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目標人物(二十九)(1 / 2)

小鬆百合眼底下掛著厚厚的眼圈,臉色蒼白,像一縷遊蕩在深夜的幽魂。

“不是安慰。”她又重複了一邊,像是在重複什麼堅不可摧的信仰,身體微微顫抖著,聲音緊繃得像一根拉到了極致的弦,隻要稍加一點力氣就會繃斷,將她割得血肉模糊。

“大成他答應過的,他明明答應過會回來的……”

重鬆之前對小鬆百合的印象並不深,隻記得是個性格非常綿軟的女人,他當警察以來見過太多的標準的家庭主婦。

她們之前的一切生活都是以丈夫和孩子為中心,就像攀附著大樹生長的菟絲花,步入社會沒多久就結了婚,之後生活在無論大事小事都是丈夫拿主意。丈夫一朝去世,就成了聾子瞎子,不具備一點判斷能力,隻好彆人說什麼就信什麼,六神沒了主人。

之前他上門探訪的時候,小鬆百合從頭到尾都低著頭,聲音輕若遊絲,像是並不敢大聲說話。看到警官上門還帶著一個小孩子明顯有些疑惑,但又不敢多問,整個人充斥著對這個世界所有能喘氣的生物的不安,用網絡上的流行話來說,是個社恐重度晚期,警察問什麼就答什麼。

對於丈夫的死她仿佛也已經麻木,他問對方有關平田大成的問題時,她回答的東西於她來說本來應該是一段痛苦的回憶,但是大概是傷口被反複挖出來供人一字一句地仔細翻看過,任誰都會在這個過程中麻木,於是她說起丈夫死亡的那個晚上出門前的一舉一動像是在複述彆人的故事,雙目放空著,語氣透著背課文一般的機械和疲憊。

那時候的小鬆百合像是一片從書上裁剪下來的影子,用一句簡單的“死者家屬”就能概括過去。

就好像除了這個身份,她就再沒有其他。

現在的小鬆百合也像個幽魂,單薄又黯淡,但這魂看起來好像終於是她自己的了。

屋子裡的人看著這樣的小鬆怔了怔,仗著自己是小孩子刺激到她的可能性比較小,柯南率先試探地開口道,“呐,小鬆阿姨,平田先生出門的時候有特地說過什麼嗎?”

“……沒有。”小鬆百合慢慢地抬頭,似乎是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他就和平時一樣。”

“那你為什麼肯定他不是為了安慰你而……”

“因為他答應過我的!他答應過我絕對不會離開我和玲子!我們一家人會一直在一起……”她攢著把手的指骨漸漸發白,女人被悲傷的情緒拖拽著垂下頭去,顫抖著啜泣起來。

酒吧裡的眾人麵麵相覷。

男人許下的承諾百分之九十九不可相信,這是常識。

但是這會兒也沒人能拿這句話來安慰這個剛失去丈夫的女人,就在眾人以為對話要卡在這裡的時候,小鬆百合卻忽然擦了擦眼淚再次抬起頭來。

她的視線在現場逡巡片刻,最終落在了重鬆身上。

“你是警察?”她盯著他問。

“公安警察。”

意識到她好像要說點什麼,重鬆立刻拿出證件。隨即他頓了頓,覺得這個身份在博多這個地方好像並不能給人增添多少可信度,於是詢問地朝某位大小姐看了一眼。

源輝月正把貓咪從桌子上抱下來,視線在小鬆百合身上很輕地落了一下,點了點頭。

“這一位姓源。”重鬆回頭鄭重介紹,“源氏的那個‘源’。”

這個國家姓源的人不知凡幾,但能夠被稱為源氏的就那麼一個。畢竟人家的族譜都被被寫進了教科書裡,上沒上過學都該知道。

小鬆百合的目光移到源輝月的身上,她的眼睛像一個黑漆漆的洞窟,瞳孔裡堆著世界被焚燒殆儘的餘灰,但把灰塵扒開,裡頭還藏著一點不肯熄滅的火星。

她回身帶上身後的房門,像是緩慢卻堅定地斷絕了自己的退路一樣,然後慢慢朝著眾人所在的那張卡座走去。

重鬆往裡移了一個位置給她讓出座,看著她在空出的座位前坐下,低著頭從口袋裡掏出一串鑰匙,鑰匙上掛著個漂亮的人偶。她直接把人偶的頭扯下來,露出了底下的插口,然後把U盤放在桌上緩緩推給他。

其他人:“……”

那什麼,這個U盤設計得還挺獵奇。

重鬆回頭朝酒吧的主人借筆記本電腦,柯南望了望那個U盤好奇地問,“這裡麵是什麼?”

“一段視頻。”小鬆百合低聲說,“日運公司的人和幾個警察在博多港拋屍的視頻。”

重鬆剛把筆記本電腦端在手裡就收到了這麼個驚人的消息,手一抖差點把電腦摔了。

“人是他們殺的?”他下意識問。

小鬆:“不是。”

說完她頓了頓,像是對此也有些遲疑,“我不確定其他的是不是……”

還有其他的?

重鬆頓時感覺到了那個U盤的分量。電腦很快開了機,他立刻把U盤接入電腦,找到了保存在裡頭的那個視頻,然後把筆記本側過九十度,背靠著落地窗找了個大家都能看到的角度,這才把視頻點開播放。

視頻最開頭是一段黑漆漆的畫麵,背景裡有滾輪聲,像是行李箱之類的東西被人拽著拖在地上上發出的聲音。沒過多久這個聲音停了下來,緊接著是“嘭”地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鏡頭也跟著晃了晃。

隨即一道光像把尖刀一樣劃破屏幕,光芒散去,露出了一個男人的臉,皮膚蠟黃,看五官輪廓似乎是個外國人。他往前湊了湊,鏡頭跟著下移,隨即開始東倒西歪,時不時地晃過幾縷屬於女性的黑色長發。

重鬆看到這裡終於明白這個攝像頭大概是一開始和一具女性的屍體一起裝在行李箱裡,可能就彆在她胸口的位置,現在被人扛了出來。

從鏡頭中時不時晃過的背景可以看到位置是在博多灣一處小港口,男人把那具屍體往前扛了幾步就往下一扔,攝像頭從從半空中一晃而過,零點幾秒的時間捕捉到了地麵的全貌,堆積在港口前的是好幾個衣著容貌各異的人形——全都是屍體。

零點幾秒的時間,像是驟然窺探到了地獄的一角,重鬆一個激靈,聯想到那位帶著攝像頭的女士的遭遇,愕然問,“這些屍體全都是他們從其他地方運來的?”

小鬆百合無聲點了點頭。

視頻還在繼續,背景音裡那個負責運送屍體的外國男人在和同伴聊天,摻雜著部分越南語,都是些家長裡短的瑣事,不看前麵那一段,好像他們現在正在做的活計和碼頭上扛沙袋的工人沒什麼不同,正常得有種超出現實的荒謬。攝像頭以一個傾斜的角度繼續拍攝著,堆在一旁的其他屍體的衣物擠占了四分之三的屏幕,剩餘的四分之一無聲對著港口的入口,像一隻不肯閉合的眼睛。

又過了五六分鐘,這隻眼睛“看到”有幾個人從港口方向走了過來,現場的負責人趕忙迎了上去。

“前田警部。”重鬆望著打頭的人,語氣有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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