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過之後，富蘭克林的聲音渾厚冷酷。
“我希望你教導百鬼丸劍術，卻不希望你教他不殺人，能做到嗎？”
“在流星街，不殺人是恥辱——！”
福澤諭吉結合現實的情況，沉默地點頭了。
他把這裡乾脆當作是生活物資匱乏，類似於中東的戰亂地帶，老少皆兵，兒童想要自保就要學會握住武器，變強之後才有資格學會怎麼手下留情。
富蘭克林見他識相，興奮極了，白得到一個劍術老師啊。
“百鬼丸，你有老師了。”
戰鬥類的技巧在流星街是最難學到的。
百鬼丸被富蘭克林握住了雙肩，男人粗糙的手掌沒有傷害到比豆腐塊還嫩的孩子，而百鬼丸看到了富蘭克林旺盛的生命火焰“鏈接”著自己，他的臉朝肩膀的方向看去，看不見手，看見了對方的生命。
恍若是永遠不會黯淡的東西。
百鬼丸抱住了富蘭克林的一個手臂，笨拙地表達著信賴。
富蘭克林倒是靦腆了，說道：“我得給你找一把劍。”
森鷗外在旁邊出聲：“短一點的武器比較好，不用選擇與老師一模一樣的劍，初學者學習的是揮劍的方式。”
富蘭克林半懂不懂地說道：“好的。”
不管那麼多了，先給自己養的小家夥找一個合適的武器！
隨後，富蘭克林撓頭說道：“學費就是食物吧。”他對福澤諭吉熱情起來，“我會給你準備足夠的食物，你專心教他！”
福澤諭吉把劍放回鞘內，繃著臉說道：“我會自己尋找食物。”
富蘭克林遲疑了，不太信任地上下看了看他。
“算了吧，我怕你的劍沒了。”
“？”
“穿得這麼好，還佩戴一把劍，要不是你想當百鬼丸的老師，我都想把你搶劫了，你的武器肯定值錢！”
“……”
流星街人的險惡，福澤諭吉在第一天成功意識到了。
好在，經過森鷗外和富蘭克林兩個人的講解，福澤諭吉對流星街有了相對深入的了解，明白自己需要謹慎做人。隨後他弄清楚了百鬼丸的殘缺程度，忍著不適應去看向百鬼丸的臉，那份不滿就消散了。
劍士鋼鐵的心腸軟化。
如果能教導這樣的一個孩子學會保護自己，勇敢地活下去。
大人的這些彷徨又算的了什麼。
福澤諭吉蹲下身，讓和服儘量不要觸碰到臟兮兮的地麵，明知道自己必然會弄臟一身，他也想要保持幾天的乾淨。
白發男人用嚴厲的表情看了百鬼丸半晌，伸手小心翼翼地摸骨。
百鬼丸動了動肩膀。
他立刻停下，怕弄疼了對方。
然後，他通過簡單的摸骨確認了百鬼丸的武術資質——
能習武，不會造成過大的身體負擔。
“以後，你就是我的弟子了。”
“我會教導你怎麼用劍保護自己，揮劍的意義，絕非是為了殺戮。”
福澤諭吉為百鬼丸戴回麵具，如同為殘疾的貓崽子敷上藥，縱然旁人會無法理解他的孩童和貓咪的關愛，他也會堅持自己的行為。
愛，是用心靈來感受的。
百鬼丸安靜的麵對著福澤諭吉，黑暗中潔白的火焰在燃燒，上麵同樣有星星點點的赤紅，比其他火焰要少太多太多。
百鬼丸又認識到了一種靠近自己的火焰。
流星街裡的火焰繼黑紅、赤紅、淺紅之後，又多了白紅的類型。
百鬼丸用雙手輕輕抓住對方在自己麵前揮了揮的“手”。
福澤諭吉看到自己被義肢握住的手指。
他懂了。
“能看見人體之中‘氣’的存在嗎？”
古武術的老師說過，人體是一個寶藏，越挖掘越能釋放體內的力量，體能誇張的人，身上猶如有實質化的“氣”在逸散出來，但是他見過的所有人裡，沒有一個有富蘭克林給人的感覺那麼誇張。
森鷗外找到了機會反駁：“不，他看見的是生命……和靈魂。”
“世間萬物唯有生命的力量，才能倒映在他的心靈上。”
“他有傳說中大德高僧追求的‘心眼’。”
說到這裡，森鷗外的表情真切了一些，通過百鬼丸的“心眼”，他能確定自己不是一團人造物，而是具備了生命的基礎。
“很可能在百鬼丸的眼中，我們與萬物平等，散發不同的色彩。”
“他注視著我們的本質……”
“不可思議的，讓人產生不了一點被窺探的反感。”
麵對百鬼丸，森鷗外罕見地升不起多少惡意和利用的想法，隻有一個好奇的念頭。
你，到底能活多久呢？
人的極限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