丫撿了一大堆柴,回來就見他們幾個徹底蔫了,立馬明白他們又被梁玉馨收拾了。
她心裡暗罵他們不中用,但也不樂意看見以前啥都比不上她的梁玉馨作威作福,她悄悄給趙翠蓮出了個招,“你早點把她嫁出去不就行了?嫁好點,找個正常人,就算彩禮少點也比現在強啊。”
趙翠蓮一拍大腿,眼睛終於有亮光了,“對!她不就是恨我給她找了李有財嗎?我給她相看彆人,她都二十了,找著合適的她就得嫁,再留就成老姑娘了。還是三丫聰明,就你能幫得上忙。”
三丫撇撇嘴,心裡看不上她。大姐二十、二姐十九,留到現在不就是為了給家裡賺工分嗎,今年相看是因為梁寶根十六了,在村裡可以不領證結婚了,所以才要把她倆換錢。
三丫心思也轉起來,想著能不能利用這件事把自己嫁出去。她知道趙翠蓮留著她至少得留三四年,就想讓她繼續在家乾活,以後還能幫梁寶根帶孩子、幫一家子做飯。
如果有機會早點嫁了,她可不想留在梁家。正好趙翠蓮會給梁玉馨找人相看,她可以跟著商量,真有好的,她也可以像二丫一樣先下手為強。
流年把這對母女的謀算都告訴梁玉馨了,梁玉馨不在意地道:【不怕,我也想看看她們要找啥樣人呢。】
這一晚梁家很晚才消停,村裡其他人家也有不少說梁家事的。好些人說趙翠蓮年紀越大越糊塗,就李有財那個年紀,給梁玉馨做爹都行了,趙翠蓮也好意思,真是一點親情不念,怪不得把孩子欺負得哭成那樣。
陶家吃完飯了也在院子裡說這事。薛金花說:“那個梁大丫也是可憐,攤上那麼一大家子,往後可咋整。”
王雪梅扇著扇子笑說:“咋整也比被賣給李有財強啊,我看有大隊長看著,梁家不敢再把她賣了。”
李招娣低頭沒說話,心裡覺得梁玉馨不是好姑娘,不管咋地,當著那麼多人的麵說親娘和弟弟的不是,害得他們去挑大糞,就是不對,怪不得梁家一家子都不喜歡她呢。
宋靈芝年紀大些,多少能想到梁家以後的打算,嗤笑道:“估摸著趙翠蓮會托人給大丫相看個差不多的,叫人看看她沒磋磨閨女。
至於大丫不聽她的話,磋磨人還用在明麵上嗎?她隻要給大丫找個不看重媳婦的男人再帶個刻薄婆婆就成了,說不定啊,再帶倆前頭生的孩子,那大丫才是泡進了苦汁子裡。”
陶睿笑著開玩笑,“娘,這回你肯定猜錯了,我猜梁大丫肯定能找個頂頂好的人,因為大隊長盯著呢,但凡男方家裡不好,那都有賣閨女的嫌疑。
就算大隊長不懂,那他家裡的嬸子不是懂嗎?她像您這麼英明的一猜,肯定不能讓梁家人把人磋磨了。”
宋靈芝被誇了一句“英明”,忍不住笑了,“你個小子懂啥?還頂頂好呢,頂頂好的小夥子家裡也挑剔著呢,是想找就找的?你乾脆說說你要找啥樣的,娘給你安排。”
陶睿又一擺手回屋了,“我孝順,不舍得娘操心。我自個兒能找著呢,您就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